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要初升的太陽稍稍冒出頭,給沙漠鍍上一層金輝。這一路走來早已杳無人跡,唯有二人長長的兩排足跡。有風(fēng)就有漫天沙塵,風(fēng)沙落幕便露出最藍(lán)的天,最耀眼的太陽,最清晰的星空。
遼闊的沙漠里傳來一聲數(shù)落:“不許用念偷懶!憋w坦踹了烏奇奇屁股一腳。
她耍賴似地?fù)涞乖跐L燙的沙地里,然后順著沙丘的坡度越滾越快,毫不在意沙子粘在她滿身大汗的身上。
“限時:日出!憋w坦站在沙丘之巔,淡定宣布完便慢跑起來——所謂慢跑是按照他的節(jié)奏。
滿臉沙子的烏奇奇猛地抬頭,不滿叫嚷:“啥?!靠!別一邊縮短時間一邊跑得更快啊混蛋!你等著。 蹦_下的沙子不斷打滑,她顫巍巍邁開腿努力去追那道逆光而行的影子。
聽到她罵罵咧咧,飛坦更是加快了速度。
飛坦制定的體能訓(xùn)練很簡單——不許運(yùn)用念,直到體力耗盡,然后再通過冥想加速恢復(fù),目標(biāo)是要追上他。
念能力訓(xùn)練同樣簡單粗暴,只要盡量不被飛坦揍就行了。好在冥想時是烏奇奇極度專注又放松的狀態(tài),反倒是她戰(zhàn)斗力最強(qiáng)的時刻,對于周遭的微小變化感知異常敏銳。飛坦在這時偷襲她就沒有成功過,對此飛坦只是淡淡評價:“還不錯!
她揪著他臉蛋:“你再夸夸我嘛!”
他怎么可能。
所以她淚汪汪地抓著他衣角,可憐兮兮說:“求求你了,夸夸我吧!”
飛坦勾起嘴角,在她耳邊低語:“厲害,你真是越來越白癡了!
“……混蛋!吃我一拳!”
飛坦噗嗤一笑。
可惜,在持續(xù)不斷的交手中,她的精神力總是會先一步耗盡。這時,勝者飛坦就一副鼻孔朝天的嘚瑟模樣,讓她很有把手指戳進(jìn)去的沖動。膽大包天的她確實(shí)也嘗試了,后果很慘,屁股被揍得通紅……
她睡覺時,他偶爾會朝她丟石頭,以鍛煉她的警覺性。這方面她倒是頗有天賦,她周身漂浮的元素能敏銳地感受到空氣中的微小波動,大多數(shù)時候都能及時喚醒她,讓她做出防守或躲避的動作。但如果反應(yīng)稍慢,她身上就會多出一處青紫的痕跡。有一次,飛坦突然伸手抓向她的喉嚨,她睡眼朦朧中,下意識地?fù)ё×怂氖直,嘟囔道:“我不想被?xùn)練得對你保持警惕和害怕,笨蛋!甭牭竭@話,飛坦只是嘖了一聲,那晚她緊緊抱著他,平靜而安穩(wěn)地睡去。
此刻,沾滿沙塵和汗水的烏奇奇興奮地?fù)湎蝻w坦:“抓到你了~”
飛坦指指已升空的太陽!巴砹!彼顒恿艘幌率滞蠛椭戈P(guān)節(jié)。
烏奇奇嚎叫一聲,啟動疾風(fēng)術(shù),跑了。在微風(fēng)引領(lǐng)下,她像匹脫韁的野馬,無拘無束。他懶懶跟在后面,嘴角掠過一抹他常常注意不到的微笑。
“飛坦!快看這日出,太陽離得好近好近。”
在廣闊無垠的沙漠里,一切文明都離得很遠(yuǎn),偏偏天空與太陽卻像是近在咫尺。
每天她都這么興高采烈地要他看這看那。飛坦凝視她的剪影。小小的人站在天邊的烈陽跟前,朝那團(tuán)火伸出手。神奇的是,日復(fù)一日,他竟也看不膩這樣的畫面。
追上她,飛坦用膝蓋抵住她后腰,將她壓倒在地上。烏奇奇不甘心地噘嘴,翹著屁股胡亂蹬腿。
啪,他一巴掌朝那肉肉的屁股揍下去——她哼唧一聲,扭扭腰。
“知道我為什么打你么?”
“因?yàn)槟阆矚g?”
咳,嗯,這的確是原因之一,于是飛坦又抽了她屁股一巴掌,聲音嚴(yán)厲:“因?yàn)槟銓ψ约耗芰^于自信,完全忽視了基礎(chǔ)。不用念,你體能、力量比普通人還差!
“對對,流星街的每個人都很厲害的樣子,我更是從來沒有遇見過像你這么強(qiáng)的人!”她滿眼都是愛心。而且,他體能從很多方面來講都很……厲害……
飛坦被她崇拜的目光注視到有些心虛,他別過頭輕哼一聲:“廢話。但你那么色的看我干嘛!
她趴在地上更來勁了,笑嘻嘻扭頭說:“長那么帥不看太浪費(fèi)了。”還順手摸了一把他精瘦緊實(shí)的腹肌。
他危險地瞇起眼:“是誰昨晚喊累?”
烏奇奇立馬覺得體虛,偏過頭弱弱地說:“我、我訓(xùn)練一天之后真的經(jīng)受不起你的折騰……看看就好……”
飛坦發(fā)現(xiàn)自己不光嘴角又情不自禁翹起來了,還被她成功轉(zhuǎn)移了話題。他沉下臉又朝著她屁股抽了下去。“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能力很無敵?你知不知道這世上一定會有別的念能力克制你,嗯?”
“呃,其實(shí),你說的這個念能力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每個人的魔法都不同?我有稍微聽到你跟麻雀解釋,說什么體內(nèi)的念氣,但是你說的還有我從你身上感受到的力量都跟我學(xué)過的完全不同啊。”
飛坦面無表情,腦中迅速回憶著她在學(xué)會說話以前的圖片解釋,還有自己一直以來不都隱約覺得她的氣息很古怪?
