“不,你、你不能殺我!”天魔驚恐到極致,竟連說話都帶著顫音,“如果你殺了我,君上為羲元殿下耗費的苦心就浪費了!”
“你說什么?”方才還陷入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的羲元猛地站起了身子,上前一步用力揪住了天魔的衣領(lǐng),“你都知道些什么,為什么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說話的同時,羲元等不及天魔開口,直接強硬地將靈力灌入了天魔的腦中,細(xì)細(xì)地搜尋著他的每一處記憶。
過了良久,就在白糖酥在心中躊躇著要不要拉開明顯已面如死灰的羲元時,羲元終于頹唐地將被他廢去了所有修為的天魔甩到了地上。
“……”她囁喏著沒有開口,只單單在一旁安靜地等著羲元理好思緒平靜下來。
“棠棠,原來真的是我的錯。”不知經(jīng)過多久,羲元終于重新抬頭看向了白糖酥,并伸手握住了白糖酥的掌心。
一瞬間,無數(shù)他從天魔那掠奪來的記憶鋪天蓋地地想著白糖酥襲去。
等到他將整段記憶分享完畢,白糖酥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淚水再次洶涌而出。
她終于知道了君父為什么要這么做,又為什么會與羲元產(chǎn)生這么大的誤會。
原來早在她與羲元剛懵懵懂懂出現(xiàn)在天地間時,還沒等天道下手,他們兩個便差點因為天地間的自然守則而消失。
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規(guī)則存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掌管了天地間漫長歲月的天道在眾生靈日積月累的信仰下,力量自然比剛出生的她與羲元強大上不止數(shù)百倍。在這種情況下,羲元與白糖酥必定是會作為被守則舍棄的那一方消滅。
可是一直都未有過多余情感的天道卻意外地產(chǎn)生了不忍這種情緒,他生來便掌管天地,本能中的天性告訴了他沒有什么存在可以與他并肩。
所以當(dāng)他第一次見到當(dāng)時還是一體的羲元與白糖酥時,那種從未感受過的平等讓他不忍心眼看著他們消失,于是他從守則的漏洞中下手,將那一抹新生的規(guī)則分成了白糖酥與羲元兩份,從此將他們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養(yǎng)育。
不過也正因此,才埋下了后來的隱患。
天道將眾生視為平等,然而他卻將自己凌駕于眾生之上,所以被他視為‘平等’的白糖酥與羲元,也理所當(dāng)然地與其他生靈并不平等。
任何一個有著七情六欲的人類或者妖鬼,面對自己親近之人與陌生人的生死的選擇時,都會選擇自己的親近之人活著,包括已經(jīng)有了私欲的天道。
可想而知的,在放任羲元被守則發(fā)現(xiàn)泯滅與犧牲生靈換得羲元的存活之間,天道選擇了羲元。
因為只有讓羲元沾染上足夠的因果,徹底沒有了得道的希望,他才可以躲過守則的追殺,但天道沒想到那份因果也同樣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在意背負(fù)業(yè)障,反正他多的是辦法讓這些因果消失?墒菦]想到在這件事之后,原先一直沒有長成而被守則忽視的白糖酥竟然成功生出了靈智且化形,接著守則果然想要對白糖酥下手。
天道別無選擇,只能放任著那些業(yè)障帶來的怨氣不停腐蝕著他,讓那些亡魂的恨意侵蝕掉三界對他的信仰,好讓守則知道他也失去了作為天地主宰的資格,那么守則除了守護好白糖酥等她長大以外,便再也別無他法。
也是因此,任由著自己被逐漸削弱的他才會輕易地被羲元所控制。
但被控制是真的,讓司南帶著白糖酥逃命卻是假的。就算當(dāng)初白糖酥沒有成功逃下界,那時正陷入偏執(zhí)的羲元也不可能將白糖酥殺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一直保護著白糖酥的守則反噬。
讓白糖酥前往下界并隱藏蹤跡,天道想要護著的不僅是白糖酥,更是羲元。
按照他原來的考慮,等白糖酥在人界經(jīng)歷多次輪回收集信仰,她便可以將這些信仰轉(zhuǎn)換為天地氣,那么便不需要與羲元融合便可以得道。
但沒想后來的羲元不僅徹底消散了對白糖酥的殺意,反而還主動地犧牲了自己想要護著白糖酥提前融合。
