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熙看著面前的女修沒有說話。
直到眼前的女修似是不愿意再等下去了,伸手越過他,一下子將賭具掀開,卻見那三個黑玉骰子疊了起來,疊成一列,最最上頭的,正是一個六。
“我運氣好像不錯!”女修笑了兩聲。
張明熙雙手支著下巴,沒有說話。
黑袍是墨黑,手指是慘白,這黑白交錯給人的沖擊感著實有些大,葭葭不由多看了兩眼。
沉默了片刻,張明熙站了起來:“連真人賭術(shù)不錯,改日定要與你賭上兩回,今日卻是有些吃不消了!
說罷這話,張明熙收了桌上的賭具,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葭葭注視著張明熙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末了,才嘀咕了起來:“我怎么覺得他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許是腎虛吧!”一直未出聲的“他”冷不防來了這么一句。
葭葭瞬間被噎住了,想笑卻又覺得不妥,只得道:“莫亂說!”
“怎么不可能?這城主府搜刮盡了整城的美人,姓張的未必把持得住!
葭葭沒有跟著“他”繼續(xù)胡謅,而是若有所思:“我倒是覺得張真人看起來好像是動用了大量靈力的樣子,我覺得方才他并不想走,只是身子堅持不住,不得已離開了!”
“所以說虛嘛,你方才出老千了?”
“也不算吧!”葭葭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只不過是看他雙手離開之后,用空間靈根緩了緩時間,順便掀開看看里頭是什么而已?”
“他”輕笑了兩聲:“那倒算不上出老千,那是光明正大的看罷了!”
“所以我覺得奇怪!陛巛绲,“張明熙明顯察覺到我動了手腳,從他的表現(xiàn)上看,又對我動的手腳十分感興趣,但是卻選擇了離開,分明是身體支撐不住了,我看張明熙倒好似與什么人打斗過一般,只是看他一身倒是干干凈凈的,看不出什么來!”
葭葭頓了頓,又道:“而且,我覺得他那雙手很奇怪,給我一種很危險的感覺,但細看又看不出來。誒,我如今倒是有幾分羨慕那些懷有雙目神通的修士了,蜀山就有一位名喚路澤的真人,他的神通是通析眼,當年,我補天劫手初成,他雖不知道我的神通是什么,但是卻能看出的我的手上另有乾坤!
“等著唄,若是他雙手間自有乾坤,這是瞞也瞞不住的。你遲早會發(fā)現(xiàn)的。”“他”說著打了個哈欠,便沒有聲音了。
葭葭坐了半晌,閃身進了混沌遺世,地焰草與長生花被玄靈照料的不錯,葭葭算算時間,準備等到年份夠了,再到昆侖交差。
伸手碰了碰地焰草,葭葭感慨:“這些時日也未收到妙真人和門派的傳訊,許是想通了吧,等這些東西年份夠了,我自會回去的!
葭葭還以為是門派想通了,卻不曾想到是張明熙從中作梗,將衛(wèi)東與伏青牛鎖到了無妄秘境里。
秦雅、顧朗似是與張明熙有了什么協(xié)議,不到第二日就離開了,葭葭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也沒有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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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傳訊符,張明熙冷笑了兩聲,起身,黑色寬袍宛如夜里的蝠王一般劃過天際,悄然落到了方丈島正中,離天然極冰不遠處的一座洞府面前。
拿了問路石,敲開洞府的禁制,張明熙走了進去。
此地離那座巨大的天然極冰冰坑不遠,那天然極冰的寒氣還能影響到這里,到處是一片森寒,只是這洞府之內(nèi)卻是溫度宜人,張明熙穿過兩條交叉小道,走入主室。
半空之中凝滯的各種飛花暗器,帶著凜冽的殺意,對著他,卻未出手。
坐在一堆凝滯的暗器當中的修士正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張明熙,你來了。”
張明熙點頭,神色淡淡的來了一句:“方真人!