他放開她,在沙子上隨手畫了個小人!澳,再解釋一下自己的能力。別啰嗦,就給我說最基本的。”他連忙補(bǔ)充道,不然這蠢伙肯定毫不遮掩什么都說給他聽,畢竟就連團(tuán)員之間都不會過多透露自己的能力。
盡管烏奇奇的屁股仍火辣辣地疼,但一提到她鐘愛的魔法,她還是屁顛屁顛講起來。
她先是在簡筆小人圓圓的腦袋上畫了個 = 3 = 表情,然后又在那一根豎線代表的身體上畫了個圓潤的翹臀?吹蔑w坦直翻白眼。
她指尖在沙地上戳出好多小洞,并搖頭晃腦說:“魔法嘛,是制造幸福的法術(shù)哦!我們元素法師能借用大自然的力量!彼]上眼,展開雙臂,深深吸入大漠中干燥、塵土飛揚(yáng)以及陽光暴曬的氣味。她身邊棕紅色的顆粒狀念氣逐漸聚集,圍繞她旋轉(zhuǎn)。“我們用精神與七種元素交流,你看到的‘念氣’就是這些元素啦;謴(fù)精神力需要通過冥想或睡眠,就像游戲里法力值的設(shè)定那樣~”
飛坦越聽越覺得她是特質(zhì)系。冥想是正道之人習(xí)得念能力的基本功,他們這幫蜘蛛當(dāng)然走的是旁門左道。他有留意到她的措辭,便問:“你說‘我們元素法師’,也就是還有別人能用跟你一樣的能力?”
她眼神柔和起來,充滿懷念:“嗯,有師父,師姐和師哥!
師父?一般很少有老師會教授與自己相同的念能力給學(xué)生,因?yàn)檫@樣非自創(chuàng)的能力通常會降低能力與使用者的契合度,從而削弱實(shí)力。烏奇奇這么強(qiáng),那她老師得多厲害?飛坦腦中突然蹦出一個妙招,初次見面不久后,他本來是想把她的能力給團(tuán)長的,后來萌生了讓她加入旅團(tuán)的念頭,那既然她身邊還有人會這種能力,讓團(tuán)長搶她師父的能力不就好了?
飛坦問:“你師父他們在哪?”
她凝望天空:“在另一個世界!
“……哦。”
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歧義,烏奇奇連連擺手解釋:“不、不是啦,他們沒有死,只是在別的世界!
飛坦的音調(diào)拐了個彎:“哦!
她悠悠嘆口氣:“……算了,如果一輩子不會再見,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別呢?像那個叫做薛定諤的貓一樣,只要沒有得知死訊,就能認(rèn)為他們一定還在某處進(jìn)行著各自的冒險。但是,如果相信死后還有另一個世界,那么生與死又有什么差別呢,只不過是去別處進(jìn)行一段不同的冒險。但正是因?yàn)槲覀儾淮_定那個世界是否存在,所以我們才要珍惜當(dāng)下確實(shí)存在的時光,是不是?”她的手指輕掠沙地,捧起一把細(xì)沙,任其隨風(fēng)飄散,然后她輕握住他的手。
飛坦捏著她手憋了很久,最終吐出一句:“什么鬼,你這家伙都在看什么?你跟團(tuán)長肯定很好聊!
“哈哈,是嗎~”
他的團(tuán)長也總喜歡擺出一副眺望遠(yuǎn)方的樣子,捧讀著難以理解的書,不時發(fā)表令人琢磨不透的言論。
記得一開始,他們在薩拉薩死后的第三年重建劇團(tuán)。九人集結(jié)于流星街的廢墟中。
庫洛洛一身黑衣,面向他們,聲音平靜卻如死水一般深邃:“我問你們,生存還是毀滅?”
窩金顯然不耐煩,雙臂交叉在胸前嚷嚷:“啥?那還用說,毀滅!”
信長和芬克斯跟著起哄,一致附和:“毀滅!”
飛坦沉默,只是不自覺地摩挲著自己鋒利的指甲,仿佛一把急于出鞘的劍。
俠客一腳踢開廢墟地上的木板,笑道:“這可不是個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派克同窩金一樣抱著手臂,冷靜地說:“嗯,庫洛洛,我們會聽從你,跟從你,忠于你!
芬克斯大咧咧岔著腿坐在破損的貨物集裝箱上!拔铱刹煌猓菐炻迓遄霾缓脠F(tuán)長,傻子才一路跟到底!闭f罷,他輕蔑地瞥了爆炸頭窩金一眼。
威猛的窩金一巴掌拍碎集裝箱,咧嘴笑:“老子說到做到,三年前我說追隨到死,今日我還是這句話。傻子才看不出來庫洛洛注定是我們頭兒!
“你丫罵我傻呢?”芬克斯緩緩起身,挑釁地活動著筋骨。
那時身材還矮小的俠客靈巧地躲開飛濺的木屑,捂嘴竊笑。
信長捶了芬克斯跟窩金一人一拳。“好久不見,你們一點(diǎn)也沒變啊,哦,不對,窩金又長高了。”
庫洛洛絲毫不受氣氛的影響,表情與語氣毫無波瀾:“沒有什么是注定的。我雖是頭目,你們是四肢,原則上,肢體應(yīng)當(dāng)服從大腦的指令,但記住,這和生死無關(guān)。即使我死了,只要有人繼承位置,旅團(tuán)就能繼續(xù),因?yàn)橛袝r候,肢體比頭腦更重要。你們要忠于我的命令,而非注重我的生命。我也是蜘蛛的一份子,應(yīng)該存活的不是個體,而是整體!
此言一出,吵鬧的家伙們靜下來,所有人似懂非懂地互相對望。
瑪奇?zhèn)壬,小聲詢問派克:“那?..庫洛洛?”
派克也低聲回復(fù):“嗯?什么意思?”
瑪奇遲疑地說:“總覺得,不是他!
派克的回答帶著一絲釋然:“這又是你的直覺嗎?但是自那天以來,我們不都變了?”
瑪奇沉默了一會兒,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富蘭克林盤起一條腿,平靜地問:“團(tuán)長,我們修煉、等待了這么久,三年期限已到,下令吧,你要我們做什么?”
復(fù)仇的怒火在所有人眼中熊熊燃燒,哪怕他們?nèi)允怯姓f有笑也無法澆滅這火焰。
庫洛洛掃過眾人堅定不移的眼,微微點(diǎn)頭:“生存或滅亡,確實(shí)不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因?yàn)閷糜岸裕c死本無區(qū)別——”
自那刻起,這個兒時一直未命名的團(tuán)隊就有了名——幻影旅團(tuán)。
曾經(jīng)只為逗孤兒院的朋友們開心的小劇團(tuán)不復(fù)存在。
“準(zhǔn)備好大干一場了么?是時候讓世界意識到我們的存在了!眻F(tuán)長那淡漠又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激起了所有人的振臂歡呼。
飛坦坐在沙丘的陰影處,用力捏了捏少女的手,咂舌道:“搞不懂你們的說話方式。什么叫‘生死有什么不一樣’、‘本無區(qū)別’;钪褪怯,是在,死了就是沒有,是不在,有什么好難理解的?”
