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魔法陣包圍中的唐就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她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忽地,某一位置傳來又硬又冷的外物觸感,她低下頭,視線被阿撒茲勒垂在她胸前的漆黑長遮住了。
堅定而毫不遲疑,一點點從珍珠縫隙處擠入,阿撒茲勒重重把腰一挺。
唐劇烈的呼吸著,腦海里閃過朦朧的白色,雙手無意識抓緊了羊絨毯。
一陣陣的震顫,她只看到,頭頂精致詭異的圖騰裝飾畫,一抖一抖的,從清晰變模糊,又從模糊變清晰。吻她的是誰?赫爾維西還是阿撒茲勒?她都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腦袋成了漿糊,只能用哭泣的聲音一遍遍喊道,“蘭,蘭……”
待一切恢復(fù)平靜,阿撒茲勒躺在她身邊,雙眼如饜足的狐貍,慵懶地瞇起,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腰,將腦袋埋在她的脖頸間。
唐睜了睜眼睛,一把推開他,把羊毛毯裹在自己身上,盤坐著靠在床欄上,目光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臉上寫滿了快給我一個交代。
天曉得,她都要抓狂了!
阿撒茲勒翻了個身,“你都把毛毯搶走了!
“就不給你!”唐現(xiàn)在心緒亂的要命,“你都不打算認真跟我說點什么嘛?”
“我們會回去的。”他閉著眼思考了一會,又忽地手上用力,把她拉了下來,“我好想你!
“這里是魔神的府邸,你……你究竟是怎么進來的?我一直在找你!碧撇挥勺灾靼淹炔卦诿合旅,順便分了一點給他,“你又不怕冷!
阿撒茲勒抱住毛毯,露出一雙眼睛,“我附到了他的身體上,赫爾維西的靈魂太強大,我花費了一點時間醒過來!
唐打了個哆嗦,“那你到底是赫爾維西,還是蘭?”
阿撒茲勒看了看她,倏而,上前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吶,親愛的唐,你美味極了。”
唐連忙去掐他的腰,“告訴我啦!
他一邊朝旁邊躲,一邊不忘給自己拉好羊毛毯,“在我意識清醒的時候,我是蘭。在他意識清醒的時候,便是赫爾維西!
“那你還、還和我做出這樣的事!”唐想起了什么,高叫道。
阿撒茲勒皺著眉頭思考了一小會,“可你們都是一個人啊!
“那我豈不是和赫爾……”唐已經(jīng)說不下去了。
阿撒茲勒神色古怪又詭秘,“他也是我啊!
“這怎么可能!”唐把自己埋在了毛毯下面,“我們得從這個鳥籠出去!
他點了點頭,“但我們還需在這里待一段時間,如果你不想住在這個房間,還有別的地方也可以。在此之前,我會想辦法帶你離開!
“可赫爾維西會把我關(guān)在鳥籠里!
“在我清醒的時候,你可以出來。”
唐無語的抓了抓腦袋,這到底算什么!如果赫爾和阿撒是一個人,那豈不是……豈不是兩個靈魂共同支配一具身軀?!
所謂的別的地方,也不過只是走廊盡頭的貴賓房間罷了。
唐還是覺得呆不下去,赤著腳抱著被子轉(zhuǎn)了個圈,終于在某人的房間和走廊盡頭的房間兩者之間做了一個艱難的抉擇,一個是擺著巨大金絲鐵籠子的地方,一個是遠離金籠子也同時遠離了阿撒茲勒的房間,她默默在心里扔了一顆骰子,最終還是一口一個呵欠敲開了阿撒茲勒的門。
對于她的造訪行為,他表示十分淡定,并且一臉早就預(yù)料會如此的老謀深算表情。
這家伙還沒睡,坐在桌前整理著什么,厚厚一大堆書如小山堆積。
唐一步一跳蹦上了大圓床,來回打了個滾,仰躺在床上,望著頭頂?shù)脑幃悎D騰吊燈,有那么一瞬間的目眩。
繡滿了復(fù)雜圖騰的裝飾點綴著房間每一角落,在穹頂,繪畫著歷代魔神巨大又詭異的本體,漆黑的觸手,蒼白的利齒,尖銳的獠牙,妖異又蠻荒。
她無聊的玩弄著自己的頭發(fā),忽然沒了睡意,側(cè)過頭觀察他工作的樣子。
他已經(jīng)換了深藍色的睡袍,昏暗的燈光讓他的面容柔和了幾分,漆黑的長發(fā)隨意披散著,夾在耳朵后面,露出白如瓷的面頰。沉穩(wěn)專注的神情,那樣的仔細和篤定。沒有平時漫不經(jīng)心的微笑,沒有流露的凜冽和危險氣息,此時的他正在不斷的和她腦海中的影像重合成一個影子。
唐張開嘴,用嘴型無聲的喊了一句撒大爺。
似是有所感應(yīng)般,正專心看著手中古老繪卷和羊皮書的阿撒茲勒,忽然抬起頭,目光淡淡投向這邊。
“睡不著嗎?燈光會不會有些太亮了?”徑自起身關(guān)了床榻周圍的燈光,唐立刻陷入淺色的灰暗里。一明一暗,倒是顯得阿撒茲勒那邊格外的明亮,襯托得他的身影格外鮮明。
看著他的動作,她陷入了短暫的怔神,黑眸里劃過一瞬間的茫然。
唐翻了個身,呆呆繼續(xù)望著天花板,又轉(zhuǎn)過來,瞇成一條眼縫,銳利的望著他,忽然出聲,“撒大爺,我想吃你做的飯了。”
他有些手忙腳亂,拿著厚厚一疊古咒文和法術(shù)羊皮卷,想也不想,頭也不抬的隨口應(yīng)了一聲!昂谩!