這坐在一堆暗器中的不是旁人,正是方仁。
“岙山、秀巒那兩個老東西先時讓他們幫忙推諉也就罷了,如今秦雅、顧朗出現(xiàn)那么久,到現(xiàn)在還抓不到人,倒令方某不禁懷疑那兩個老東西是不是走漏了消息,故意搪塞方某!狈饺室煌ǹ此票г梗瑢崉t敲打的暗語,張明熙自是聽得懂。
片刻之后,張明熙才道:“其實也怪不得他們,我這里也遲遲未尋到他們的行蹤。昆侖執(zhí)法堂,眼線遍布天下,那兩人在執(zhí)法堂呆了多年,可以說對尋人隱匿那一套手法駕輕就熟,自然不好抓他們,更何況,他二人修為不低,秦雅在藏神中期,顧朗在藏神初期,要誠心想躲過我們,也不是不可能。”
“那明熙,你說該如何?難道要放過他們不成?”方仁撇嘴冷笑。
張明熙目光掃了一眼他的腳下,一位出竅初期的修士正在他腳下幫方仁整理著那些飛落的暗器。一個出竅修士卻做著雜役修士的活,可見其處境著實艱難。
方仁自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怎么?你要帶走陳七?”
張明熙摸著手臂上的鐲子沉默了半晌,而后緩緩開口道:“蕭白夜未叛走前與他交好是不假,可你我皆心知肚明,蕭白夜早生異心,這次也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這個陳七也不過是當時,他落入我們之中找的一個伴子罷了,便是殺了他,蕭白夜也是不痛不癢,何必呢?這個道理少辛懂,游拈花也懂,我們也知道,你何苦揪著他不放?”
方仁盯著張明熙看了半晌,冷笑起來:“你要帶走陳七就帶吧!這次就賣你個面子!
張明熙點頭:“那就多謝了!陳七,過來吧!”
陳七起身,朝方仁行了一禮,走到張明熙身后,低著頭,看著腳尖似在發(fā)呆。
“張明熙,本座是相信你!你可莫要讓本座失望,別到最后,秦雅、顧朗在仰天城,你卻沒將他們找出來!”方仁細細的為那些暗器的邊緣處淬毒。
“放心!我仰天城中,修為過了出竅的修士都已在我城主府中,里頭有沒有秦雅、顧朗,我清楚得很!闭f這話時,張明熙一臉坦然,秦雅、顧朗確實不在他府中,在他府中的是連葭葭、諸星元等人。
叮囑了幾番,張明熙轉(zhuǎn)身欲走,看方仁還在執(zhí)著于秦雅、顧朗,不由提醒道:“其實,我看秦雅、顧朗是小,說穿了,還是要尋到蕭白夜本人,他們本就為蕭白夜而來,我們?nèi)羰钦业搅耸挵滓,將他控制在手,自是不愁秦雅、顧朗等人不來送死!?br />
“我知道!狈饺拾琢怂谎,“蕭白夜一定會來天然極冰這里療傷的,只要我們守在這里,不愁他不出現(xiàn)。你走吧!有事我會傳訊于你!”
第九百六十三章 承諾
跟隨著張明熙出了洞府,陳七忍不住道了一聲:“多謝張真人!”
“不必了,你有可用之處,所以初時能為域外天魔做事,后來天魔落敗,左少辛會將你攬于麾下,如今本座也是看你有可用之處,這才將你招過來罷了!睆埫魑鯎]手,面前立刻出現(xiàn)了一朵能容納兩三人的云架,他走了上去,陳七也跟著踩了上去。
“不管如何,還是多謝張真人,陳七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陳七再次行了一個大禮。
云架緩緩升起。
“我要你蹈火作甚?”張明熙瞟了他一眼,“你好好做事便是了!
