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葭葭也不猶豫。提步便向那名喚張峰的修士方向行去。
這數年接了這游歷天下的任務,在一地停留的時間或長或短,全憑心情而定。吸引她的或許是一地的風俗或許是如畫的美景抑或是特別的人或事。不過在數年的游歷生涯中,生出如此好奇之感,對葭葭來說,卻還是第一次,她憑空生出一股直覺,此地停留的時日,應當絕不會短。
思慮間的一番風起云涌之后,葭葭再次找到張峰。張峰已然修正好了那顆雨松。獨自坐在涼亭之中。點燃一盞青泥小爐,煮茶默默品茗。
葭葭穿過十來丈遠的長廊,行至涼亭之中。
張峰起身,拖著他那條瘸腿。對著她遙遙一拜:“連真人。”
面上恭疏有禮,與他的每個動作一樣,找不出一丁點的錯誤。
葭葭拱手還了一禮,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張真人,葭葭自來紅月城,見真人起手投足,頗有名門風范,又見真人匠心獨運、精致用物無一不精。這便起了探求之心,還請莫要見怪!
張峰并無太大表情的面上終是露出了些許不同的表情,他略略一愣,半晌之后,這才面色遲疑的抬手:“連真人請坐!
竟是允了。
葭葭含笑點頭。與他遙遙相對,坐了下來。
一杯含著氤氳霧氣的香茶被推至面前,張峰微微頷首:“自種的茶葉!
“多謝。”葭葭端起茶盞,茶水溫熱恰到好處,足見火候用心之深,一杯茶水下肚,葭葭張嘴輕嘆了一聲:“好茶!”
好茶。沒有半分旁的,多余的修飾,卻是實打實的感慨,雖說在昆侖,因著師尊等人喜好品茶,她也牛嚼牡丹,入腹了不少,可對茶這一道來說卻是實打實的門外漢,何為好茶、何為壞茶,她一點兒都分不清?裳矍斑@杯,葭葭只覺入口之后,一股纏繞于口的茶香縈繞口鼻,沁的人絲絲入肺,似乎隱隱還有微弱的靈氣于唇舌之間盤旋。
張峰眉頭一挑:“好茶?”他容貌本就算不得好看,更何況還是在俊男美女云集的修真界,當真是頗的不起眼,這眉頭一挑,卻是帶了三分迷茫,更似對未來一切迷惘的幼童,他神色茫然的向她看來:“好茶?怎么個好法?”
葭葭一時語塞,半晌之后,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悠悠響起:“好茶便是好茶。原本我以為茶不過解渴之物,到了這里,卻明白了茶香竟能至斯也!
卻見他面上露出了幾許迷惘之色,半晌之后,竟是不斷的點頭:“不錯,說的好。茶不過是解渴之物而已,我道這茶香則香矣,茶香繞舌三日而不絕,缺的是什么?缺的是那一抹沁人心脾的甘露。”
葭葭吃驚的眨了眨眼睛,但見張峰起身,向著她的方向躬身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君一句無心之言,卻于張峰來說是醍醐灌頂,多謝!
說罷,竟要起身離開。
葭葭目中驚訝之色更甚,實在不明白為什么有修士會這般沉迷于這等對修行可說毫無用處的奇巧淫技之中,這般想著,不禁出聲問他:“張真人,您對這等對修行毫無裨益的事物,是否太過重視了一點?”
她的語氣溫柔,意思卻直白,卻見張峰微微一愣,隨即拋下一句話,轉身走遠了。
那句話是“壽元既已得定,不過悠悠數百年,何不憑心隨意,也算不白白走上這一遭!
ps:
這樣細致的描寫這個人,是有原因的! 另這兩天要陪媽媽解決歷史遺留問題,過幾天,大概禮拜天、下周會爆發(fā)一下,作者君的爆發(fā),你們一定要相信o(n_n)o~~~~
第五百三十五章 竹林
感謝g_023同學的打賞和y同學的粉票^-^
*********************************************************
張峰被她無心一言,說的人飄然遠去,葭葭討了個沒趣,便干脆獨自負著手在院中閑逛了起來。
所行之處,崖格奇巧,無不顯示其匠心獨運。
逛完一遍前院,便來到后院,后院小則小矣,卻亦有一番不同尋常的簡樸之美逡巡期間。
最引人注目的,當屬那一樹青翠蒼竹。葭葭腳踱方步,行至那一樹青翠蒼竹之前,只覺靈氣好似借由那翠竹清味,變得清爽了起來,翠竹清味撲鼻而來,帶著微弱的靈氣,讓人只覺舒暢至極。
幾乎是一種本能的沖動,葭葭伸手,撫上一株青竹,卻聽正在此時,有三五成群的打鬧聲自身后傳來,葭葭回過頭去,正見五六個練氣、筑基修為的修士扛著幾把鋼木鐮刀,說笑而來。
葭葭目露詫異之色,看向那幾位修士。
五六個修士之中,也不知是誰率先看到了她,當先一下跪倒在地,口稱:“見過真人。”
隨之而來的是四五聲跟隨的“見過真人”,葭葭點頭,目光落在那幾位修士的鋼木鐮刀之上,一時語塞。
這里的修士似乎大多數都被張峰這個主事者影響了一番,規(guī)矩有禮,卻并不拘束,見她點頭,便重又抬起頭來。
注意到了她毫不避諱的目光,便有人輕笑著解釋了起來:“真人,正是春風好時節(jié),我等要挖春筍呢!”