烏奇奇困惑抓抓腦袋:“‘你們’是指誰?我跟師父他們嗎?唔,不過‘在’就是‘活著’嗎?”她閉上眼,靠在他身上!叭绻疫@樣一睡不醒,失去意識,不再說話,不再思考,我在呼吸,我活著,但我還在嗎?”
“……”一陣沉默后,飛坦捏住她人中狠狠按下去,烏奇奇痛到跳了起來。他冷哼:“醒了吧?”
“醒了醒了!”
“現(xiàn)在給我好好睡覺,不許再啰嗦!
“啊?!你這人——”
“干嘛?”
“嗚,好兇。”烏奇奇把臉埋在他大腿上,隔著褲子蹭著他左腿跟的紋身,一察覺到飛坦身體的變化,她連忙安分下來假裝打起呼嚕,很快就變成真的打呼嚕了。這段日子的艱苦體能訓(xùn)練總是能讓她什么夢也不做,疲憊睡到天亮,前提是他不拿石子騷擾她。不過烏奇奇也發(fā)現(xiàn)了規(guī)律,只要是粘在他身邊或者抱著他睡,那么飛坦總是安分守己,不會搞突擊訓(xùn)練。
飛坦手搭在她頭上,勾起她一撮發(fā)絲在指尖上繞來繞去,把亂糟糟的頭發(fā)玩弄得更凌亂。他皺眉想著如果她就這樣再也不睜開那雙好奇打量一切的眼睛,再也不傻里傻氣、胡言亂語,就這樣一直靜靜躺在他腿上,那她算什么,自己還會對她感興趣么?
————
這一路除了訓(xùn)練,烏奇奇總是忍不住駐足觀察那些奇特的沙漠生物。飛坦卻不耐煩,經(jīng)常出手將它們解決。烏奇奇對此表示不滿,堅持著她‘不浪費(fèi)’的原則,不僅花費(fèi)更多時間去觀察這些生物,還將它們作為食物。有時她會護(hù)住這些小生命,然后就又演變成二人之間的打斗。
他們就這樣你追我趕來到了沙漠的邊界。
流星街周圍環(huán)繞著一片遼闊的沙漠,而沙漠之外則是高聳入云的巖石壁。他們沿著懸崖底部疾跑,在接近一片繁茂的綠洲時,飛坦竟破天荒給出了一句贊賞:“不錯,你最近挺努力!
“耶~因?yàn)楹芎猛妫≡蹅z就像流星街里追著玩的野狗!
飛坦很后悔夸她,看她得意的樣子。他把指關(guān)節(jié)握得咔咔作響!澳闫ü捎智烦榱耸前桑俊
烏奇奇連忙捂住微微作痛的臀部,一邊向綠洲的清澈湖泊跑去,一邊回頭嚷道:“混蛋!總有一天我會反殺的!我一定會努力揍到你屁屁的!”
這就是庫洛洛在遇見烏奇奇之前,從她口中聽到的第一句話。
湖邊排列著蘆葦,香蒲和各種烏奇奇從未見過的植物。高聳的樹枝上坐著棲息的鳥禽,還有一個埋首書卷的少年。白衣襯得他黑發(fā)更深,襯衫最上方兩顆紐扣未扣上,顯得休閑。黑色長褲褲腿卷起,腳腕交叉,赤腳垂蕩。圓形寶藍(lán)色耳飾罩住了他整個耳垂,給酷暑添加幾分涼意。
烏奇奇歪頭去看那本令他全神貫注的書,標(biāo)題是她無法辨認(rèn)的陌生語言。她沒有去打擾他,而是在水邊俯身觀察嘰嘰喳喳的昆蟲合唱團(tuán)。而飛坦則隨手拔了幾株雜草,手腕一抖,幾只吵鬧的小蟲子便永遠(yuǎn)安靜了下來。
庫洛洛把一枚葉子夾在剛剛閱讀完的章節(jié)里,合上書本,抬頭與烏奇奇的視線相遇——準(zhǔn)確地說,是半相遇,因?yàn)闉跗嫫娴哪抗獗灰恢煌T谒羌馍系狞S蝴蝶吸引。她頭發(fā)亂糟糟,但笑得燦爛,朝身邊的男生揮手悄聲說:“飛坦,快看快看~”她周身的念氣如螢火蟲也如璀璨繁星,與這寧靜的景色相互呼應(yīng)。
庫洛洛看向她身旁正在掐自己鼻梁的飛坦,心中暗想,飛坦變了,外觀上最明顯的變化是他那平時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裝束現(xiàn)在換成了簡單的背心短褲,而且那原本永遠(yuǎn)蒼白的肌膚現(xiàn)在竟被曬傷了。
“團(tuán)長!憋w坦邁步上前,點(diǎn)頭致意,終是說出了自己醞釀了好久的話:“這是烏奇奇,我推薦她入團(tuán)。”
“來自飛坦的提名?”庫洛洛微側(cè)著頭,饒有興趣地打量他們。
“她戰(zhàn)斗力很強(qiáng),能力花樣很多,最特別的是可以修復(fù)任何東西!憋w坦快快解釋道,聽起來格外像個推銷員。
庫洛洛躍下樹枝,輕巧落在她面前。他彬彬有禮伸出手:“能得到飛坦的贊揚(yáng),你一定很特別。很高興認(rèn)識你,我是庫洛洛·魯西魯!
被他身影籠罩,烏奇奇吹走鼻尖上的蝴蝶,轉(zhuǎn)而望進(jìn)那雙烏云密布的深灰色眼眸,這一眼便差點(diǎn)像掉進(jìn)深淵似的陷進(jìn)去。握住他手,她心想:他的手不像飛坦那樣冰冷,但也帶著涼意。他用力一拉,她便順勢站起,盡管身高勉強(qiáng)剛到他肩膀,她卻依舊昂首挺胸道:“哈哈,我也覺得我挺厲害,這么久還沒被飛坦打爆~”
庫洛洛詫異地一愣,然后莞爾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烏奇奇就懂了。又是一個這樣溫涼并存的人,只不過他和飛坦相反,飛坦看似冷酷,內(nèi)心卻熾熱,而這個少年看似溫潤如玉,卻是淡漠的。
她晃晃他的手:“終于見到你了,庫洛洛!我還以為你的名字就是團(tuán)長呢,因?yàn)轱w坦嘴邊總是掛著‘團(tuán)長團(tuán)長’——”
庫洛洛對著自己突然空空的手眨了眨眼。
砰——少女被重重踹到了巖壁上。
她扶住凹陷的巖壁,頭發(fā)一甩,大吼一聲:“可惡,吃我一記狂風(fēng)迫擊炮!”她手邊聚集的一團(tuán)團(tuán)綠色念彈不斷朝飛坦襲去,卻巧妙避開了綠洲中的植物。庫洛洛開著【凝】觀看這出斑斕的鬧劇,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激烈的打斗聲驚跑了湖邊的動物,卻從山洞的基地里引出了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少年。
俠客把耳機(jī)掛在脖子上,打了個哈欠:“終于有人來攻擊我們基地了嗎?”他靠在山洞門口瞇起眼:“等等,那頭藍(lán)發(fā),這不是飛坦么?哦~對手很可以啊,竟然給了他好幾拳!
