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名字叫做玖七七，顧名思義，他的命運就是守護壹七七，為她而生，為她而死。
這名字就像一個符咒一樣。
媽媽：“為‘眼’而死，是替身一生的光榮�！�
——這太荒謬了！
媽媽還：“從出生那一刻開始，你的眼睛、鼻子、嘴巴、身體、四肢就不屬于自己，而是屬于一個名字里有兩個字和自己一樣的人�！�
——很不公平，不是嗎？
他也曾經(jīng)試圖問過媽媽：“我要保護的人她長什么樣子？”
“在你成長起來之前，是見不到她的�！�
“為什么？”
“因為替身是不能被發(fā)現(xiàn)的，你要學(xué)會隱忍，將心思全都收起來、藏起來，就像蛹一樣，一絲一毫都不能泄漏。”
隱忍，是的，隱忍而不發(fā)。
七
翌日上班，林志生發(fā)現(xiàn)月兔竟然盤腿坐在辦公室里，光明正大地抱著嬌艷欲滴的黃瓜啃。
林志生鎖上門，雙手摁動骨節(jié)，發(fā)出了“咔嗒咔嗒”的聲響：“前任助手同志，如果我沒記錯，昨下班前我應(yīng)該就跟你過‘你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這句話了吧，你難道不應(yīng)該卷鋪蓋回家嗎？為什么會在我這里啃、我、種、的、還、沒、熟、的黃瓜呢？”
月兔“吧唧”一口狠狠咬斷了黃瓜：“林大夫，我失戀了……”
“噢？”林志生打開了電腦。
月兔更難過了：“好吧，我承認我撒謊了，我連戀都沒戀上就沒戲了……但我只是習(xí)慣使然，這是性！生物本能！不怪我�！�
“嗯，所以呢？”林志生翻了翻工作日志，核對了下今的行程。
月兔嘿嘿一笑：“既然感情上受挫，那我就必須在職場上找到自信，所以我又回來了。”
林志生擱下筆，抬頭看著月兔：“同志，你來我們十八局做鑒定究竟是為了什么？你總有特別想做的事吧？現(xiàn)在你都恢復(fù)妖力了，何必在我這里浪費時間？”
月兔自嘲地笑笑：“如果我告訴你，我來鑒定不過是因為我喜歡的人想看我變成月兔，所以我打算用妖力騙騙她，讓你用兩個字來形容我，你會什么？”
林志生頭都不抬，直接：“二貨�！�
“太傷兔心了，要是用四個字呢？”
“二貨，純的�！�
月兔淚奔：“……林大夫，我能請求你更新一下你對我的印象嗎？我其實是一只兼顧聰慧與嚴謹?shù)脑峦��！?br />
林志生瞇著眼睛盯著月兔看了幾分鐘：“既然你一心要變成月兔，應(yīng)該很擅長搗年糕吧？”
“……咦？”
林志生露出了饜足的笑容：“巧極了，我還從來沒吃過兔子搗的年糕，呵呵呵呵�！�
四個時后，月兔拿著錘子一下下捶打著木桶里的年糕，嘴里念念有詞：“這不科學(xué)！你家里怎么會有這些工具？你其實不是一個醫(yī)生而是廚師吧？”
“從某些意義上來，廚師和醫(yī)生是非常相似的，比如都很擅長解剖動物�！绷种旧Φ溃安贿^我必須夸獎你一句，你真的很有搗年糕的賦，這是月兔的基本技能，恭喜你，你想變成月兔這個愿望是有可能實現(xiàn)的�！�
“又不是會搗年糕就能變成月兔�！痹峦玫穆曇袅讼氯ィ熬退闼械募寄苋紝W(xué)會，也不過是個替身�！�
林志生愣了愣，突然伸手揉了揉月兔的頭，然后了一句：“搗到下班，年糕要是不q就罰你留下來加班搗�！�
月兔咆哮：“你禽獸��！濫用兔工啊！”
八
林志生又想到了過去。
后來，他接受了玖姓基本體術(shù)的訓(xùn)練，那段時間，他沒有上學(xué)，他過著和其他孩兒都不一樣的生活。對于未成年的孩子來，那種洗腦式的教育的確會造成極大的影響。
就在他完全接受了自己命運的時刻，他得到了另外一個消息。
“壹七七被秘密剝奪了師的身份，從今開始你不需要作為她的替身，因為連你也被一并逐出了師一族�！�
這些話的時候，媽媽依舊沒有什么表情。
其實仔細想來，記憶中的媽媽從來都面無表情，她替身是不可以有感情的，未來即便是結(jié)婚生子也不過是宿命中的一環(huán)。
