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兵沿著天塹大殺而下,切瓜砍菜般地將鬼域士兵干了個人仰馬翻,尊神再也沉不住氣,高高舉起自己的手掌,掌心黑焰猛地燃燒出來,被大風一吹,紛紛揚揚地落到了他身后的群鬼身上。
這些黑焰里仿佛蘊藏著巨大的能量,群鬼被糊了一臉之后,似乎戰(zhàn)意大漲,身形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增大,繼而,他們張開五爪,咆哮著往冥界沖來。
“太沉不住氣了!鼻貜V王搖頭嘆息,第一個沖上去做了先鋒。
尊神面容嚴肅,單手高舉,看著在群鬼中沖鋒陷陣的秦廣王,大叫道:“干掉那個向日葵!”
原本還很英勇的秦廣王聽聞,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在地上。
說誰向日葵!
不過這么一分神的功夫,周圍的鬼們都圍了過來,秦廣王甚至能看到他們正在垂涎三尺,鋒利的爪子不斷往他這邊試探,似乎在琢磨該如何下口……
秦廣王又看向黎柳風,他們大帝還是一如既往得瀟灑,他那些同僚也是一如既往得缺心少肺,并沒有來幫他的意思。
就在這時,有一只利爪迎風而來,秦廣王當即做了一個不怎么優(yōu)雅的后翻,堪堪避過這一爪。
鬼域的東西有一種特性,喜歡逮著人往死里打,秦廣王知道若自己不盡快脫身,下場必定有點難看。
他吸了一口隨身攜帶的夜明珠粉防毒,而后掌心撐住地面,大喝一聲,只見地面上的裂縫越來越大,到最后居然變得如同懸崖一般,這一切就發(fā)生在一瞬,好幾只鬼閃避不及,便掉進了那漆黑的深淵中。
尊神本來還想發(fā)表一番正式?jīng)Q裂的演說,可眼看著圍繞在黎柳風身旁的十殿閻王都陸續(xù)加入混戰(zhàn),便不敢再多廢話,他縱身一躍跳到了空中。
閻羅王搭弓射箭,數(shù)不清的箭雨直奔尊神而去,但卻一箭也沒有射中,尊神雖然智商不太能打,但武力值是沒得說的,他朝箭雨猛一揮手,鋒利的羽箭便失去了前進的動力,紛紛往下掉落。
尊神勾起一抹冷笑,他張嘴咬破了自己的手掌,頓時,漆黑的血液如煙霧般彌漫開來,不遠處天塹節(jié)節(jié)長高,最后終于沖破了云霄,靜止不動了。
尊神便飛身過去,將手掌上的血液全數(shù)抹在了天塹上。
剎那間,白玉般的天塹發(fā)出愈來愈猛烈的震動,伴隨著低低的嘶鳴,黑色的血液在柱身上逐漸形成斑駁而詭異的紋路,往空中延伸而去。
原本落了下風的鬼域士兵仿佛吃了什么大補/藥,嗷嗷叫著往上沖,一時間,將陰兵往天界逼退去了。
此刻,冥界和鬼域已然打作一團,連黎柳風也再不能置身戰(zhàn)局之外,尊神可以看到他手中的那把漆黑長刀,正在收割鬼域的生命。
刀鋒所及之處,再無生靈。
仗著其他鬼的保護,尊神可以暫時免于同他短兵相接,但眼看著酆都大帝正往這邊過來,且是一種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態(tài)勢,自己這邊目前看來仍占上風,冥界有不少陰兵都中了毒,一擊之后再無戰(zhàn)力,真正棘手的其實也就那么一部分。
攻下冥界,應(yīng)該是遲早的問題。
就在尊神放下心來的時候,面前一道黑氣閃過,黎柳風的黑刀竟然已經(jīng)逼至眼前!
什么時候的事!
不容尊神細想,黎柳風又揮出一刀,道:“背信棄義,可非君子所為!
尊神怒了,還有臉說!到底是誰先翻的臉。
他大喝一聲,在虛空中抓了一把,手中便出現(xiàn)一柄通體漆黑、往外冒著黑氣的大刀。大刀橫掃,與黎柳風的黑刀架在了一處,瘴毒立刻沿著刀身往上侵襲,黎柳風借力向上翻了個身,黑刀在空中劃過一道銀亮的弧線,瘴毒瞬時被蕩滌而空。
尊神并不氣餒,復又出招,黎柳風從容不迫地接下一招后,另一只手攤開手掌,凝氣為刀,往尊神身上掃去。
尊神嚇得顧不上還手,立刻躲開,叫道:“你也太陰險了,你怎么還有一把刀!”