他一手掏出手機(jī)錄像,將另一手放在嘴邊歡呼吶喊:“干得漂亮!”
烏奇奇被逗笑了。
趁著她分心,飛坦順勢靠近,將她逼入近身搏斗的范圍,她沒有足夠時間聚集魔法元素,只得匆忙施出一記小火球,燒焦了他幾縷頭發(fā)。他冷哼一聲坐在她身上,拽住了她鳥窩狀的頭發(fā),她也哼唧一聲替他掐滅了發(fā)梢上的火苗。她不甘示弱捏他的臉,他還手捏回去。
確實(shí),飛坦變了,庫洛洛緩緩鼓掌,二人停下來看他,不過仍扭打在一起,攥著彼此的頭發(fā)。
“混蛋,總有一天我會被你扯禿了的!”烏奇奇踹了飛坦一腳。
他回?fù)簦骸斑@么亂,幫你把毛拔光了算了!
這姑娘確實(shí)是被飛坦摧殘得不輕……庫洛洛轉(zhuǎn)念輕咳一聲:“剛剛真是一出精彩表演,能跟上飛坦的節(jié)奏,果然厲害!睅炻迓迨疽馑麄兌说臓顟B(tài):“雖然流星街特有的一半腐臭一半消毒水的氣味很是令人懷念,但不如你們先梳洗一番我們再詳談入團(tuán)的事!
飛坦總算是松開她了。
烏奇奇抬胳膊嗅嗅自己,什么也聞不到,不過自從離開流星街,他們二人就是一直靠著她的水系清潔術(shù)在維持衛(wèi)生的,是時候好好洗個澡了。她禮貌問道:“我可以在這里洗嗎?”
“當(dāng)然。”
出乎所有人預(yù)料,她走向湖邊,歡騰躍入水中。
俠客瞪大眼睛,噗嗤一笑:“這是飛坦介紹來的?她這幅樣子就像個原始人!
飛坦的額頭青筋暴跳,他一步跨到湖邊,一把拽住烏奇奇的衣擺,將她從水里撈了出來!澳悖o我去里面好好洗澡!
“可是湖水——”
飛坦不等她辯解,直接攬住她腰提起她走進(jìn)基地。
烏奇奇全身濕漉漉地掛在飛坦的手臂上,向金發(fā)少年揮揮手:“你好你好,我是烏奇奇~”
“你也好啊,奇怪的小野人,我是俠客!鄙倌晷Σ[瞇回應(yīng)。站在基地門口,他和庫洛洛能聽到浴室里二人隱約的談話聲。
“這個,洗頭。這個,洗身上!
啪,蓋子被打開的聲音!班培舿好香啊!”
“喂!不是吃的,我說了是洗身上的吧??”
“嘔,怪不得這么難喝。”
“……蠢死了。嘶——你這家伙——等我出去再脫衣服啊!
“嗯?怕什么,早被你看光了。”
“嘖……蠢死了!憋w坦?jié)M頭青筋,憤憤摔上浴室門。
俠客強(qiáng)忍著笑意:“你什么時候轉(zhuǎn)行做了保姆?”他捂著被飛坦揍了一拳的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茶幾上堆滿書籍與紙張,庫洛洛也隨手把之前在讀的書擺了上去。比起書和那位少女,此刻他對飛坦的興趣更大。庫洛洛坐在沙發(fā)上好奇問:“你這段時間一直和她在一起?”
“也、沒有一直都是!憋w坦抿嘴,略微扭頭避開那探究的視線,又下意識拉了拉并沒有戴著的面罩!八芏嗟胤蕉己芷婀。我之前在流星街的時候感到了一股很強(qiáng)的念力波動,然后我到了就看到她憑空出現(xiàn),昏倒。那時她根本不懂通用語也不會流星街的語言。但只用了一周就能基本溝通,現(xiàn)在是她學(xué)了兩個多月的狀態(tài)。她說自己來自有很多野獸的地方,提到了有什么龍和魔獸的!
“憑空出現(xiàn)?兩個月就學(xué)會了通用語?”俠客故作驚訝眨眨大眼睛。“但是最奇怪的人還是你吧?”
飛坦沒好氣地抓起桌上昂貴的水晶鎮(zhèn)紙朝他扔去:“關(guān)你屁事!
俠客吐吐舌頭,躲回自己的辦公室。砸在門上的紅水晶碎裂成星星點(diǎn)點(diǎn)。
庫洛洛對俠客囑咐道:“根據(jù)飛坦提供的信息,查一下她的來歷!
屋內(nèi)傳來俠客輕快的答應(yīng)聲:“明白了,團(tuán)長。剛好可以用上之前拍攝的視頻來試試新的人臉識別功能!
飛坦沒有異議,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團(tuán)長你可以直接問她,她本來也很想回家。”
“身為一個熱衷嚴(yán)刑逼供的拷問者,你竟會說直接問她?”
“跟她聊聊你就懂了!
庫洛洛對飛坦的種種答案都很滿意,他將飛坦剛返回基地這段時間的言語和肢體語言匯集在心,自認(rèn)已經(jīng)揭開了飛坦改變的謎團(tuán),盡管這背后的原因有些讓人難以置信。
飛坦不多打擾看似在沉思的團(tuán)長,他轉(zhuǎn)身走回許久未歸的臥室。路過浴室時,他拍拍門:“快點(diǎn)——不對,你還是洗干凈點(diǎn)!
