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看見黑袍上仙嘴角微翹的樣子。
再一轉眼,等錢玉江白著一張臉用破布擦嘴時,上仙已經(jīng)不見了。
“這是哪呀?”她小聲問,阿漓當然也不知道。
“咦?”就在她們迷惑時,林中忽然響起一個男子驚奇之聲。
二人已是屢經(jīng)變故,這時聽見人聲,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心跳個不停。來的這人,又是哪一國的上仙?
程非踏入林中時,見到的就是一樣一幅奇異的場景。
在這試煉的元山密林中,兩名一看就是平民百姓的女子緊緊相依,兩手相握,恐懼之極卻又故作鎮(zhèn)定。她們是怎么進來的,居然走到這里都沒有被兇獸吃掉?要知道,他是這一批弟子中的佼佼者,才能率先深入到此處。而兩個女孩子一個不過十六七歲,另一個更小,有十歲嗎?
這是什么組合,可真是奇了。
“你們是哪個門派的?”程非還真不敢把她們當凡人看。
“我們是儀國的人!卞X玉江搶先說。
上仙會救人,但是阿漓不是儀國的人,她也不確定上仙會不會管她,所以搶先先將阿漓的身份也定下來。
“她娘是儀國人,剛從洛國逃出來。她也是。”錢玉江心想,“我也沒有騙人!
程非臉上露出了極為歡喜的神情,重復了一遍:“儀國的?”
錢玉江和阿漓一起點頭,程非一拍手:“哈,太好了!
他取出一個半掌大的令牌,叫道:“師叔,我發(fā)現(xiàn)兩個儀國的姑娘,你快來接人!”
程非收好了令牌,又對二人道:“要從這里回去,路可不好走,我一路過來也不容易——等會我?guī)熓鍋碜o送我們回去!
錢玉江喏喏,在上仙面前畢竟緊張。程非有些無趣,又去看那個年紀小的,問她:“你多大了?”
“十歲!卑⒗煲(guī)規(guī)矩矩地應答。
“果然才十歲啊,這么小……”程非突然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你真是儀國的?”
錢玉江心里一突,阿漓為難地看了看她,她一咬牙正要說話,阿漓已經(jīng)搶先說了:“我娘是儀國的,我也想逃走,怕你們不要我,是我求錢姐姐帶上我的!”
程非噗地笑了:“看把你緊張的,我又不追究這個。聽太玄宗的人說,儀國本來就有這條,儀國女子在外所生子女,只要愿意,同樣受儀國庇護!
阿漓看看錢玉江,錢姐姐好像沒提這個呀。
錢玉江看看阿漓,她好像也沒聽到這條呀。難道是她打瞌睡時漏過去的?
錢玉江臉紅了,所以她讀了四年書也就讀不下去了。
兩個又黑又瘦的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樣子,雖然不養(yǎng)眼,卻也十分好笑,程非笑吟吟地看了一會,又道:“我?guī)熓暹^來也得小半天,你們別干站著了,坐下來聊聊啊。”
這是個健談的上仙。
阿漓挺拘謹?shù)刈聛,不太習慣這個樣子的上仙。程非話多,跟人聊天聊習慣了的,也不在乎她們拘束,三句兩句,就把她們的來歷問清楚了。
“原來如此,你們可真是不容易!彼抵信宸,沒想到兩個女孩子是這樣逃出來的,更是有了生路不走,硬是往元山里闖。不知道救她們到這里的是哪位游戲人間的前輩,要知道這可是把她們從靠近洛國一邊的元山外圍,送到了接近云國的外圍啊。深處那些靈獸,居然完全沒被這位前輩放在眼里。
阿漓捏著衣角不說話,她也沒覺得多不容易,日子難過,死就沒什么可畏了。
“你們有修行資質么?”程非來了興趣,這樣心性的人,如果修真,成就不會低,他動了給師門招攬人才的念頭。
但兩人都搖頭。各國有不同方式的檢測,她們小時候都測過,沒什么修行資質。程非說了聲可惜也就罷了。
“嗯,從這里出去是云國,我們清羽派就是云國的,跟你們儀國背后的聆月宮、太玄宗、天璇宗關系都很好,你們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了。阿漓心想。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程非給她們介紹。阿漓聽了一耳朵的清羽派如何了不起,也知道了他們來元山歷練,如果救到從洛國逃出來的百姓,比捉到普通的靈獸還劃算,程非救了她們倆,等會直接就和他師叔一起回去,就算他試煉成績出色,不用再苦巴巴地在林子里轉了。
這也是幾個門派談好的,太玄宗等門派救到了云國的百姓也是一樣。
到程非的師叔來接他們時,程非已經(jīng)把云國什么地方的小吃味道好都給她倆講了一遍,就快講到哪里的姑娘最迷人了。
“不要耽擱了,走吧!