若不是他臨消散前一時心軟將天道放出,放棄了與其同歸于盡,天道真的是要被這個傻兒子活生生的氣死。
原本三人都可以活下去的機會硬生生地被他折騰成了死局,最后還要他這個當(dāng)?shù)膭谛膭诹Φ厝ゾ冗@個將他恨之入骨的兒子。
不然別說是天道了,就連羲元也會離白糖酥而去。
而天魔之所以知道這些事,則是因為他是有天道從世間所有生物中提取的那一抹惡念凝成,其中也摻雜了他在面對羲元的生死時,對其他生靈的那一抹惡念。
若是沒有來自天道的這一份惡意,他也不會有足以上九重天的力量。
“你為什么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羲元恨極了隱瞞他多年的天魔,但他更恨的還是那個愚昧自私的自己。
先是對著妹妹想要下殺手,雖然后來后悔了,可是又害死了將自己養(yǎng)大的父親。
“我、我……”天魔的眼神飄忽不定,羲元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想法。
要是他真告訴了羲元真相,羲元與天道重歸于好,他又怎么可以借羲元的手將制造出魔族又親手消滅了魔族的天道鏟除。
雖然這一切的原因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他們父子三個,可羲元還是無法不去恨著面前的天魔。
“糖酥,你們怎么樣!”此時被天魔擺了一道后也迅速追了上來的凌光他們著急又帶著幾分內(nèi)疚地關(guān)心著呆愣在原地不說話的白糖酥。
才一天未見,他們印象中那個綿軟柔弱的人類少女就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般,神色中是與他們曾見過的君上別無二致的漠然與空無一物。
但好在她一秒就回過了神,眸中恢復(fù)了一往如初的柔軟。
“我們沒事!卑滋撬止戳斯创浇牵σ鈪s淺的連頰邊的梨渦都沒有陷進去。
可她的內(nèi)心卻比外表輕松許多,就在她與羲元共享著天魔的記憶時,她突然頓悟了那一道靈光。
“我找到我的道了。”白糖酥喃喃自語道。
“糖酥?!”蒼戾心中陡然一慌,少女話語中的含義他不會不清楚。如果她找到了她的道,那不就代表她從此要得到成圣,成為與君上那般無欲無求的存在?
可即使他因為心底除了面前女孩外眾人皆知的心思不想讓她成圣,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立場去阻止她,尤其是在他看懂了少女眸中的信念時。
只要她有一絲不愿,哪怕從此與凌光他們?yōu)閿,他也會馬上帶她離開,可若這是她的愿望……
蒼戾看著面前闔上雙目靜靜感悟著的白糖酥,在心里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我的道,是眾生平等。”白糖酥在心里輕輕地對著天地萬物說道。
這個‘說’不是像字面含義那般的訴說,而是通過她與三界生靈之間的感應(yīng),向他們昭示著新的天地之主的到來。
“三界之外,應(yīng)當(dāng)再加入一個魔界!彼纳眢w雖然還在九重天上站立著,可她的神識已來到了一個她從未到過的高處,甚至比九重天外更加遙遠(yuǎn)。
她看見自己身邊云霧繚繞,面前有一條綢帶般的透明條狀物在不停流動著,上面還有著泛著金光的密密麻麻小字,白糖酥見到它的第一眼,便知道這就是天地間的守則。
他雖然在某些時候可以克制著天道,但事實上他卻一直是天道用來管制天地的工具,兩者相輔相成,誰也無法單獨掌管天地,因為守則他只有本能,沒有靈智。
不過白糖酥現(xiàn)在已經(jīng)得道,那么她便有了重新制定守則的資格。想來如果君父當(dāng)初沒有因為她和哥哥而有了弱點,也不會處處受制于守則。
但她卻不一樣,守則只能負(fù)責(zé)篩選天道的備選人,其他事務(wù)皆要聽從與她?婶嗽F(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備選之一,那么守則便沒有了理由對她在意的人下手,她自然不會有任何弱點。
“除了增加一個魔界之外,從此四界生靈沒有高下之分!卑滋撬窒氲搅四莻天魔充滿了仇恨的雙眸,他的懲罰羲元自會定奪,可是作為君父的孩子,她必須替他向其他無辜的魔族負(fù)責(zé)。
想了想,她又在三界之外重新勾勒出了一片區(qū)域作為魔族的族地:“九州大地所有羲元布下的陣法廢棄,四界靈氣從此恢復(fù)如初!