“知道啦~”烏奇奇哼著歌時抽空答道。
庫洛洛心想,這真是個灑脫的人,還是沒心沒肺呢?他拾起碎裂的水晶,放回了桌上,順手整理著桌面的雜物。
聽到浴室的門打開,庫洛洛抬眼便看到烏奇奇穿著輕盈夏日涼裙,邊走邊側(cè)頭奮力地梳理與拉扯自己打結(jié)的長發(fā)。
“解開任何事情都需要耐心!彼麑⒁话研〉堆刂烂婊诉^去:“當(dāng)然,你隨時可以選擇剪斷任何糾結(jié)。”話音隨著指向她的刀尖停在桌邊。
烏奇奇回以微笑,難怪飛坦這么喜歡和信任他,這個人聽起來很有想法,不過她很貼心的沒有大聲說出來,因?yàn)轱w坦對此好像很難為情的樣子。她說:“嗯,我先試試第一個建議,不管用我再試試方案二,畢竟我挺喜歡我頭發(fā)的!
他反問:“喜歡一件東西不該更努力去保護(hù)它么?”
“但頭發(fā)總會重新再長出來的……”她話音一頓,眼前浮現(xiàn)老鼠羨慕地幫她梳理長發(fā)的畫面,還有他揉著自己的斑禿時那一絲絲沮喪。她動作放輕許多:“你說得對,我是應(yīng)該更努力。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很溫柔。不過也合理,畢竟飛坦不揍我的時候也很溫柔!
“飛坦?溫柔?”庫洛洛又是一愣,隨即輕笑:“那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模樣?”
“嗯……罪犯的頭頭嘛……聰明,強(qiáng)大,可靠,殺人如麻,冷酷無情,年紀(jì)要大一些,至少這是我根據(jù)犯罪小說看來的,還有以前接觸到的。罪犯的老大還有那種瘋狂型的,不過你應(yīng)該不是!逼鋵(shí)什么樣的人才能被飛坦那種有些臭屁的人心甘情愿地認(rèn)作老大呢?烏奇奇看向男子的目光充滿光明正大的審視。
庫洛洛任由她端詳,點(diǎn)頭:“合理的猜測!
“還可以吧?但是我很好奇,像你這種很文雅的說話方式不會被飛坦嫌棄加不耐煩然后挨揍嗎?”
之前被她怔住好幾次,如今庫洛洛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心態(tài)。他微笑不減:“這大概是做領(lǐng)袖的優(yōu)勢吧。誰敢對領(lǐng)導(dǎo)動手呢?”
她笑聲爽朗,富有感染力,整張平淡無奇的臉被笑容帶動,立刻充滿光彩。
走向浴室的飛坦順路將條毛巾扣在她頭上,按住她腦袋猛揉一通:“少啰嗦,談?wù)。?br />
“哦~”烏奇奇拉下遮住半張臉的浴巾,嗅了嗅屬于飛坦的味道,將它披在肩上,接住發(fā)絲上滴落的水珠。
浴室再次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目睹這幕的庫洛洛眉頭輕挑,來自劊子手的細(xì)心照顧,這還真是很溫柔。而且那句‘少啰嗦’,似乎也可以認(rèn)為是針對自己說的呢。
“如飛坦所說,是時候談?wù)務(wù)铝!皫炻迓鍞傞_手掌,指向桌上被打碎的水晶鎮(zhèn)紙:“能否展示一下你的復(fù)原能力?”他需要決定該如何使用它。
烏奇奇恍然大悟:“這就是我洗澡的時候聽到的聲音啊!笨隙ㄊ秋w坦那個暴脾氣砸的!她搖搖頭,指引著光元素包圍紅水晶,注意力逐漸集中,用心感受著它曾經(jīng)的形態(tài)!澳阆胱屗謴(fù)到什么狀態(tài)?破碎前的樣子,還是它最初被制作出來的狀態(tài)?”
庫洛洛松弛的拳頭搭在嘴邊,思索。盡管古文物和珍寶的價值常常在于它們所承載的歷史痕跡,但能夠親眼目睹一件未被歲月侵蝕的古物是何等珍貴的機(jī)會?他問:“如果修復(fù)到以前的狀態(tài),你還能再把它恢復(fù)到現(xiàn)在這個破碎的樣子么?”這念頭顯得多么荒謬,解除修復(fù),讓完好無缺的物品再次回到被毀壞的往昔。
烏奇奇眼睛閃亮。“當(dāng)然,因?yàn)楝F(xiàn)在也將成為它的過去。印象中還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我很喜歡你的想法!”
他的笑聲低沉柔和如一陣晚風(fēng):“那就好,畢竟我是蜘蛛的頭腦。那么你所謂的‘最初被制作出的狀態(tài)’是指水晶在工匠的手中剛剛雕琢完成時,還是指這水晶在自然形成時的原始狀態(tài)?”
“工匠?雕琢?原始?”烏奇奇不是很懂,有些暈乎乎地琢磨著:“自然形成時的‘原、始’狀態(tài)……‘原’本,開‘始’,也就是‘最初’的意思嗎?”
“啊,很抱歉,和你聊天太順暢了,一時忘記飛坦提過你只學(xué)了兩個多月的通用語!睅炻迓迳陨缘皖^以表歉意。一次蜻蜓點(diǎn)水般的試探,看看她的語言能能力,沒想到也發(fā)掘了她的學(xué)習(xí)能力!拔矣行┛梢韵胂竽闳绱丝炀驼莆胀ㄓ谜Z的原因了,‘原始’二字你分析的沒錯,至于工匠,是工作的工,代表著有手藝的人,雕琢便是一門手藝,把木頭、石頭、水晶等任何材料變成藝術(shù)的過程。”見她聽得認(rèn)真,嘴巴在小聲嘟囔‘手藝’,他邊握拳又松開給她看,邊說:“手藝,用手制作出來的藝術(shù)。”
坐在他對面的烏奇奇興致勃勃,越湊越近,連連點(diǎn)頭:“原來如此,好厲害,這個問題也從來沒人問過呢!不論是人類工匠還是自然的原始形態(tài)都可以恢復(fù)到,因?yàn)榇笞匀灰彩莻了不起的工匠!”
庫洛洛也傾身,離得更近些:“是,上帝創(chuàng)造了許多美好事物!
“上帝?”
“這個話題一時談不完!彼p柔著額頭上的紋身,目光逗留在她身上。“人們常把對大自然的稱贊掛在嘴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僅僅是提到這個話題就如此滿眼歡喜的人!
