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現(xiàn)在相比,好像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也沒有所謂天定武神的架子,日常和人約上一架,偶爾跟管這管那的月老打打嘴仗——因為月老不扛揍,池絮從來不對他動手,怕打壞了不好修。
她記起了仙冥大戰(zhàn)的那天。
也記起了和黎柳風的初遇。
也是在那樣一棵柳樹下。
柳樹生長在陰川邊界,讓戰(zhàn)火繚燒了半邊,火焰簌簌落進陰川里,并不熄滅,宛如河上漂著的盞盞明燈。
遠遠地,有人涉水而來。
那人走至她眼前,似乎一怔,然后眉眼一柔,含笑致意:“久仰大名,在下黎柳風!
……
鼻子有點酸。
“你為什么……不肯告訴我呢?”黎柳風已經(jīng)走到了她面前,池絮終于忍不住出聲,“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為何要知道?”黎柳風輕輕攬著她。
“換作是我,你忘了我,我肯定很傷心呀!背匦跆痤^,“怪不得我初見你,就覺得你特別眼熟。”
雖然不合時宜,不過黎柳風心里稍稍寬慰——她多多少少還是對他留有一點印象的。
“你想起了多少?”
雖然她記起了自己是好事,但……也意味著她將不再與鬼域毫無瓜葛。
黎柳風的心不免一沉。
池絮將和紅里的一番遭遇說了,黎柳風心口微微一抽,那虎符竟有了自己的意志,不過幸而,它還沒回到池絮的身上,池絮也就不必背負起武神的命運,等鬼域被消滅,一切也都結(jié)束了。
還來得及。
這時候,半掩的木門忽然被推開,冥界特有的陰風順著門灌進來,一下吹熄了桌案上的燭火。
秦廣王:“……”
他正想向黎柳風稟告情況,冷不丁看見漆黑的室內(nèi),好像站著兩個人形。而且,還是一男一女。
大戰(zhàn)將至,生死關頭,酆都大帝居然有心思背著池絮姑娘在這里偷/情!
秦廣王用一種“非禮勿視”的表情,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大帝……”
黎柳風對他此刻的打攪很不滿意,微一抬手,桌案上的燭火便亮了起來,繼而,分布在書房各處的燈火也次第點亮,照得室內(nèi)如同白晝。
“二位,應該不是第一次見面吧!崩枇L淡淡道。
秦廣王不敢說話。
他總算是明白為什么自己從凡界回來之后,就突然收到了要做油鍋的任務。敢情是這不顯山不露水的酆都大帝知道了這件事,公報私仇地給他扣了一口鍋。
而眼前站著的這小姑娘,可不就是酆都大帝在凡界恨不得捧在手心的那個阿絮姑娘嗎!
秦廣王很尷尬,除了尷尬之外,還很緊張。
他方才冒冒失失就推開了門,也不知道有沒有打擾這二位的花前月下,萬一再被酆都大帝記上一筆,那他在地府就不要混了。
等等,他剛才是想干什么來著?
想到這茬,秦廣王也顧不上打擾不打擾了,大聲道:“大帝,鬼域的情況好像不太妙!”
黎柳風點了點頭,并未意外,只轉(zhuǎn)身對池絮道:“你在這里等我回來,不要怕。”
池絮下意識地點頭,再想搖頭的時候,黎柳風和那秦廣王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門口了。
她有點懊惱地跺了一下腳,紅里的聲音又鬼鬼祟祟地冒出來:“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
鬼域的情況豈止不妙,簡直是要翻天的節(jié)奏。
“午時過后,鬼域的‘風門’就打開了,從里頭飄出了好多臭不可聞的瘴氣,幸而沿界鬼魂都已經(jīng)早早撤離了,并沒有誰受傷!
“我們想著此等狀況或許是天塹即將打開的預兆,便加緊盯梢,此外也以夜明珠磨粉,撒在空中,中和瘴氣里的毒!
黑無常在一旁聽著閻羅王對酆都大帝的匯報,覺得非常肉疼。
他親眼所見,那一顆顆夜明珠均是上上品,結(jié)果就被這樣磨成粉末,一把扔在了空中。
連回收都不知從哪下手!
鬼域這些傻x玩意兒,不光難對付,而且對付起來還挺費錢的!
他越想后槽牙越癢,末了一腳踩在了一只剛從鬼域里爬出來的鬼身上泄憤。
那鬼哀嚎一聲,直接在這一腳下化為齏粉。
臨死前,它的頭猛地一抬,正好望向風門的方向。
鬼域通往外界的門叫作“風門”,因為只要那道門打開,便會有無數(shù)氣流裹挾著劇毒的瘴氣而來。
此刻,鬼域內(nèi)的溫度并沒有因為風門的逐漸打開而降低,反而愈來愈熱。
尊神原本坐在一塊巨大的紅石上閉目養(yǎng)神,察覺到身后的動靜,他睜開了眼睛。
一隊號稱鬼域精銳的士兵稀稀拉拉地走了過來,這是一群先天沒有組織紀律性的生物,當然也不能指望他們排得多整齊。
尊神只看了他們一眼,便轉(zhuǎn)過身:“風門果真開了。黎柳風沒有騙我。”
士兵們嘰嘰咕咕地說了一堆話,尊神道:“再等一等!
士兵中,有按捺不住的鬼發(fā)出了咆哮,意思很明顯,他們想要立刻攻進冥界。
尊神抬起手,往下壓了壓,算是撫平他們的情緒:“這樣不好,我們雖然生來不講道義,但是好歹酆都大帝那樣幫助我們,我們也不可以立馬背信棄義!
