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西納澤雙目失神,像是被剝奪了靈魂,仰著頭,一言不發(fā)。
“納澤?快回過神來!”唐葉扶著他肩膀使勁搖晃。
好半天,納澤才緩慢聚焦,將實現(xiàn)凝聚到少女可愛的臉龐上來。
腦海中模糊閃過什么,似乎很熟悉,那應(yīng)該是在黑荊棘城,可是他已經(jīng)無法回憶起更多細(xì)節(jié)了,喃喃開口,“你們又是誰?又想從我這里要什么呢?”
“什么都不想要,我是來救你的!
凱爾西納澤絕望一笑,“我不會離開這里。如果我離開,就算是無罪,也會被當(dāng)成畏罪潛逃。為什么你們都想帶走我?”
【你們?】
敏銳捕捉到這個字眼,唐葉慎重說道,“我們是調(diào)查黑衣刺客的……唔,二人正經(jīng)交易小組,受人委托,來救你。你還記得上一個來找你的家伙是誰嗎?”
凱爾西納澤面如死灰,自嘲一笑,看了看唐葉幾眼,緩緩搖了搖頭。
“——是烏鴉女巫!卑⑷銎澙盏穆曇艉龅乩淅漤懫穑闹讣饽笾黄⒅粲腥魺o灰色霧氣的烏鴉羽毛,嘴角一彎,“竟然也有她呢!
“烏鴉女巫?”這句話不是唐葉問的,是凱爾西納澤問的。他麻木的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類似慌亂的神情。
剛剛的確有個女人來過,穿著漆黑的華麗長裙,領(lǐng)口和袖子上點綴滿了羽毛,暗紅色的嘴唇如同沾滿了鮮血,一雙碧綠的眼眸十分嚇人,眼角處蔓延著暗紅色的圖騰形狀。
但剛才她并沒有說自己是誰,她只是問他:【我可以救你一命,你是否要和我離開?】
他拒絕了。
無論這個女人怎么勸說,他都沒有答應(yīng)。
而且這個女人的裝束,看起來太像是陰險恐怖的女性了。
阿撒茲勒眼里閃過驚訝,臉上一副了然。
“聽著,無論你們懷著什么樣的目的,我都不會離開牢房!奔{澤毫不客氣的說道。
“為什么?是因為害怕牽連到你偉大的父親、你的家族嗎?”阿撒茲勒輕聲開口。
納澤拼命拉扯著腳上和手上的鎖鏈,憤怒叫道,“我會維護(hù)家族和女皇的榮光,絕不做出任何背叛之事!”
“即使這個家族想為了自保而舍棄你,即使你的王后因匕首上混雜著劇毒而即將死去,即使你被迫斬斷翅膀鎖緊牢籠?”阿撒茲勒緩緩來到他面前,兩只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強(qiáng)迫納澤盯著自己,“好一個,了不起的長子!
第71章 群狼的魅影【四】
惡魔強(qiáng)大的蠱惑能力正在動搖他的心魂。
一股奇特的悲傷從禁閉壓抑的心中咆哮而出,他是長子,沒錯,長子意味著傳承、順從,意味著要高舉起父輩的旗幟,在父輩選定的道路上前進(jìn),長子也意味著放棄——放棄自由、愛情、夢想,只是為了成為一個家族合格的繼承人。
精致詭魅的五官,在漆黑長的襯托下,雌雄莫辨。那猩紅誘人的薄唇間,每吐出一個字音,都像是細(xì)針,準(zhǔn)確扎在凱爾西納澤最陰暗脆弱的內(nèi)心深處。
他不敢去看對方幽綠的眼。
這雙眼有一種魔力,輕巧洞穿他一切心思,包括內(nèi)心最卑鄙污濁的部分。
他也不敢去看對方臉上的表情,可是他知道,這個男人在笑,笑聲如同鐵鉤子,狠狠勾扯住了靈魂。
低頭,漆黑的發(fā)絲如同活物,緩緩漂浮在空氣里,一縷縷黑霧纏繞在絲間。
冰涼的觸感自肩頭傳來,阿撒茲勒冰白如玉的手輕輕搭在他右肩上。
“不妨認(rèn)真想想看吧,納澤。我已經(jīng)聽到了你內(nèi)心的欲望,如果你愿意順從你真實的想法,不妨再做決定。我們隨時恭候”他忽地眼角一揚(yáng),語氣放輕了少許,“而且,榮譽(yù)應(yīng)該掛在右肩,不是左肩,對吧?”