少年的深灰色眼睛很是陰霾。反之,她清澈,坦蕩。
她沖他擠擠眼:“那看來你見的人還不夠多~”
庫洛洛失笑:“或許。見來見去不過都是差不多的人。”
“??真的嗎?明明大家都那么的不同,光是你、我、飛坦,還有那位金發(fā)的男生。我們四個就都很不同啊!泵空f一個人她就舉起一根手指。
二人似乎就這么把復(fù)原水晶的事情晾在了一旁,庫洛洛重新悠閑靠在沙發(fā)上,一副準(zhǔn)備好徹夜暢談的架勢!笆菃?有什么不同?”
烏奇奇也來了性質(zhì),盤腿而坐,手還在跟自己的頭發(fā)糾纏不清!笆紫任覀兯膫的笑容就很不同。”說著她就給他咧嘴展示了一個。“你看看我的!
“恩!彼c(diǎn)頭,觀察得很仔細(xì),把她臉差點(diǎn)給看紅了。烏奇奇連忙說:“然、然后你再看看自己的。”
“恩!彼统鍪謾C(jī)打開前置鏡頭,看向屏幕上的男子的方式仿佛是在審視他人。
“看得出差別嗎?”
他放下手機(jī),語氣格外溫柔:“恩,有塊肉絲卡在你牙縫里了!
“……啥??!”烏奇奇大驚失色捂住嘴巴,隨即她掩著嘴說:“啊,第一次見到你開心的笑容!就是這個不同,之前一直都很疏遠(yuǎn)!
庫洛洛笑意擴(kuò)大幾分:“是嗎?那這樣呢?”他將笑聲放大成跟她之前那般爽朗,把烏奇奇看得一愣,然后他收起開懷的笑意,也不知怎么,肩膀一縮,單手抱臂,雙腿并攏,這樣不到一秒鐘在烏奇奇眼中竟是變成面帶羞澀笑容的男孩。
“好、好厲害。我好像分不出來什么是真的了!睘跗嫫嬲0椭劬Γ皇E宸,而且不管是什么表情,都很好看啊!澳憧矗愎桓液惋w坦很不一樣,我演不了你這么好,飛坦才不感興趣!
戲演完了的庫洛洛表情重歸平淡!斑^獎,所以不要過于相信眼睛所見到的!
烏奇奇敲了敲自己的頭:“對哦,我不該用眼睛看的,一般我用心感覺都比較準(zhǔn)!闭f罷她握拳敲敲胸口。
“巧了,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的下半句剛好是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
飛坦洗完澡推開門就聽到這么一句話,然后看到烏奇奇全神貫注聽著團(tuán)長給她解釋,飛坦扶額,這兩個人到底在干嘛……他恍惚中又看到了她在流星街時無論跟誰都能聊好久的樣子。
烏奇奇舉手問盜賊頭子:“那目不可信,心不可靠,要怎么做判斷呢?”她聽到身后熟悉的咂舌聲,一扭頭就看到渾身氤氳著水汽的飛坦正走出浴室,他沒穿上衣,滑過鎖骨一路滾落的水珠令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低斜的短褲恰好露出腹股溝處延伸出來的蜘蛛紋身。
飛坦也在看她洗完熱水澡后微微發(fā)紅的皮膚。他翹起嘴角,把掛在她肩上的毛巾扯下擦拭著自己。她身上難得是清香的,不是一身大汗和沙子。
庫洛洛觀察著二人注視彼此的眼神和那情不自禁總是朝著彼此扭轉(zhuǎn)的身體,在心中默默回答烏奇奇的問題:該如何做判斷?要排除一切個人情緒和主觀念頭,靠收集到的信息綜合得出理性的結(jié)論。哪怕主觀上認(rèn)為難以置信,證據(jù)確鑿就該認(rèn)可結(jié)論。
飛坦拿浴巾擦著頭坐到了沙發(fā)的另一角!皥F(tuán)長,談完沒?她加入么?”
“感覺聊不完的樣子~”烏奇奇朝飛坦笑得燦爛,然后立馬小聲詢問:“話說,我牙齒上的臟東西在哪?”
“什么?”飛坦蹙眉,瞥了潔白的小牙一眼。
庫洛洛打斷要開口說話的她:“我們正要談到重點(diǎn)!彼阉槠频綖跗嫫婷媲啊!罢埌阉謴(fù)到人類工匠最初所創(chuàng)作的樣子!
飛坦眼角微微抽搐,完全聽不懂,所以他猜對了,果然這兩個人在一起說的話會變得更奇怪……他默默抓起沙發(fā)旁充電的游戲機(jī),還是這個簡單。
烏奇奇鼓了鼓腮幫子,所以剛剛這位老大說她牙上有東西是在逗她玩呢?!她不滿看了他一眼,而庫洛洛表情還是那么風(fēng)輕云淡,呃,是不是她誤會了,可能東西被她舔掉了吧……烏奇奇重新集中精力。
桌上的碎片顫動著聚集在一起。被庫洛洛捏在手中的幾塊碎片也想要沖破他的束縛。他面不改色握住手,碎片似乎很快便放棄了掙扎。桌面上剩余的碎塊以肉眼難以跟上的速度匯聚成一個栩栩如生的雕塑,其形狀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齒人手,寬厚的背部長有一雙精細(xì)雕琢的肉翅。
庫洛洛拾起比摔碎前還完美無瑕的鎮(zhèn)紙,銳利的眼神中充滿贊嘆。通體火紅色的水晶饕餮仿佛帶有生命般,體內(nèi)血脈涌動,火光閃現(xiàn)。就連那些被他暗藏起來的碎片部位也被修補(bǔ)好了。他對松懈下注意力重新梳理頭發(fā)的烏奇奇說:“繼續(xù),請將它恢復(fù)到大自然創(chuàng)造它的原始模樣!
捧著鎮(zhèn)紙,庫洛洛感受到烏奇奇的氣正在試圖繞過他的氣場,想要包裹住水晶。于是,他先一步啟動了【周】技能,將自己的念氣擴(kuò)散到水晶上,形成了一種防護(hù)。他的干預(yù)使得烏奇奇的念氣顯得迷茫,不知所措地在水晶周圍盤旋。即使他把自己的念氣降到最弱,她的能力也無法發(fā)動?吹綖跗嫫嬷饾u困惑的表情,庫洛洛解除了【周】,給她留下了空隙,她的氣息立即包圍了雕塑。
手中的精美藝術(shù)品逐漸變成了不起眼的紅色晶石。庫洛洛把玩著晶石,說出自己的觀察:“看來你的復(fù)原能力只適用于物品,對有生命氣息的東西無效!
她頓住,手從發(fā)間緩緩滑落,捏住自己的裙角,眼神飄忽!班拧瓚(yīng)該是這樣的!