他師叔則是個挺嚴肅的人,可能是身上擔著責任,不茍言笑的。
程非剛才就告訴她倆了,他師叔是這次試煉的負責人之一,如果有人遇險求救,師叔就要去救人,所以沒法輕松。
江師叔帶著三人,并非毫無顧忌地橫沖直撞,也是小心翼翼,避開一些特別厲害的靈獸領地。他將三人送到山外,交待程非道:“你既然救了人,便將事做到底,好好將人送到官府安頓好了,再回駐地等待。若讓我知道你放下正事去玩耍,這次試煉的成績就別想要了!”
想來這程非平時十分頑皮,這江師叔才會這樣嚴厲告誡。程非自然老老實實聽訓,等江師叔走了,這才做個鬼臉,回頭笑道:“走吧,送你們去城里。”
元山離城里也有近一天的路,還是坐馬車。山外有清羽派的臨時駐地,程非弄來輛馬車,叫兩個女孩坐著,他駕車。
“別不好意思,你們倆這身子骨還是歇著吧!彼ξ卦谕饷嬲f,“還有,別上仙上仙的,我知道凡人都這么叫,不過平時你們叫叫就算了,當著面還這樣稱呼,聽著多別扭啊。我今年十五,也不比你大多少,比你還小點吧!焙笠痪涫菍﹀X玉江說的。
阿漓悄悄問:“錢姐姐,你們那的上仙也是這樣嗎?”
“我哪知道呀,沒見過。”錢玉江說。
她們以為聲音小,其實程非聽得清清楚楚。
“不要說儀國和云國了,就是你們逃出來的洛國,修真門派都差不多,沒什么區(qū)別。”他說。
阿漓不信。
“錢姐姐說她那里的上仙跟洛國的不一樣!
“你那的是怎樣?”程非問。
怎樣?一年辛辛苦苦種下的,是自己都不認識的仙草,種完了多數(shù)上交,少數(shù)被官府壓了價收上去,值不了幾個錢。
“那是凡人朝廷的事,與門派無關!背谭钦f。
阿漓和錢玉江都不信。
“真的,其實你們不知道,每個能立國的勢力背后都有門派撐腰。但是我們門派一般也只受世俗勢力的供奉,將一些凡人也能照看的靈草靈□□給凡人種植飼養(yǎng),給他們的王公貴族提供一些祛病延年的丹藥,解決一些天災的影響!背谭歉纱喔齻兘庹f起來。
“要說不同,就是理念不同。洛國背后的幾個門派,覺得凡人怎么樣是他們事,叫皇帝自己處理好了。朝廷壓迫得太狠,百姓自然會反抗,到時候改朝換代,還是要向他們供奉!
“至于我們,就覺得這樣放任并不是好事。那些我們派下去種植放牧的收獲,我們自己派人征收。給百姓多留點活路,這樣才能長久。”
程非說著搖了搖頭,顯是有點疑惑;“我覺得我們清羽派的師長們做得沒錯。但實際上,有小千界支撐的大門派不算,洛國那些小門派上千年這樣下來,確實比我們這邊的小門派發(fā)展得好。所以現(xiàn)在大家也有了不同意見!
第11章 母親的故鄉(xiāng)
方漓心都拎起來了。要是其他國家也像洛國一樣,那天下還有活路嗎?
錢玉江咬著唇,輕輕地道:“我們儀國不會這樣的!
程非聳聳肩:“誰知道呢,我覺得至少這幾百年內不會有什么變化。至于你們儀國,還有聆月宮勢力范圍內的那些小門派,比我們這邊的情勢還差!
原因很簡單,太玄宗,聆月宮,天璇宗,這幾個世俗國度背后的大門派不但像清羽派一樣,將種植靈草靈谷養(yǎng)殖靈獸的百姓納入了自己的保護范圍,還提高了女子的地位,為此讓利給百姓,自己征收上來的資源就更少了。
他們自己有小千界作為基地,并不受太大影響,但他們的勢力范圍內還有很多沒有獨占小千界的中小門派,盡管這些門派除了儀國之外,還有興國、梁國等多個俗世國家供奉,但那些由著官府盤剝百姓供奉他們的門派同樣有不止一處地盤。
一代代累積下來,自然要弱上一截。說起來就算是聆月宮、清羽派這些勢力,因為早年的積累不如其他大門派,導致在小千界的爭奪上也落后了一步,到現(xiàn)在確實也不如徐山等門派發(fā)展得好。
不過這種區(qū)別一來時日已久,二來目前也不是特別明顯,所以程非覺得,幾百年之內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動。
可是幾百年后呢?方漓不問了,坐在馬車里怔怔地發(fā)呆。幾百年后,她早就死了,不會再受罪了。
可那時候,再有女孩子遭了這樣的罪,可往哪逃呢。
程非能活到幾百年后,但他對這事并不是很關心,還在調笑:“我說你,你叫方漓吧?其實你跟徐山派那人走也沒什么。我說真的,他們也不是什么邪門外道,跟我們也有來往。你去了儀國,那里的門派跟我們,跟洛國的,也沒什么兩樣。該斗心眼的斗心眼,該使壞的還是使壞!