士兵的躁動小了下去,大概是被尊神光明磊落的人格光輝給感化了。
“何況,此時天塹未開,我們雖能通過風門進入冥界,卻不能進入天界,這時候出手,很不劃算!
感動之余,又發(fā)現(xiàn)尊神具有無匹的高尚智慧,士兵們再無異議了。
于是鬼域的作戰(zhàn)計劃便定了下來——先順著天塹上到天界,之后再下來打冥界。
尊神長出一口氣,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屹立在崔嵬山之巔,俯瞰世間一切的場面。
就在這時,尊神收到了黎柳風的一句話:“準備得如何?”
尊神壓了壓自己快要翹上天的尾巴,在心中冷哼一聲,表面對黎柳風仍是一副奉承諂媚的語氣:“大帝,我們都準備好啦,就等著天塹一開,我們打進去呢!”
黎柳風的語氣還是冷冷淡淡:“那就好。這幾日不要放松,能否打下天界,在此一舉。”
尊神應道:“好嘞!您一定放心。”
黎柳風不再出聲,約莫是做別的事情去了。
尊神終于放下心來,開心地叉腰狂笑三聲。
試想,在酆都大帝看見天界被收拾,得意洋洋之際,自己再率著鬼域?qū)⑺麄兇騻措手不及,將百年之前的恥辱一一洗凈,將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情!
尊神再度審視了一下自己這邊的兵兵將將,雖然站得歪歪扭扭,但鬼域從來不看這些表面的花樣,他們最關心的始終是戰(zhàn)斗力,和兇狠度。
群鬼在暗無天日的地方被關了近百年了,有不少都已經(jīng)在心理變態(tài)的邊緣,尊神毫不懷疑,若是此刻往鬼域里扔一個人下來,那人的下場肯定是頃刻間被撕成碎片。
再看看這些鬼的身體構(gòu)造,外形均有三四人高,比天界和冥界那些小矮子強壯多了,且它們渾身都覆滿了堅硬帶刺的鎧甲,若是有人不小心被那些鎧甲劃破了皮膚,就會立刻中毒。此外,它們的口中還能噴出毒性無比強的瘴氣,一旦中招,非得世間各種奇珍至寶才能救得回來。
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鬼域的鬼比起天界的眾仙來說,感情淡薄而麻木,且抱著一種不死不休的戰(zhàn)斗意志,若是同僚倒下,他們只會踏著對方的尸體向前沖,而不會回頭看一眼。
正是因為具備了這種種條件,所以之前天界在攻打鬼域的時候,才會那么猶豫不決。
既想得到,又不肯付出,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從這一點來說,尊神自認為自己和酆都大帝是同一路人,只不過,如今是他更勝一籌罷了。
……
***
“這么說,風門是您讓人打開的?”
閻羅王回想起自己看到風門打開的那一刻,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現(xiàn)在覺得自己真是白著急了。
眼前這位酆都大帝的能力和手段,他是見識過的。
既然是這位大人的布置,那一切都不需要擔心。
“不錯。”黎柳風道,“天塹將于今夜打開,如今我們?nèi)f事俱備。黑無常。”
“?”冷不丁被點名,黑無常馬上立正站好。
“勿要傷害鬼域的人,我們現(xiàn)在是盟友!
“哦哦,好!焙跓o常悻悻收回了腳——剛才風門里不斷有鬼往外爬,他索性玩起了“打地鼠”的游戲,哪個露頭就給它一腳,“可是我不知道該干嘛!
酆都大帝將所有人的事情安排了得一清二楚,偏偏沒安排他和白無常的——當然,他們倆原本是屬于凡間的工作人員,不應該到地府來的。
“你們?nèi)ホ憾汲鞘刂,務必保護好阿絮!
雖然他已在阿絮身邊布置了人手,不過總歸不大放心,小紙人們雖鬼力超凡,但有時候腦子并不是很夠用。
“。颗杜逗,我拉上老白一起去!”略一思索,黑無常便明白了——怪不得此刻看酆都大帝,身上少了許多冷厲的氣息,原來是阿絮姑娘在這里。
他領命之后立刻尋到白無常,兩人片刻不停,宛如風門里刮出的兩道風似的,直奔酆都城。
***
而池絮也正如黎柳風說的那樣,在書房里乖乖等候。
紅里還在循循善誘:“你看,把你的神格給了我,我就可以替你背負這不詳?shù)拿\了,多好呀!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池絮顯然不全信她的話,冷靜道:“那么,你能幫冥界攻打鬼界么?”
這個問題,在天庭月老偏殿里,紅里為了讓池絮快速答應交出神格,是許諾過可以的。但是兩人再仔細交談了一番之后,池絮很快發(fā)現(xiàn)了她的破綻。
原來,得到神格之后,紅里整個人會呈現(xiàn)出非常虛弱的狀態(tài),是無法同鬼域作戰(zhàn)的。
那么,所謂會幫助冥界攻打鬼域,也只是空談了。
“你想啊,我現(xiàn)在不幫他,可我以后可以幫他呀,你眼光要放長遠一點嘛……”紅里仍是不死心。
“那么,我以后給你好了。”池絮道。
她現(xiàn)在其實并不能信任紅里,總感覺對方頗有點“出口成章”的味道,三言兩語下來,能把人頭都繞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