他將紅石放在桌上,順勢向前壓低身子!岸鳎俊
她垂眸,不解地翻看自己雙手,隱約還能看到粘在上面的血跡和懷里破碎的小孩!拔颐髅鲬(yīng)該是能復(fù)原所有物品的,只是,為什么無法修好他們的身體呢?人死了,身體不就變成物品了嗎?”
在打游戲的飛坦手瞬間打滑,不過看到她這次終于是平靜提起那兩個小鬼,他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哭唧唧的她太煩人了。
庫洛洛又在自己的觀察中記了一筆。他抓了抓自己的劉海,露出額間的黑十字紋身。“或許因?yàn)樵谀阈闹,尸體并不是物品!
“可……一直以來我都能復(fù)原遺跡里的遺骨、化石!
“念能力本身就是根據(jù)人的心境而誕生的。你那一刻的思緒或許影響了能力的發(fā)揮。”
“心、境?魔法原來是心的鏡子……好美。”烏奇奇摸著自己不再打結(jié)的柔順發(fā)絲喃喃感嘆,眉間的迷茫與困惑淡去,化作嘴邊一抹笑容。
“心的,鏡子!睅炻迓迓貜(fù)道,想起自己的能力,他也露出微笑。“你把念能力叫做魔法,那你知道自己是什么系的念能力者嗎?”
邊打游戲邊聽著對話的飛坦補(bǔ)充道:“怎么看都是特質(zhì)系!
“從她和你的戰(zhàn)斗來看,放出系或變化系也可能,但是結(jié)合到恢復(fù)能力,放出系不大可能!
見她頭不解地歪來歪去,庫洛洛從廚房拿出個紅酒杯,放到桌上的水晶旁邊!拔覀冏鰝水見式,來把杯子里裝滿水!
“水劍士??”烏奇奇很自然地召喚出水元素,然后突然停頓:“嗯?你怎么知道我會這招?”
他回答得理所當(dāng)然:“紅色的氣能變成火,綠色的氣變成風(fēng),白色的是修復(fù),我看到你身邊還有四種顏色便猜藍(lán)色代表水罷了,挺典型的。”
“原來你也懂魔法元素啊~”說罷烏奇奇將嫌棄的目光瞥向飛坦,連連搖頭!安惶澥秋w坦的老大,他明明玩游戲里總有法師角色,卻從沒想到這一點(diǎn),而我們才剛認(rèn)識你就已經(jīng)了解得很清楚了!
“嘖。”
聽到這熟悉的不爽聲,烏奇奇反射性抬手接住了飛坦丟過來的游戲機(jī),她沖對方得意比個耶,把游戲機(jī)丟了回去。他又狠狠丟了個靠墊,這次烏奇奇抱在懷里不還了。
在二人幼稚打鬧時,庫洛洛已經(jīng)從書中抽出作為書簽的葉子,把它放在盛滿水的酒杯里了。他指示烏奇奇:“用氣覆蓋住水杯然后發(fā)力!
飛坦難得放下游戲機(jī),盯著她的動作和酒杯,做好了會爆發(fā)出華麗特效的準(zhǔn)備,但是水和上面漂浮的葉子都毫無變化,切,無聊。他端起杯子淺嘗,如果水的味道有變化,那就代表能力者是變化系的,然而并沒有,味道依舊是她水系魔法所制造出的那種最純凈的飲品。莫非因?yàn)檫@水是她能力變出來的所以無效?為了試探自己的猜測,飛坦把氣集中在酒杯上,然后抿了一口,差點(diǎn)沒吐出來。
烏奇奇看到他的表情好奇拿過杯子嘗了一口連忙把杯子丟下!芭夼蕖攘餍墙值奈鬯苦……什么情況?莫非飛坦你的魔法是讓水變苦??”
“誰會制造那么廢的能力啊。”飛坦扇了她腦袋一個暴栗。
“誰知道你啊……難道你的能力是跑得飛快?”她揉著頭問。
“那叫基本功。至于大招……有機(jī)會你會看到的!
“那約好了哦!
再次被團(tuán)長那探究的視線鎖定,飛坦不吭聲了,只覺得身上曬傷的地方火辣辣的。
烏奇奇提問:“所以這個水劍士是干嘛的?”
端起酒杯搖晃的手骨節(jié)分明,皙白修長。庫洛洛解釋道:“念能力有六大系統(tǒng),每人都屬于其中之一。每種體系會導(dǎo)致水和葉子所產(chǎn)生不同的變化,從而測試出你屬于哪一種,故作水見式,‘見’是看見的見。你的氣——”他用凝再看了她一眼,并告訴自己:哪怕主觀上認(rèn)為難以置信,證據(jù)確鑿就該認(rèn)可結(jié)論。“念能力者修煉的是自身生命之氣,將其運(yùn)用,而你……你的氣并不是由內(nèi)而外產(chǎn)生的,你周身圍繞著的只是普通人的氣息,而這些圍繞在你身邊顆粒狀的氣,就是你所謂的魔法和元素吧?”
“嗯,所以我說我們很不一樣嘛。我也感覺到了,我遇見的人里面只有你們體內(nèi)有種很強(qiáng)大的力量。原來是你們的生命力!”烏奇奇用清風(fēng)掀起酒杯上的棕色葉子,將它吹到自己掌心上。“我所修煉的是和大自然溝通的能力,是本就存在于天地間,不屬于我的力量。不過看來我們也有相似之處,你看,你們測試念能力的方式也要依靠大自然呢!”她把手中的樹葉伸向他們。
庫洛洛接過葉子,輕輕搓揉,樹葉在他指間旋轉(zhuǎn)!笆沁@樣沒錯,不論是哪種測試方式——用石頭、火苗、水見式的水——都離不開你所謂的自然元素!
飛坦扶額:“等一下。團(tuán)長,你是說她這個不是念能力?”
庫洛洛聳聳肩:“從她的描述和種種跡象來看,應(yīng)該不是,但也有可能是特質(zhì)系的制約,放棄修煉自身生命力,轉(zhuǎn)而從別處提煉念氣。”他捂住下巴,指間還夾著那枚葉子!笆郎洗獾念}又多了一道!倍忾_的方式其實(shí)早已就在他手中——【盜賊的秘籍】,只要能被偷走,就是念能力,不能,則不是,就這么簡單。但若是她加入了旅團(tuán),成為他的一部分,那么這個解題方法便只好作廢。
飛坦仰著唇角嘟囔:“果然是個奇葩!
烏奇奇哼哼:“你這人嘴里就蹦不出好話!”
庫洛洛似笑非笑說:“其實(shí)奇葩的本意是在稱贊非常珍奇美麗的花朵!