這話錢玉江也說過,人吶,哪都一樣,都有壞人,可別以為到了儀國就安心了,當心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
方漓點點頭,不想說話,縮回了馬車里。
一路無話,程非將她們交給云國官吏,這是有成規(guī)的事,不必多費手腳,自有人將她們送回儀國。
錢玉江這些天來每日吃肉,黑瘦的臉蛋都圓了一圈,臉上腫脹也消了,露出頗為清秀的本來面目。在山里臟兮兮的還不覺得,進城洗臉換了衣服,方漓看著她不由得贊嘆:“錢姐姐真漂亮。”
比村里的姑娘和外面娶來的媳婦都好看。
錢玉江打了她一下,有些羞澀地笑了:“我哪有多好看,真好看都賣不到你們村,早被人買走了。是你們村里人過得太苦,個個面黃肌瘦的,哪好看得起來!
她扳過方漓的小臉看了看,認真地道:“你娘肯定好看,我看你要是吃飽了再養(yǎng)一養(yǎng),也是個漂亮姑娘。”
方漓比她還害羞,捂住臉不給她看了。
她娘好不好看她也不知道,因為娘臉上有一條從左眼下方劃過鼻子,一直劃到右邊臉頰的傷疤,帶得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兩人在云國又住了小半月,最后出發(fā)時有六人,有男有女,互相一打聽,有云國人也有儀國人,都是與洛國交戰(zhàn)時被擄逃回來的。
阿漓有點迷糊,這三國究竟是什么關系呢?三國時有小規(guī)模交戰(zhàn),但背后的門派卻關系不錯,難道真的像程上仙說得那樣,世俗歸世俗,上仙歸上仙?
一路上她就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想得小腦袋都疼了。
云國的人最先離開,剩下四個儀國的男女被送到一處大殿之中。
錢玉江也沒見過這等場面,有點緊張,拉緊了阿漓的小手。她見阿漓抬著頭四處看,不禁佩服她的膽子,心想莫不是她娘真是大家閨秀,將見識也傳給她了?
卻不知方漓見過“皇后娘娘住的宮殿”,對這既沒雕龍畫鳳,也沒多華麗無匹的大殿已然免疫了。
她只是不解,說要送她們去儀國,為什么來了這里。
“都過來吧,互相扶持著點,路上難受是正常的,不要害怕!睅返男±暨汉戎阉麄冓s上一個平臺,好心地說了一句:“坐下吧,別到時候暈得摔倒。”
四人依言坐下,一名男子壯著膽子問:“大人,這,這是什么?”
“傳送陣。”小吏咧嘴一笑,有點炫耀地介紹,“傳送要用靈石呢,所以等了半月,等有上仙離開時才叫你們一起走!
這也是慣例了,傳送陣還是門派弟子用得多,平時是將人聚到傳送陣附近,等有“上仙”要走了,便趕緊帶過來一起。實在沒“上仙”經(jīng)過,官府才會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上仙給的靈石啟用傳送。這次正巧,儀國幾個門派也在元山歷練,說好了今天要通過傳送陣回去,云國的官府等了這幾天,把人送過來。
這一等又是半天,才見一群年紀不大的“上仙”說笑著過來。方漓忍不住好奇,盯著他們看個不住。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來自儀國的上仙們。
內中有個年輕女子注意到了她,笑道:“怎么,我沒長兩個鼻子吧?”
阿漓嚇一跳,那女子笑起來了,跟同伴好奇的議論:“這么小也能逃回來?”
小吏約束著四人往邊角里站,盡量不礙著他們的事。好在這些上仙也頗和善,沒有找麻煩的意思。
等人都上來了,年紀較長的一人便點點頭,不知施了什么法術,阿漓只覺眼前一黯,接著便是五光十色,人仿佛失去了重量。
一時間竟失去了時間感與空間感,等到再度感覺到腳踏實地時,眼前還是花花綠綠的一片,好半天才恢復視覺。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好奇地圍觀了。而同行的四人,包括錢玉江,仍在干嘔。
好在地上沒吐出什么臟物,難怪送他們來的小吏一早就不讓他們吃東西。
“你不難受,不想吐?”還是那個年輕女子率先發(fā)問,方漓迷糊地點頭:“不暈。”難道暈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