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洞穿了我的表情,微笑著:“壹七七,作為資深的妖怪鑒定師,你告訴我,他是什么妖怪?”
我張了張嘴,卻全然不出話來。
幾秒鐘后,圣子對著我做了幾個口型,然后宛然一笑,眼神中透出一股憐憫。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是——我、看、得、見。
十九
不可否認(rèn),這件事情對我造成了巨大的影響。
我開始對自己的能力產(chǎn)生懷疑,我開始變得不自信,之后的每一次鑒定,我都不能立刻做出判斷來。
當(dāng)馴妖師帶來一只妖怪的時候,盡管我的直覺告訴我那不過是一只普通的灌灌,但我還是反復(fù)地“等一下”“讓我再確定一下”“或許”“也有可能”之類的話。
一直到晚上,我查遍了所有的資料和可能性,才確定了它的品種,慎重地在鑒定書上寫下了名字。
而那名馴妖師的臉上早就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真不知道你拖那么久做什么!
我百口莫辯。
再后來,符部長來了。
他很少以這樣的形式來找我,畢竟他有忙不完的事,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他不會到民政局專程走一趟。
我給他倒茶,他擺擺手,不要。
“壹,你在我們這里做了多久?”
我算了算,覺得算不清,就:“忘記了,反正是很久了”。
“的確是很久了,”他看著我,“一轉(zhuǎn)眼,丫頭都長這么大了。”
聽符部長這么一,我立刻想起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那熊樣,看到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整個人如坐針氈,現(xiàn)在竟然也能和他相視而笑了,頓時不勝唏噓。
我笑笑:“是啊,都成剩女了!
符部長拍拍我的肩:“其實打從你時候,我就拿你當(dāng)女兒看,你真的很不容易,一個人面對那么多!
我知道接下來才是他要的重點,就低著頭,默默地等待。
時光好像一下子走得特別慢,一分一秒都像是流淌在慢速攝像頭下,我的余光看見窗外春光明媚。
唔……都已經(jīng)快入春了。
“我覺得是時候讓你休息一下了,給你放個長假吧,你多出去走走,散散心!狈块L的聲音一字一句落在我的耳朵里。
盡管聲音依然和藹可親,但話語里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簡單來,就是我對十八局沒用了。
或者,沒以前那么重要了,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一個驅(qū)魔師圣子。
我抬起頭,看著符部長:“我不能接受!
“這是為了你好,我知道林志生這事對你有很大影響,但你既不肯接受心理輔導(dǎo),工作狀態(tài)又一直下滑……”符部長沒有再下去。
在這之后,我一直保持沉默,他也沒再什么,只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再做決定。
我打開手機,試圖從里面找到一個可以讓我安心傾訴的名字。
從第一個拉到最后一個,卻一個都找不到。
我又去了醫(yī)院。
那里的護士已經(jīng)對我很熟悉了,看到我會熱情地打招呼:“又來探病。磕阏媸怯幸懔,每都來!
我把一束花仔細(xì)地插在花瓶里,放在林志生邊上,選的是味道特別濃烈的香水百合,真的,味道有點兒太大了。但這樣有可能會刺激病人的嗅覺,是醫(yī)生的,我略微覺得不太靠譜,覺得放一些特別讓人抓狂的噪音比如指甲劃黑板啊或者凄厲的貓叫啊會更加有效。
這些我換著法子想喚醒他,但始終沒有效果。
這讓我感到挫敗。
有時候我會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我在想,如果林志生到了我這樣走投無路、迷茫無助的地步會怎么辦?我覺得他是個特別瀟灑的人,換成是他,一定把辭職信直接往桌子上一拍,淡定地一句:“老子不干了!
整個一狂霸炫帥酷。
這個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了。
一直以來,我總覺得十八局是重要的,因為十八局守護著神州結(jié)界,而神州結(jié)界保衛(wèi)著這個國家的公民。
那么,如果有人可以代替我守護它,我為什么還要拘泥在這里呢?
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件如果我不做,必定會后悔終生的事情。
二十
我給符部長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才被接起來。
那個莊嚴(yán)而沉穩(wěn)的聲音:“你想好了嗎?”
“當(dāng)然想好了!蔽野咽謾C換到另一個耳朵,輕巧地,“老娘不干了!”
然后在他話前迅速地摁了掛機鍵。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干得最瘋狂的事情,卻也是最爽快的事情。
我終于也能像躺在病床上的這個家伙一樣,隨心所欲任性一回。
我握住了林志生的手,或許我未來的路會更加難走,但起碼現(xiàn)在,我一點兒都不后悔。
第13章 番外一·訛獸
一
我既為你而生,亦當(dāng)為你而死。
二
有一個同事姓方,致力于關(guān)心本單位大齡青年的婚姻狀況,六年成功牽線十八對,人送外號“拉郎配方大師”。
某日,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單身至今的十八局軍醫(yī)的腦門上,遂攔住他:“林志生啊,我看你三兩頭往壹七七這里跑,是喜歡她吧?”