難怪君父曾說過,在絕對的力量前,這些血陣都不需害怕,原來只要成為了規(guī)則的她的一句話,那么血陣從此就不再會是血陣。
在守則上寫下她想要添加上的規(guī)則之后,只差她對著守則許下最后的誓約,她才是名正言順的新任天道。
白糖酥看著面前單純又雀躍的守則彎起了唇角,她忘了告訴守則,她還有最后一條想要添加的,就包含在她即將許下的誓約中——
“吾成圣時,為我而死之生靈皆得永生,否則,吾不得成圣。”
誓約落下,天地間所有生靈,包括仍在九重天的蒼戾他們都感覺到了來自神魂中的感應(yīng)。
初任天地之主成圣時創(chuàng)造萬物開辟三界,而他們的第二任,無論是是以妖族的年紀(jì)還是人類的年紀(jì)來看都十分年幼的天地之主成圣時,卻又開辟了第四界。
“吾主……”天魔不敢置信地感受著九重天下萬千曾經(jīng)只能藏在陰暗處茍且偷生著的魔族的雀躍,赤紅的雙瞳中竟然流下了血淚。
凌光微妙地看了一眼天魔,雖然他曾經(jīng)對蒼戾和他母親做下的事令人恨得咬牙切齒,但不得不說他作為魔族之首,對魔族的確鞠躬盡瘁。
不過那又如何,糖酥雖然規(guī)定了四界平等,可沒說那些犯了事的魔族可以無罪。
天魔也迅速想通了其中關(guān)竅,可他這次卻沒有再次刷詭計逃脫,而是直直地看向了蒼戾:“魔族振興,我也沒有什么非要活在這世上的理由,我知道你恨我,這次我絕對不會再次逃避我該有的懲罰!
卻沒想一向恨他恨得牙癢癢的蒼戾現(xiàn)下也一反常態(tài)的沒有動手,而是待在原地皺了皺眉:“該給你懲罰的不是我,是靈姣,我沒興趣摻和你們的情情愛愛,有什么要解決的你自己去狐族找她!
他早在當(dāng)初血洗狐族從他母親靈姣口中得知了所有真相,靈姣她根本不是被天魔強迫,而是真心實意地愛上了天魔,才甘愿為他剩下孩子。
當(dāng)初她也并不是因為蒼戾的墨色本體而恨他,她是因為天魔的拋棄才將怒氣發(fā)泄到了蒼戾的身上。
“你!”天魔震驚地抬起了頭,“靈姣沒死,她不是?”
不是早就在蒼戾血洗狐族的時候死于他的劍下?