按照帝國的慣例,文職的勛章和綬帶放在左肩,騎士和將軍的勛章綬帶掛在右側(cè),以作區(qū)分。
納澤渾身一震,僵硬著臉,緊緊咬著下唇。
阿撒茲勒抽回手,掏出一張漆黑的手帕輕輕擦拭完了指尖,將唐葉攬進(jìn)懷里,安靜離去。
他一直目送這兩人離開,才緩緩坐回原位,眼眶里竟然充滿了淚水。
但離開不是為了回家。
唐葉把烏鴉女巫落下的黑羽毛放進(jìn)指引石中央的缺口,用方向判定藥劑做媒介,一條不甚清晰的路線浮現(xiàn)了而出。
她當(dāng)初就是這么找到了普斯特的巨龍,沒想到對烏鴉女巫也有作用。
暗夜里,淡淡的銀光繪出一條難以辨別的模糊長線。阿撒茲勒抱著她飛向在夜空。
光芒的終點越來越近!
眼前的景色從城堡變成了城市中央寂靜無人的夜廣場。
忽然,數(shù)十道漆黑的影子悄然浮現(xiàn)在空氣中,成百上千只細(xì)小漆黑的箭矢迅速射來!
阿撒茲勒目光一厲,迅速把她安全放到了城市的鐘塔頂端,吻了吻她的手心,給她布下一個守護(hù)法陣,“看來對方已經(jīng)料到我們追了上來,這個法陣可以保護(hù)你安全,不要輕易離開!
話剛說完,他便消失在眼前,和那些黑影人廝斗在一起。
腳下是百米高的鐘塔,往下一看,人和房子變得又小又矮,她趕緊把整個后背都貼在墻壁上。
阿撒茲勒剛走,一道白色的影子詭異地從空氣里劃出。
和這道影子一并,濕潤的東西濺射到了自己的臉上,她連忙抹下來一看——竟然是血。
在空中連續(xù)晃過幾道虛影,那人緩緩漂浮到了塔頂,準(zhǔn)確站到了她面前。
那人正背對著她,銀白色的長袍在空中蕩起弧度,又垂下。
唐葉屏住呼吸,不動神色掏出匕首。
那人卻沒有轉(zhuǎn)過身來,而是舉目望著天上緋紅色的月亮,頭一抬,喉嚨里滾出低沉悅耳的笑聲。
這笑聲說不出來的詭異,卻熟悉的緊。
瞳孔猛地一縮——唐葉知道這個人是誰了,這家伙是席恩!
瘋狂傳教愛好者,怎么忽然跑到這里來了。
“這么快就死掉了,真是無趣呢。”
似是撒嬌又是不滿。
可唐葉卻震驚的差點叫出來。那個以仁愛的名義垂憐萬物的席恩,怎么可能說出這種話。
再仔細(xì)一看,只見月色下,席恩潔白的銀白色長袍早已被鮮血濡濕,金色的長發(fā)上都沾著斑駁的血痕。
似乎是唐葉的倒吸氣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寸,一寸,他極為緩慢的轉(zhuǎn)過身來。
周身的陰影仿佛帶著實質(zhì)性的冰寒和陰森,緋色的月光下,他就像是從血淵里剛浮出來的怨靈。
唐葉感到耳邊一陣輕微的耳鳴聲,心臟不受控制的緊張起來。
席恩的眼睛……
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暗綠色。
原本白皙的臉上爬滿了詭異漆黑的圖騰符文,占據(jù)了大半邊臉,雙眼里暗沉沉,沒有半絲光亮,平靜的面龐上是令人膽顫的死寂。
他緩緩朝前飄了半步。
身子還沒靠近,守護(hù)法陣的屏障立刻閃爍出銀色的光芒,狠狠打在他身上,而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似得,直接貼在了法陣上面,一雙冰冷又血腥氣十足的雙眼死死盯著她。
“吶……這里還有一個人沒殺掉,唐、唐葉,我終于、找、到、你、了!”