陳七此人,資質(zhì)不算頂好,但也不差,能力雖不算頂尖,卻也不錯。奈何這運氣卻是有些差,天魔落敗,左少辛那里又因受了蕭白夜的牽連而無法重用,甚至被方仁遷怒,跑來做雜役弟子的活。
張明熙帶著陳七,先去看了一趟海下的靈石礦,自是發(fā)現(xiàn)這些天諸星元已經(jīng)挖夠了三千噸,順利走人了。
再次升起云架,準備回城。
路過方丈島外一座方寸大小的小島時,卻聽陳七“咦”了一聲。
“怎么了?”張明熙耳目清明,自是聽到了陳七的聲音。
陳七搖頭:“沒什么?只是看到荒島上有個孩子罷了!”
修了幾百年、幾千年的修士,很多時候看待凡人萬物都已波瀾不驚了,在他們看來,萬事皆有注定,不消他們插手,該死的還是得死,活得下去還是能活下去,無外乎命數(shù)已盡與命不該絕罷了!
張明熙順著陳七的目光看了一眼,待要收回目光時,卻愣了一愣,遲疑了片刻,竟按下了云架,落到了荒島之上。
那個孩子正形容狼狽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渾身上下還有不少皮外傷,索性基礎(chǔ)不錯,還清醒著,又因自小修習的內(nèi)功心法溫厚養(yǎng)脈,人也在不斷的恢復著。
“小鬼,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張明熙站著看了他片刻,走近那孩子。
那孩子慢慢坐了起來,時不時的皺眉可以看出重傷未愈。
看到張明熙的瞬間,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臉,有片刻的驚訝,但很快便變成了坦然:“張真人,我重傷未愈,這個禮怕是行不全了!
這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前不久出來歷練的秦昭和,眼下卻是難得的狼狽,臉上那些妝粉早被沖的一干二凈,但是眼前的張明熙沒有任何驚訝,看來是早認出他的長相來了。
那孩子眼中的遲疑看在張明熙眼中,他想了想,道:“本座府中美人無數(shù),也有好幾個擅長脂粉裝的,你這畫的雖然不錯,但對本座來說,并非認不出來!
“不過是歷練而已,受了些傷!”小修士明顯不想說的太細。
不過這表現(xiàn)看在張明熙與陳七眼中,也能明白。誰人不是從小修士過來的?也沒有誰是天生就下得了狠手的,很多時候都是不得不做。有些腌臜事其中的緣由只有當事人自己才清楚,說來說去都逃不過“殺人奪寶”四個字,只是不知道他是下手的那個還是反抗的那個。
“起來吧!”張明熙將他帶上了云架,看到小修士臉上的警惕,想了想,解釋道:“放心,本座回去就將你交給令師尊,”他早看出這孩子少年早慧,怕是心眼不少,是以又解釋道,“這人情,自有令師尊來償還,你不用擔憂!
熟料那小修士聞言,竟強撐著一身的傷,勉強站了起來:“我的人情,我自己償還便是,莫算計到我?guī)熥痤^上!”
“哦?”張明熙看著眼前的小修士,見他一身的傷,狼狽至極,修為在他那個年紀可以說也是佼佼者了,但是終究只是個筑基小修士,雖然突破了筑基初期,到了筑基中期,但那又如何?在未長成之前,古往今來有多少天才修士會隕落?
“本座如今已是藏神中期,你一個筑基修士要允諾給本座什么才是本座看得上的?”張明熙一來是太過明白修真界的道道,在他看來,修為已至藏神初期的連葭葭的一個承諾,遠比這個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長大的孩子的承諾來的重要的多;二來嘛,是見小修士一臉倔強的模樣,滑稽可笑的同時,便有些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少年修士將手中的劍放回腰間,擦了擦臉上的污跡,雙目晶亮的看著張明熙:“他日,我在昆侖一言九鼎,便饒你三次性命!”
張明熙有些微的錯愕,他第一反應(yīng)是好笑,這也是最正常的反應(yīng),一個筑基中期的小修士,即便少年天才又如何?即便他能長大,也一直天才下去,但也未必能在昆侖一言九鼎,如昆侖那樣的龐然大物,便是妙無花想要一言九鼎也要掂量上幾分,要在昆侖一言九鼎、天賦、實力、手段、背景甚至運道無一不能缺,可眼前這孩子,除了現(xiàn)在看來的出眾天賦之外,還有什么?