“哈?!”飛坦幾乎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哇!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收下了!睘跗嫫婷雷套獭
從來沒查過字典的飛坦咬牙掏出手機(jī)搜了一下,以防團(tuán)長又在騙人,三秒后,手機(jī)默默回到了口袋里……
從一扇半掩的門縫中傳來隱忍的笑聲。俠客那雙精明的眼睛在飛坦和烏奇奇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下巴墊在椅背上,身子反靠在電腦椅上也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瞇眼微笑,刻意將音調(diào)拖得老長:“世上待解的謎題啊~眼前這不就有一個?”他迅速關(guān)上門,避開砸來的游戲機(jī)!案陕镞@么暴躁啊,飛坦,我又沒說你。我在說你推薦的這位團(tuán)員!
飛坦也用瞇眼回應(yīng),只不過是冷笑:“怎么?是不是什么也查不出來?”
不爽自己的偵查能力被質(zhì)疑,俠客伸了個懶腰,重回自己房間!扒,我這才剛開始!
烏奇奇目光也在這三人身上骨碌碌轉(zhuǎn)!皫炻迓迥憧矗@又是我們的不同之處。你跟飛坦一樣,不信任我,從一開始就不斷在試探我,只是方法完全不同。飛坦從一開始就兇巴巴嚴(yán)刑逼供的樣子,感覺不注意就會被咔嚓,超可怕的——”她比了個割喉的動作。
飛坦翻了個白眼,這女人是多不知足,他都沒有真正去嚇?biāo)貌缓茫?br />
她無視飛坦,繼續(xù)對盜賊頭子說:“然后你卻完全相反,和顏悅色,但恨不得每句話里都要找出很多信息,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也是!
庫洛洛其實(shí)并沒有刻意去套話或試探,一切只是很自然的習(xí)慣性行為,所以即使被指出他也很淡然!霸囂降乃囆g(shù)一般是不說破,如你所說,用眼神、動作,彼此拉鋸、周旋,像一支舞。你這樣直白指出就好像踩了舞伴的腳!
烏奇奇撓撓頭。“是嗎?我確實(shí)很喜歡跳舞也跳得很隨意~抱歉哦!
“沒事,默契也是需要培養(yǎng)的!睅炻迓宕蠖冉邮。“不過看你的樣子怎么很興奮?”
撓著頭,被戳穿的她嘿嘿笑了起來:“果然厲害~!因?yàn)槲疫沒遇見過你這樣的人,好像有讀心術(shù)一樣的能力!所以如果你發(fā)現(xiàn)了一些我都不知道的關(guān)于我自己的事情,能不能告訴我?”
庫洛洛微側(cè)著頭打量她真摯的熱情,半晌后,他模棱兩可嗯了一聲:“你的想法還真是有意思。如果不是你這樣說出來,我大概想不到! 想不到就等于不可控啊。這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怎么辦呢?
思索間,他捏碎手中一直在把玩的樹葉,重新拾起桌上的紅水晶!斑@個,是它最初的形態(tài)了,那么如果繼續(xù)復(fù)原會變成什么?”
烏奇奇接過沉重冰冷的水晶,輕輕捧在手中!叭绻麜r間一直往回、往回,那么它就會消失了啊!
“所以你的能力是時間倒流、解開時間所打的結(jié)!睅炻迓逍南耄哼@就對了,所謂‘修復(fù)’,物品就該有‘正!c‘完好無缺’的‘原狀態(tài)’,但是她的能力卻可以隨意轉(zhuǎn)換物品的形態(tài)。他眼中充滿濃濃的興趣,鼓勵道:“來,繼續(xù)讓時間倒流。”
她猶豫:“可是,一旦它徹底回到最初,消失了,我就沒法再讓它回來了!
他身子前傾,下巴搭在交叉的雙手上!笆菃?我更期待那畫面了!
“會永遠(yuǎn)消失哦!睘跗嫫姘阉謴(fù)成饕餮鎮(zhèn)紙的形狀。“你剛剛看起來很喜歡這件物品。你自己說的,喜歡不就應(yīng)該保護(hù)好嗎?”
饕餮,上古兇獸,貪如狼惡,好自積財。重見那兩千年前栩栩如生的文物,庫洛洛又欣賞了一番那精致的工藝,獸體中似有火光涌動,然而他漆黑的目光很快就轉(zhuǎn)到烏奇奇身上。他輕笑:“目前來說,我更喜歡你的能力!
烏奇奇笑到眼睛都不見了!班!魔法超有趣呢!如果你確定沒關(guān)系的話,那我就開始了!
她閉眼用心感受雕像細(xì)致入微的雕刻過程和匠人注入的情感與心血,帶著崇敬的心而制作出的細(xì)節(jié)再次退化成最原始的紅石水晶,她繼續(xù)用心感受它是如何從大自然中誕生的。
當(dāng)時間退回到最初,是混沌還是虛無?
在庫洛洛眼前,那火紅的水晶瞬間化為紅色塵埃,塵歸塵土歸土,無影無蹤。他去觸摸她掌心上那空無一物的空氣,輕嘆:“奪天地造化之法,鬼神不測之術(shù)。你的能力即是生存亦是毀滅。反造物主的過程……很美!
“是嗎?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剛開始練習(xí)時,我明明想要修復(fù),卻常會控制不好,然后讓東西完全消失!
“更恰當(dāng)?shù)脑~是‘湮滅’。你和我們會很合得來!
一不小心就好像要墜入那深沉的中目光,如果能這樣握住他的手,施展法術(shù)感應(yīng)他,那該是什么樣的體驗(yàn)?烏奇奇那雙捧著已消失的水晶的手松落在懷里,對面前的男子感到有些疑惑。“你……跟飛坦一樣危險。你們都認(rèn)為破壞比誕生更好看、有趣?晌覅s不這么覺得。”
庫洛洛不置可否。
烏奇奇歪頭思索!懊髅髦牢kU,但是怎么辦,我覺得你們很有意思啊!
“那就加入我們。來做我的手足!敝┲腩^目,庫洛洛·魯西魯如是說道。“我們的宗旨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搶奪想得到的東西!
飛坦嘴角那抹自豪的笑容很是耀眼。
電腦房的門被拉開,俠客叼著棒棒糖探出頭問:“什么什么?飛坦的小野人要加入我們了嗎?”
三雙不同顏色的眼眸注視著她,靜候她的回答。
烏奇奇嘻嘻一笑:“聽起來很好玩,好啊,算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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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插話:和團(tuán)長在一起會甜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