唐繼續(xù)怔神半響,目光一動不動的黏在他身上,此刻陷入思考和工作中的他完全沒有察覺背后那道越來越熾熱的光線。
她嘴角不自覺的揚起,弧度越來越大,最后化為了一陣沉悶的笑聲。唐挑了個舒服的姿勢,在這個陌生的房間里,第一次徹底放松的睡去。
第151章 魔神的羈絆【十六】
夜色昏沉。
與這片夜色一同踏入沉寂的,還有呼嘯的山風、流浪的旅人、天際緋紅之月,以及,躁動不安的人心。
埃爾普索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面,一排高級神仆恭敬垂手。他正不斷修改手中的書信。
“其他幾位上位神都已經(jīng)送來了回復(fù)的函件。”克洛羅斯太陽神說道,“雷電之神同意和我們協(xié)作,大地圣靈蓋恩也沒有任何異議,圣母亞娜一向站在我們這一邊,其余的,尚未送來消息!
埃爾普索一本正經(jīng)在書信末尾,用金色的特制墨水,簽下自己的大名。
名字具有強大的魔法約束力量,未經(jīng)授權(quán),其余任何人都無法擅自拆開這封信。這樣做,也是為了能將信第一時間通過傳送棱鏡送到他們的手中。
埃爾普索揉了揉額頭,看著臺下燦爛奪目無比的克洛羅斯,心知其余較為年長的舊神恐怕沒這么好說服。
胸口傳來的厭倦情緒令他感到不適——這份不適里還藏著從深淵返回時的恨意。
他總是那個輸了幾分的人。
在他還只是個普通神祇的時候,一次交戰(zhàn)中,他的肩膀曾被魔神擊傷。這些年來,他所受的重傷都已痊愈,可唯有肩膀這個地方,總是時不時隱隱作痛——無時不刻在提醒著他,還有一份未完成的事情。
哪怕是莫斯薩克當年都沒給他過如此挫敗感,可莫斯薩克最終還是死在了自己手里。埃爾普索暗暗回憶,自己曾是何等風光,可現(xiàn)在不是這樣,不知道究竟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艾爾莎離開了,深淵的局勢愈激烈,那些個普通神族也野心勃勃,他不敢再輕舉妄動,停下來認真思考。
是不是,太著急了點?
無數(shù)人窮極一生,哪怕仰望,都仰望不到的位置,可,這就是權(quán)利嗎?一個光輝且尊崇的王座,同樣也是一個牢籠。
“信仰需要我們堅定的守護,”埃爾普索整理著措辭,蘸墨,簽名,然后對克洛羅斯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上一次,我們潛入深淵,并沒有看到深淵的主力!笨寺辶_斯說道,“大人,或許,我們過于匆忙了些。”克羅斯張了張嘴,一些話藏在了心中。
深淵和神界自古以來對峙至今,爆發(fā)過無數(shù)次沖突,早已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和諧?蛇@一次,埃爾普索大人似乎正在謀劃著打破這種和諧的僵局。
這并不算是一次穩(wěn)健的冒險。
克洛羅斯當然不知道,埃爾普索之所以如此急迫,不僅僅是因為神印的丟失——作為血統(tǒng)不純正的神祇,他必須靠這種方式為自己立定地位。
艾爾莎的逃婚,令他清楚的明白了一點:莫斯薩克掌管萬物生命一族的血脈,終究是永遠無法馴服的。艾爾莎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喜歡她創(chuàng)造的精靈族,也喜歡她的溫順和乖巧?伤K究不是一只籠子里的金絲雀,而是一只偷偷藏了尖銳利爪的危險貓咪。
“我們已經(jīng)不再需要和深淵妥協(xié),我們不是去和他們談判的,”埃爾普索說,“我們是去清理!
“所有的神將擁護您!