楚江王在一旁聽了,頓覺哭笑不得——這尊神若是沒有為禍世間的野心,倒也算是個蠻可愛的角色。
黎柳風并不被他打岔,一擊過后再度揮刀,招招不斷,尊神本就是個靠蠻力的,誰知對方卻比他還蠻,頓時覺得有點招架不住,連連后退。
楚江王在一旁卻發(fā)現(xiàn)了奇怪之處——他們大帝絕對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可從方才的出招來看,雖然看似勢頭很猛,卻并沒有什么致命的招數(shù),甚至面對鬼域最強也最毒的人,他們大帝還選擇了近身戰(zhàn)斗!
楚江王留神一看,琢磨出一點味道來了,大帝正在將尊神往某個方向逼退。
那個方向位于風門和天塹之間,目前看來并沒有什么東西,只有滿眼的塵沙和數(shù)不清的黑氣。
繼而,那黑氣越來越多,竟然逐漸匯聚成了一個巨大的氣旋,尊神發(fā)現(xiàn)不對,想要立刻脫身出來,卻被黎柳風一把按住了頭,生生推進了那氣旋之中。
氣旋猛地收成了一股,更加急劇地旋轉(zhuǎn)起來,楚江王眼前只剩下個殘影,便看到無數(shù)火光從那氣旋中心迸出,投到四面八方,火焰甫一沾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燃燒起來,鬼域與冥界相連處,瞬時燒成了一片。
***
就在黑白無常帶著池絮避險的時候,有一束極強的火光從氣旋中沖了出來,幾乎到達了天塹頂端,整個冥界都看見了那束光,池絮等人也不例外,黑無常的臉被火焰映得通紅,他大叫:“我天!鬼域炸了!”
白無常:“……”
總覺得他的語氣里洋溢著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嘚瑟。
池絮方才一路跑來,都覺得十分不安——一來,事情幾番發(fā)展都出乎意料,從黑白無常二人的反應(yīng)來看,天塹開啟十分突然,起碼不是冥界一手策劃的,還有這突然產(chǎn)生的大火,也非常蹊蹺;二來,人在沒有點能力傍身的時候,總會心虛,池絮覺得自己此刻是格外心虛。
遠處火光仍在不休不止地燃燒,伴隨著鬼域士兵的哀嚎,輕易地就將池絮的記憶拉回了一百年前。
那時候,她也處在這樣的戰(zhàn)場里,鬼域劇震,她連人帶馬一同被卷進了氣旋里……
紅里看著遠處的大火,越看越覺得心涼——照這個勢頭發(fā)展下去,池絮必定會不斷地回憶戰(zhàn)場,而后被天地加之于身的力量束縛,再度響應(yīng)召喚,成為天定武神。
而她,也會變成冷冰冰的那塊虎符。
這么想的時候,紅里真的感到自己再也不能維持虛體,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往了池絮的方向。
在天庭的時候,她尚且可以抱著柱子掙扎,可這會兒卻是怎么都無法違抗天地意志了。
漫天的火光似乎被引進了池絮的身體里,在池絮的心口,有一束魚狀的火焰正在燃燒,而后漸漸熄滅。
霎時間,池絮感到源源不斷的力量奔涌而來,幾乎沖得她一個踉蹌。
黑白無常察覺到了池絮的異常,猛地回頭去看,只見她的發(fā)簪不知什么時候掉了,漆黑的長發(fā)隨風亂舞,眼里跳躍著灼人的火光。
黑無常呆若木雞,輕輕戳了一下白無常:“我終于知道了……”
為什么緊要關(guān)頭,大帝會如此反常地待在凡間不肯回來;為什么明明專情的大帝會在見到一個陌生女子之后就對她緊追不舍……
白無常:“知道什么?”
“她、她她就是一百年前的天界主帥啊!”
“咱們大帝的老相好!”
***
池絮攤開手掌,低頭凝視著自己掌心的紋路,此刻,正有星星點點的紅光在沿著掌紋運轉(zhuǎn),乍一眼看去,好像手心里攏著一團火焰。
“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沒有想很多關(guān)于戰(zhàn)場的事情,就……”池絮小心翼翼道,“紅里?”
她有點擔心紅里重度抑郁,不省人事了。
紅里嘆了一口氣,幽幽道:“就像人餓了會迫切地要吃飯,困了會不由自主地睡著一樣。你擔心你家夫君,自然就會聯(lián)想到戰(zhàn)場……我不怪你!