林志生回過頭,沒有一秒猶豫:“哈哈哈,方大師您別笑了,她性子那么糙,我要是喜歡她不就跟同性戀沒區(qū)別了嘛!
“真不喜歡?”
“對,一點兒都不喜歡,不騙您!
三
林志生居然遲到了,原因是早上的餅干烤過了頭,硬了一點點,而且灑在上面的巧克力碎片融化的程度太過,造型有點像黑暗料理。雖然不想承認(rèn)自己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但他對料理的執(zhí)著連自己都覺得挺病態(tài)的。
堅持重做的結(jié)果就是遲到,這也就算了,哪知道剛溜進(jìn)單位大門就見直屬領(lǐng)導(dǎo)王主任幽幽地走過來,笑得很涼:“喲,今個兒有事來晚了。俊
林志生面上不變,但內(nèi)心已如滾水一樣燒得煙霧繚繞。王主任,國安十八局難得的女領(lǐng)導(dǎo),綽號考勤女城管,視考勤如初戀,曾有過為了杜絕代刷考勤卡的情況連續(xù)兩個月站在單位門口記錄所有人上下班時間的記錄。
這個月的全勤獎,算是毀了。
林志生沉著臉拉開辦公室的門,愣了三秒,立刻又關(guān)上了。
一定是打開的方式不對,不然怎么會看見一個少年正連著盆子啃自己偷偷種在陽臺上的青菜呢?
再打開門,少年已經(jīng)湊到了門口,像是咬蘋果一樣啃了一大口青菜,眼睛大得離譜,右手則放在耳邊做了個招呼的動作:“林大夫,現(xiàn)在是九點十四分,你好像遲到了,但你放心好了,我是絕對不會和你們王主任告密的!
林志生皺眉:“你誰?”
少年用沾滿綠色汁液的手從口袋里抽出一張白紙,攤開,舉起:“我是個妖怪,月兔你知道吧?你叫我月月或者兔兔都行,民政局那妖怪鑒定師壹七七讓我來這里做個鑒定手術(shù),是立等可取,現(xiàn)在我們可以去做了嗎?”
“噢——”林志生拉長了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笑補了句,“不干!
月兔也不驚訝,立刻:“那我找你們領(lǐng)導(dǎo)去。”
“我不怕。”
“那我求求你。”
“也沒門!
月兔眨巴眨巴眼:“你怎么好像看我不太順眼啊?”
“不是不太順眼,”林志生冷哼一聲,“是非常不順眼。你大概不知道我脾氣,我這人就喜歡錙銖必較,你敢打我報告,還驢我,我當(dāng)然敢玩你!
聽到這話,月兔三兩下把手里的青菜全部塞進(jìn)了嘴里,嚼得特別來勁,咽下去之后嬉皮笑臉地:“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剛才騙你了?”
林志生氣定神閑地繞過月兔,嘴里:“我看見王主任嘴角還留著雞蛋灌餅的甜面醬沒擦干凈,好歹是個女領(lǐng)導(dǎo),好面子,這么不顧形象沖出來逮我遲到,你沒人打我報告誰信?”
月兔立刻反駁:“那也不能證明是我打的報告啊,你有證據(jù)嗎?”
林志生點點頭:“是啊,我也沒一定是你打的報告啊,所以我就套套你的話,要是你肯實話,我立刻給你做手術(shù),只要十分鐘。”
月兔嘿嘿一笑,立刻承認(rèn)了錯誤:“林大夫,我保證我以后不打你報告也不騙人了,你給我做手術(shù)吧!
林志生彎下腰,從沙發(fā)底下拉出已經(jīng)被啃得一塌糊涂的一捧用塑料紙包著的猴頭菇,頓時腦門上青筋暴跳,了句:“門兒都沒有!
“為什么……我們不是好了嗎?”
“因為我也喜歡騙人,林大夫不在,我是他助手!
“……”
十分鐘后,國定路88號傳來陣陣哀號。
“林大夫你開開門啊我錯了我不知道你種那菇用了三個月也不知道那青菜是你去跟隔壁科學(xué)院討了很久的新品種怪不得我呢怎么這青菜咯嘣脆甜得跟西瓜似的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林大夫開門啊開門啊求求您開下門啊!
林志生充耳不聞,迅速在搜索欄里打了一排字——“猴頭菇菌須斷了如何補救”。
“林——大——夫——我——有——異——秉——能——催——生——植——物——”
林志生站起來打開了門。
四
在已經(jīng)被十八局收編的妖怪里,流傳著一個傳,那妖怪御用醫(yī)生對妖怪下手狠辣,雙手沾滿了妖怪的鮮血,死在他手里的妖怪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是個沒有人性的冷血殺手。
的就是林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