“放過你們兩個一命,就當(dāng)做是你們將我?guī)У竭@世上遇見她的回禮,從此我們兩不相欠!鄙n戾淡淡地開口道。
那時的他雖然恨極了狐族與靈姣對他的殘忍,卻仍念著她將他帶到世上的恩情放了她一命。
他這些年對天魔的追殺從未下過死手,就是為了將他生擒住送給靈姣,從此他與靈姣兩不相欠,他才能斬斷母子間的因果,真真正正的灑脫一妖浪蕩天地間。
羲元在旁皺了皺眉,在心里不知想了什么,最終還是默許了蒼戾將天魔放走。
他明白了白糖酥的想法,萬年前的那場浩劫,他與君父還有許多債要還。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去將不知道重新復(fù)生在哪里的君父找到養(yǎng)大為好,就像當(dāng)初他養(yǎng)育了自己一般。
被白糖酥偷偷傳音了誓約內(nèi)容的羲元唇角挑起了一抹惡劣的弧度。
“棠棠她剛剛接任我君父的位置,應(yīng)當(dāng)還有許多事要做,你們幾個還是先回到妖界等著。”轉(zhuǎn)身前往他家君父出現(xiàn)的地方前,羲元難得好心地對著身后的幾個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妖族們提醒道。
蒼戾一雙似笑非笑的狹長狐貍眼挑釁般地看著同樣神色莫測的陶濁與星又,與他們兩個同時開了口。
“不,我們愿意等。”
所以當(dāng)白糖酥終于處理好這些年來她家君父消失而積壓的事務(wù)回到九重天后,見到的第一幕就是她的幾個二貨同事們盤腿在地干瞪著眼的模樣。
“你們、吃錯藥了?”她猶疑地開口道。
“主人!”可沒想白糖酥話音方落,蒼戾便出其不意地變成了一只幼小的墨色毛球撲到了她的懷中,“你終于出來了,蒼戾好想你!”
“?”白糖酥手忙腳亂地將小小只的蒼戾舉起放在面前,“你剛剛叫我什么?”
是她聽錯還是蒼戾傻了?
“主人啊!庇仔〉拿蝮w內(nèi),發(fā)出的卻是與成人的蒼戾別無二致的磁性嗓音,明明是該有些搞笑的場景,但或許是九尾狐天性中的魅惑使然,白糖酥竟然在其中聽出了幾分勾人,“就在糖酥你成為天地之主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被你的英姿折服,決定從此認(rèn)你為主,侍奉在你身邊。”
蒼戾說著還用他那圓溜了不少的狐貍眼得意地瞥了一眼身邊一臉被他的騷操作震驚到的情敵二人組,這是他在糖酥剛悟道之時便想好的辦法。
按著他對白糖酥的了解,想在短時間內(nèi)讓她開竅是不可能了,不如先搶在他人之前為自己定下一個名分,無論什么名分也好,只要近水樓臺就行。
真不愧是狐貍精!
陶濁與星又同時恨恨地在心里想著。
不過是比九尾狐少了四條尾巴,怎么他就學(xué)不會蒼戾的厚臉皮呢,星又委屈地又要哭出聲了。
陶濁看著倒是不動聲色,只是下定了決心等回到妖族就到自己的本體桃樹邊好好求一求桃花!
由于繼承了完整的力量,白糖酥馬上便發(fā)覺了蒼戾果真不只是說說而已,來自她身上的主仆印記明確地告訴了她,蒼戾的確是與她定下了主仆契約。
還好以她現(xiàn)在的力量將這個契約抹去也不是什么難事,可看著懷中小狐貍濕漉漉的眼神,她卻怎么都下不了手。
說起來的話,她距離上次看到類似的目光,還是離開事務(wù)所前,糖球眼淚汪汪地向她要了一個離別吻。
等等,糖球!
縱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天雷往她腦袋上打,可白糖酥卻還是一副被五雷轟頂?shù)哪印?br />
“我們在九重天多久了?”白糖酥欲哭無淚地問著身邊也滿目迷茫的同事們。
“沒多久,糖酥你處理事務(wù)很快,才兩天!兵Q夏笑著開了口,卻發(fā)現(xiàn)面前的少女神色愈發(fā)痛苦。
“加上之前的一天,也就是說人界過了三年,星夜在下面直接幫我上學(xué)上到畢業(yè)了?”白糖酥焦躁地跺了跺腳迅速回到了人界她的家中,就算成了天道又怎樣,作為剛剛讀完大一學(xué)年的她,還不是得為了那一紙文憑發(f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