小修士有志向是好事,但志向太高,就未免好高騖遠了,是以張明熙一下子失了興致,淡淡道:“你就算天賦出眾又如何?能不能長大還是問題!”言外之意,要是長不大,那就一切都是空談。
“我會長大的。”小修士眼中的光芒亮的驚人,整個人雖年紀小小,身形也小,但氣勢卻瞬間壓來,“還是那句話,他日我在昆侖一言九鼎,便饒你三次性命!”
“方丈島與昆侖隔了偌大的東海,我做什么了,需要你饒我三次性命?”張明熙冷笑了兩聲,也未細看小修士的表情,繼續(xù)道,“小鬼,你聽得懂我的意思么?”這里頭的彎彎繞繞,一個小孩子懂什么,小孩子再聰明也不過是孩子的聰明罷了。
“我泱泱昆侖是龐然大物,你撬不動,也吃不下,但是啃上兩口也是好的,來日這一島盡在你手,你便要出去亂咬人了!
張明熙臉色瞬間大變,雙眼死死的盯著那個狼狽站立著的少年小修士:“這話誰教你的?”
第九百六十四章 鴻溝
小修士看了他一眼,神色自若:“很明顯不是么?”
真的明顯么?張明熙有一瞬間為秦昭和的表情所惑,不禁捫心自問。不明顯啊!張明熙想了想,不是心里頭彎彎繞繞多的人或者老油條,誰能想得到這些。
“簡直是個妖孽!”身后看呆了的陳七茫然的說了一句。
是。⊙,張明熙瞪著眼睛看著小修士,出手似慢卻快的搭在他的頸側(cè):“小妖孽,你這樣子會讓我忍不住出手讓你不要長大的,總是七八歲的模樣也是不錯的!
小修士臉上無驚無懼:“你便不好奇么?”
好奇?他當然好奇,作為一個賭徒的獵奇心有多重,他自是再明白不過了,即便一手搭在他的頸側(cè),做出想要殺死他的動作,他卻從始至終都未想過真的殺他。委實是他太好奇了,興奮的甚至有些發(fā)抖,這小修士所說真的會成么?若是真成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所有人的反應(yīng),想必有人高興,也有人會不高興吧!
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答應(yīng)他了,但那尚存一絲理智告訴他:至少從目前看來,連葭葭的一個承諾要遠遠重于一個筑基小修士的承諾。
強按住心頭的興奮,張明熙廣袖一甩:“誰給你的自信?”
小修士被掀翻在地,抿了抿唇:“你自己選吧!”
云架升起,不過幾個轉(zhuǎn)合,云架又落,人卻已在城主府的客苑之中。
頂著那一臉的脂粉,葭葭推門而出,看到張明熙身后的陳七之時,也不由一愣,不過轉(zhuǎn)眼,便移去了目光,轉(zhuǎn)到秦昭和身上。
見他形容狼狽,連忙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片刻,見沒有大礙,才松了一口氣,而后轉(zhuǎn)向張明熙:“多謝張真人,這次相救我徒的人情,我記下了,改日定當歸還!”
張明熙張了張嘴,一個“好”字在喉嚨里吞咽了許久,出口的話卻是:“這個人情就不記到你頭上了,他自己會還!”
等到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之時,張明熙已回頭對上了陳七一臉震驚的表情,不由懊惱至極,他這是怎么了,怎么會被個小鬼牽著鼻子走!
只是話已說出,再收回來卻是不可能了,他這點面子還是要的。
葭葭也有些驚訝,狐疑的目光在秦昭和與張明熙之間搖擺了許久,卻最終什么也沒說,只點了點頭:“如此,便多謝張真人了!
張明熙有種跳入別人陷阱的感覺,是以心情很不好,略一頷首便帶著陳七離開了。
待到兩人離開之后,葭葭才看向秦昭和,伸手替他將臉上的污跡擦去,才道:“昭和,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