明明應(yīng)該是乖巧無害的面容,明明應(yīng)該是跪在神像前反復(fù)祈禱的真信者。
然而他臉上的血跡、手中被鮮血濕濡的長劍,渾身濃郁的腥臭氣、詭異的綠眼。
格格不入,和之前的那個席恩對比鮮明。
同樣的綠色豎瞳,唐葉瞬間明白了什么!
她就知道,強(qiáng)行和魔魘融合,一定會有副作用!沒想到席恩這家伙終究還是失去理智了!只是為什么時間偏偏出現(xiàn)在了今天晚上?
恰好這么巧?恰好烏鴉女巫出來?恰好他就埋伏在半路上?
有什么線索在腦海里成形,又迅速被對方詭異的聲音打斷。
唐葉鎮(zhèn)定道,“那個……你找我干嘛?有空咱們坐下來好好說,不著急這一會,不如你先回去畫個眼線再來!
“你的心里一定覺得我很可憐又骯臟吧!毕骱鋈恍ξ_口。
她哪里敢點頭,生怕惹了這個失去理智的瘋子狂,連忙說沒有。
“我不相信呢,唐,不然,那天在圖書館,為什么你們要對我露出厭惡的眼神?呵呵,是因為我骯臟嗎?你不過是個人類!充滿了貪欲的人類!這樣的人不應(yīng)該活在世界上,”席恩的聲音越來越尖,越來越高,像個孩子一樣詭異地咧嘴笑了起來,興奮道,“古神正是因為人間的罪惡才退隱,這個世界所有的非信者應(yīng)該被清理掉!神典里說,我賜予你以恩賜和懲罰的權(quán)利。這個權(quán)利應(yīng)該給我!非信者連人都稱不上,它們不配成為奧古斯神庇佑的世界的子民,他們應(yīng)該被清除掉!”
天啊,這種行為和極端洗腦教鏟除異己有什么區(qū)別?席恩信神都信瘋了!凡是不信自己宗教的,就被當(dāng)成異教徒殺死,實在是太慘無人道。
唐葉不可思議道,“為什么會這樣?古神眾多,信神者也眾多,這世上的確有罪惡,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罪惡的!你沒有權(quán)利殺掉所有人。神靈也不允許!”
他幽綠色眼里迅速激蕩起一片波瀾,情緒激動道,“因為我這是愛他們。『妥飷旱囟冗^一世相比,不如早點死掉,好在來世成為一個虔誠的人。我在救贖他們!
“既然如此,你應(yīng)該先殺掉自己才對!你和深淵的魔魘融合,這本身就是對真神的背叛!”
“住口!”席恩忽地大叫了一聲,“你懂什么?如果我一個人能承擔(dān)所有的罪惡,這種行為也當(dāng)屬于圣潔的獻(xiàn)祭!
“是你召喚了深淵縫隙對吧?你在黑荊棘城撕開一條縫隙,讓深淵的生物都跑了出來,死亡眾多!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禍?zhǔn)!?br />
席恩低頭笑了笑,“為了維護(hù)神的奧義,我愿意做出任何事!焙龅仡^一歪,就像是脖子斷掉了一樣,陰測測的詭異笑容看起來恐怖又驚悚,沾滿了血液的臉上一片猙獰,高聲道,“既然你看到了我如何和魔魘融合,現(xiàn)在也讓你看看,我是如何清理秩序!”
好失望,對世界好失望。
連萊西特也不過是利用宗教的影響力和權(quán)勢當(dāng)資本和砝碼,意圖擴(kuò)大自身利益的家伙。
他見了太多污濁,一雙眼漸漸變得麻木又死寂。
教廷都不再是原來的光輝神教了。
既然如此,這樣的世界存在還有何意義。
他的手重重?fù)]向了法陣,一陣劇烈的震動,守護(hù)法陣竟然應(yīng)聲而碎。
“你以為這個法陣能逃過我嗎?這個法陣是那個惡魔的手筆吧?我和那家伙同是深淵的精英,你覺得那家伙的法陣能阻隔到我?”
一瞬間,唐葉愣住了,努力控制自己不發(fā)出尖叫,雙手發(fā)顫!
決不能死在這里!
幾乎是想都沒想,動作完全出于下意識。
她猛地從塔頂一躍,雙腿豁然充滿了力量,仿佛身體某個封印的閘門被打開,一躍,躍到了街道兩邊的屋頂上,閃電般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