林志生難以置信地拉住了媽媽的衣角：“什么意思？我被拋棄了？”
媽媽拉開他的手：“沒有‘眼’的替身是沒有必要存在的，從今以后，你就不是師了，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樣長大，你可以跟著你那個普通人爸爸的姓，跟著他過你一直想過的生活，而你的新名字也已經(jīng)決定好了——‘林志生’�！�
這是他最后一次見到媽媽。
“你可以過你一直想過的生活了�！�
這句話，林志生已經(jīng)盼望了許多年，但真正當(dāng)自己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和自己預(yù)設(shè)的情節(jié)截然不同。
起初是興奮，但在狂喜之后，如同潮水一樣漫上來的卻是滿滿的不安和空虛。
他反復(fù)問自己：“未來會變成什么樣？”
但這個疑問是沒有答案的，等到答案揭曉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之后，他的世界又趨于平靜，他開始上學(xué)，像一個普通孩一樣從學(xué)讀起，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時候他甚至?xí)岩勺约菏欠裾娴挠羞^那段作為替身而刻苦訓(xùn)練的日子。
當(dāng)同學(xué)問起他為什么年紀這么大才來讀一年級時，林志生的第一個反應(yīng)竟然不是解釋，而是笑笑：“我不想。”
再后來，他玩了命一樣讀書，連跳了兩級，終于追上了和他一樣年紀的同學(xué)的進度。
等林志生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才發(fā)覺自己早已在潛移默化間接受了所有的玖姓法則，不斷地壓抑著自己的個性，將自己隱藏起來。
直到千禧年的時候，他從一向寡言的爸爸嘴里聽到了媽媽臨死前的最后一句交代。
那句話，又再次改變了他的一生。
九
月兔用筷子一下下戳著碗里的年糕，哭訴道：“林大夫你不厚道，我在陽臺搗年糕搗到凌晨，才發(fā)現(xiàn)你把陽臺門鎖掉了……禽獸！”
林志生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你是妖怪，不會跳陽臺走嗎？”
月兔嘟囔道：“我跳陽臺的時候忘記變回本體，被保安追了好遠，不心絆了一下，腿還刮傷了�！彼_褲腿，那里果然有一道猙獰的傷口。
林志生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你的妖力比之前弱了。”
“哈哈哈，你在笑嗎林大夫，你上次不是我妖力極低……再低下去我不就要變負的了么……”月兔嬉皮笑臉地，但聲音卻漸漸了下去，因為林志生的表情并不像是在開玩笑。
林志生放下手里的年糕，道：“十八局馴妖師應(yīng)該早就聯(lián)系過你，明確通知你有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你知道私放妖力會得到什么懲罰嗎？”
月兔立刻吞下年糕，張口：“我沒！”
“不用騙我，”林志生，“其實你上一次的妖力測試結(jié)果并不差，好歹也是三級妖怪，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受傷？”
月兔咽了咽口水：“我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都沒用，我可以告訴你，在你之前我也遇到過一個私放妖力的例子，那只禍斗為了救一個女人，不斷私放妖力，最后死在戰(zhàn)場了�！绷种旧D了頓，又，“我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
“你聽我倒倒苦水吧�！�
林志生一口回絕：“不聽�！�
月兔狡黠一笑：“嘿嘿，我就當(dāng)你騙人的，你一定想聽想得不得了。來來，哥哥我滿足你的要求�！�
月兔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一只訛獸，在光華之日，有幸瞻仰了難得的勝景——月仙下凡。他沒有愛上仙子，卻注意到了跟著月亮上的仙子一起從而降的月兔。那只月兔拉著仙子的裙帶，粉雕玉琢，渾身泛著漂亮的光澤，它額上嵌著一枚奪目的紅寶石，白色的睫毛撲閃撲閃，一雙晶石般剔透的紅眸，在月光下美不勝收。
訛獸看呆了，癡癡地望著上，直到月兔走得很遠了，他才回過神來。
訛獸本以為，他和月兔之間不可能再有交集，畢竟他們有云泥之分，一個是上的神兔，一個卻是地上的妖兔。
他多方打聽，才知道那只月兔就是百年前唯一被神欽點上的幸運兒，名叫紅玉。
沒過多久，界發(fā)生了一場動亂，無數(shù)的神獸圣獸皆被放逐下妖界。他們性清高，有些不堪忍受這樣的恥辱，從誅仙臺上一躍而下，而更多的則是咬著牙活了下去。
訛獸就在那長長的隊伍中，見到了紅玉，昔日美得高不可攀的月兔此刻就像是被抽走了魂兒一樣，渾渾噩噩地跟著前面的神獸走進了兩界之門。
這些神獸，統(tǒng)統(tǒng)都會被送到妖王的領(lǐng)域，系上妖繩，從此遁入妖界，為妖王所控。訛獸心覺不好，就買通了看守，趁著戒備松懈，使了幻術(shù)，令得霧氣彌漫，他就趁著這個時機將紅玉劫走。
紅玉不明所以，茫然地問他：“你是誰？”
訛獸這才想起來，他們壓根就沒有講過話，紅玉又怎么可能會認識自己？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幻術(shù)已經(jīng)失效，妖界的追兵趕來，他就拉起紅玉，一路疾行，一直到了極北之地才敢停下來。
那里常年白雪皚皚，冰雪地，紅玉冷得瑟瑟發(fā)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他：“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訛獸問道：“為什么這么問？”
“你兔身人面，是邪惡的妖怪，我們素不相識，若不是為了利用我，你為什么會救我？”紅玉睜著如同玉石一般清亮的紅色眸子，這樣著。
是啊，自己為何要救紅玉呢？
訛獸性奸詐，他還沒意識到，嘴角已經(jīng)露出了猙獰的笑意：“是，我當(dāng)然有目的，你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就剖開你的身體，剝下你漂亮的皮毛，披在我自己身上�！�
不是這樣的，他想的明明不是這個。
紅玉瑟縮了下脖子，沒有了仙子的庇佑，月兔的妖力微弱如羸燭，自然不敢反抗訛獸。正好一陣寒風(fēng)吹來，紅玉無法使用妖力抵御寒冷，頓時凍得瑟瑟發(fā)抖，將自己團得更緊了一些。
見紅玉受冷，訛獸立刻變了些衣物為它取暖，結(jié)果手才一揚，紅玉就嚇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別躲，我不會傷害你的。
“躲什么？不許躲！”
訛獸張了張嘴，卻吐出了這樣霸道的字句來。
不是的，我不是想讓你害怕。
訛獸在冰雪之地搭起一個屋，以妖力為紅玉取暖，日復(fù)一日，紅玉卻始終避他如蛇蝎。
有時候，紅玉甚至?xí)䥺査骸澳闶裁磿r候才能放我回去？”
訛獸怒道：“你想去哪里？”
紅玉縮了縮脖子：“我想回月宮……”
訛獸啞然，原來紅玉根本不知道，早在半年前，界就已經(jīng)閉關(guān)鎖界，從此再無神出入，也再聽不到界任何音訊，那些被放逐在妖界的神獸是完完全全被界拋棄了。
應(yīng)該要好好安慰它。
這樣想著，訛獸卻聽到自己一字一頓地對紅玉：“別做夢了，我不會放你回去的�！�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