“假如他們擁護的不是我的王位,”埃爾普索抬起頭,“魔神遠比我想的狡猾的多。但我們擁有優(yōu)勢!人間處處都是我們的信徒!
“只要您一聲令下,人間的神廷將是您最忠誠的大軍。”
“現(xiàn)在是否有艾爾莎的音訊?”她離開,實在是太久。
“神廷教會并未找到艾爾莎大人的消息,她沒有動用生命元素魔法,我們無法偵查到她,如果,她使用神力!敝灰瑺柹褂帽驹粗Γ焐系某夂蝤B們就會迅速確定下她的位置。
“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我會親自去找她!睂⑿叛b進金色的信封中,埃爾普索堅定的說道,“她頑皮的時間,也太久了!闭f著,他對太陽神下令道,“召集你所有的高級祭祀和神裔仆從,讓他們隨時做好準備!
風呼嘯著從石柱間穿過,克洛羅斯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垂眸道,“是的,大人!
諸神以光輝獻給人世,只為祛除一切黑暗。
等克洛羅斯離開之后,神殿主廳只剩下埃爾普索一個人。
他從王座一步步走下,立在神殿的邊緣。
云海翻滾,他可以俯瞰著腳下所有的帝國,城市的燈光如星群閃爍。
這些人類都沉睡在美夢里,夢中有熱烘烘的牛奶和漂亮的姑娘,有關(guān)于騎士和英雄的光輝想象,也有漆黑的怪物。在倒映著星辰的河流下,同樣漂流著無數(shù)流浪漢的尸體和下水道的灰老鼠,甚至飛舞著一群煩人的蒼蠅。而還在勞作的婦女,就在這些河流的旁邊洗著衣服,口中哼唱著歌謠。
生與死如此和諧的交纏。
這是他的國度,他的游戲。他能任意給予凡人和平、繁榮和公正,也能在其余神靈可以容忍的程度內(nèi),將毀滅和懲罰施加在人間,任意破壞毀滅,最后拍屁股走人。
【塵世就是一場巨大的游戲。執(zhí)子者分屬于明和暗!
【可這場紛爭里,向來沒有贏家!
靜立整夜。
直到金色的光芒從地平線迸射,緩緩升至天空頂端。黑夜褪去,天色漸明,鈷藍如新生兒的瞳孔。東方遼闊的平原盡頭,一抹璀璨的光芒匯聚,這是溫柔的淡金色,埃爾普索獨自一人觀看日出;野档拇蟮仡D時變得鮮活明亮,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片斑斕。這輝芒在無邊無際的天空飛舞,最終來到他身邊。
旭日帶來的不僅是光明,還帶來了新的生命。在天宮神殿,他是聽不見鳥叫、也看不見那些可愛的獸群的。
這屬于神所統(tǒng)治的世界,奧法大陸的歷史,從古老的主神手中傳承,經(jīng)過一代又一代神靈的庇佑,莫斯薩卡是被真相蒙蔽了雙眼的人,現(xiàn)在,終于輪到了他埃爾普索手中,歷史將由他來書寫……
“從今往后,我將改變神魔的歷史,我的名字將為這整個世界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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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
在埃爾普索的黎明之中,更有著深淵的黎明。
阿撒茲勒輕輕摟著懷里的少女,下巴蹭著她柔軟的發(fā)絲。他喜歡這樣擁抱住她,也喜歡她軟綿綿的觸感,像是可口的食物。
這種單純而寧靜的時刻值得去享受。
擁抱持續(xù)了很長時間,阿撒茲勒胸口傳來悶痛。他清醒的時間太長了,赫爾的靈魂正在咆哮。
唐久久的沉醉著,一直等到感受到阿撒茲勒的異況,她才想起來,這里是屬于魔神的深淵,是數(shù)千年前的世界。她只是個外來者,這里到處都充滿了不確定的因素,他們不能如此沒有防備。
唐抬起頭來,凝視著忽地變成赫爾維西,又忽地變成蘭的臉。他支撐不了多久了,過一會,她還得假裝回到籠子里。
唐心中有些不安,她沒辦法自信的認為自己可以降服赫爾,可阿撒茲勒似乎毫不在意。
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說道,“阿撒茲勒,你可以離開深淵嗎?和我一起!”
“離開深淵?”聽到唐的要求,阿撒茲勒有些錯愕,“我脫離不了這幅身軀,而且,我在你的手腕上留下了印記,無論你離開多遠,我都能找到你。”
“如果你能找到我,這說明,赫爾維西也能找到我……”唐琢磨著,“既然你能獲取他的記憶,他可以接受你的記憶嗎?”兩個人之間繞來繞去,實在是太折騰了。
“原則上是不行,現(xiàn)實中,這樣操作也很困難。我晚于他的時代出現(xiàn),生命歷史里的記憶無法逆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