池絮回憶了一些,搖了搖頭:“我方才并沒有想很多關(guān)于戰(zhàn)場的事情,甚至還沒有在天庭的時候多!
紅里驚訝:“是嗎?”繼而她若有所思道:“你天生為武神,對危機情況有超乎旁人的感知能力,或許眼下情況危急,天地便助了你一把!
池絮看了看遠方的天空,喃喃道:“情況危急……”
繼而,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整個人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徒留黑白無常一臉懵逼:“說好的沒有法力呢?”
***
不知是不是錯覺,楚江王總感覺酆都大帝與尊神一同進入氣旋之后,鬼域士兵的力量就被大大削弱了,不過短短一刻鐘,冥界陰兵就占了上風。
滿是陰霾的天空下,一邊是大喇喇敞開的風門,一邊是高聳入云的天塹,中間那道神秘莫測的氣旋放慢了速度,在慢悠悠地旋轉(zhuǎn)著。
楚江王揉了揉眼睛——他總覺得這氣旋在漸漸縮小,好像一扇門在逐漸關(guān)閉。
如果氣旋消失,是不是意味著酆都大帝也回不來了?
就在這時,楚江王的領(lǐng)子被誰一把揪住了:“黎柳風在哪里?”
楚江王眨了眨眼,面前這個人充其量來說不過是位少女,膚色白皙,烏發(fā)如墨,唇紅齒白,甚為好看……咳咳,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一個小姑娘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力氣,還有如此讓人不敢直視的氣場?
楚江王下意識地指了指那個氣旋,池絮道了一聲“多謝”,順手從他腰上卸下一條長鞭,便直奔氣旋而去。
她并不是恢復法力之后變得高冷了,純粹是……有點著急了而已。
百年之前,她和黎柳風協(xié)力對付鬼域,尚且不輕松,何況現(xiàn)在,冥界幾乎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態(tài),卻能基本控制住戰(zhàn)局,到底是被關(guān)了一百年,鬼域的東西都被關(guān)傻了,還是黎柳風從中做了什么手腳,一人扛下了所有的重擔?
☆、第四十九回
這里很安靜。
目光所及之處, 遍地赤紅, 不是血, 而是泥土的顏色。
黎柳風按著受傷的肩頭, 那里有一道長長的口子, 正往外冒著黑色的煞氣。
這煞氣屬于他自身, 乍一眼看去,跟鬼域的黑色邪氣十分相像,倒有點敵我不分的味道。
他伸手輕輕按在傷口上,四處漫逸的煞氣被止住——冥界鬼仙雖沒有鮮紅的血,卻有相仿的煞氣,若煞氣流失過多,便會損及元神。
現(xiàn)下, 黎柳風的元神已經(jīng)因為這場大戰(zhàn)受損, 萬萬不能再有什么差池。
“酆都大帝真真具有犧牲精神,實在叫人佩服!”
尊神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來,卻辨不明他在哪個方向。
雖然兩人進入氣旋, 是在黎柳風的計劃之中,但那氣旋的運轉(zhuǎn)毫無規(guī)律,兩人一同進來,也被打散到了四面八方。
尊神還有力氣放嘴炮, 說明他傷得不重。
相比之下, 自己這邊的狀況就有點難看了。
其實正如池絮猜想的那樣,黎柳風是將自己的一半元神,附在了冥界陰兵身上。如此一來, 陰兵們的戰(zhàn)力明顯增強,但黎柳風的本體卻被大大削弱了。
可他別無選擇。
雖是由天地而生,生來無情的鬼仙,到最后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下的陰兵送死。
何況,此次戰(zhàn)爭是由他一手挑起。
黎柳風微微闔了闔眼,不去搭理一旁嗷嗷亂叫的尊神,只屏氣調(diào)息。
這一百年來,他無時不刻不在尋找鬼域的弱點,以期將其一網(wǎng)打盡。不光是因為這鄰居真的讓人很不省心,更因為阿絮曾經(jīng)被鬼域所害。
黎柳風還記得那天鬼域劇震,他單槍匹馬闖入縫隙之后,看到的場面。
其實他們初見的時候,黎柳風并沒對池絮的外貌留下多大的印象,滿眼都是她瀟灑飄逸的身姿,似乎連裙角都沾著點兒飛揚的意氣。
可那天,池絮卻讓無數(shù)的鬼圍在其中,奮力廝殺也尋不到一條出路,束發(fā)的環(huán)扣早就不知丟到了哪去,滿面黑灰,衣袖上血跡斑斑。
或許,從那一刻起,黎柳風跟鬼域這個仇就算是結(jié)下了。
到后來,這幾乎成了他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