說罷幾人走向那一樹青竹叢林,手法老練至極的挖起了春筍,并未用神識打探。更似是身體本身的一種長久得來的經驗,一挖一個準,一挖一個準。
青竹雖好,這春筍也自帶靈氣,奈何對修仙者來說卻并無甚大用處,更何況五谷雜糧,對修真者來說,多食總不為美。
葭葭身懷混沌遺世這等舉世無雙的寶物,對這等青蔥竹筍,自然不甚在意。更遑論混沌遺世里頭出品的東西。本就土質特殊。后又撒上了一抔息壤。出來的事物,甭說青竹,就是普通的白菜土豆,都能靈氣四溢。真正讓她感慨的卻還是紅月城這些修士的生活態(tài)度。
想修士修行悠悠幾十年。更有甚者,資質不佳,純粹勤能補拙的修士更是一味的撲在修煉之上,視生活百態(tài)為無物。庸庸一生,只知修煉,而另一方,卻是壽元有限,享盡天和。葭葭心中輕抽了一口涼氣:兩種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兩種迥異的人生。然而世上十之有九的修士都會選擇第一種而無視第二種。
葭葭重重的嘆了一聲,目送那一行修士就此手扛竹筍而遠去,只覺此刻竟是說不出的舒坦自得,竟如身處昆侖藏劍峰之上自己那巴掌大的小院一般怡然自得。
悠悠自在的在這里住了兩日,葭葭再也未碰到張峰。此地景物雖美,于葭葭來說卻不過沿途的風景,是以便要告辭,她有意尋找,這才在那一抹水塑涼亭找到了張峰。
她走近,不待她說話,張峰便悠悠開口了:“張峰乃是昆侖內五峰之一千尺峰的弟子,修至金丹,碌碌無為,但勝在家世干凈,而后外出游歷,與魔道相爭不幸重傷。這便是張峰的經歷,那回未來得及說的,便是此話。”
竟是一開口便坦然相告,他如此直白,葭葭自然不好再以狡言黠語旁敲側擊,只是他雖目光坦然,似乎毫不畏懼葭葭去執(zhí)法堂中查上一查,就是這般坦然無懼的態(tài)度,卻讓葭葭更覺得驚訝,一個這般長大的修士,當真能無人教導便自成名門之風?若果真如此,葭葭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眼角:自己妄為師尊弟子,耳濡目染多年,竟還是這般樣子,當真是低微到塵埃里頭去了。
最最叫她介懷的,卻是眼前這工巧用物無一不精的態(tài)度,總叫葭葭覺得有三分眼熟。
張峰坦然說出,抬頭正對上了葭葭疑惑更甚的目光,甩手做了個請便的手勢,便走遠了。
總之原本要走的葭葭因著心中那越燒越旺的好奇,還是留了下來。還是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也許,所幸她留了下來,才有幸遇到了后頭的事情。
這夜,夜正風起,忽起暴雨,葭葭支腮而立,看著窗前天青色花瓷缸中的幾株被打的較弱不堪的芭蕉,難得的起了幾分傷春悲秋之感。
天空乍現一道天雷,即使是修真者,有些素日里“嬌弱堪憐”的女修也會嬌喝一聲躲在被窩里,做那梨花捏春雨的態(tài)勢。但葭葭卻突地雙目放光,從極罕見的傷春悲秋之中回過神來。一雙支著腮幫子的的手微微震顫,一股雷電交相應和的酥麻感就此而來。
“騰”地一下從窗前站了起來:傷春悲秋要不得,她雙目放光,催動身上的防護法陣,走入雨簾。
斑駁的大雨下的愈發(fā)激烈了起來,與她身側的防護法陣互相撞擊之下,濺起了高高的水花,眼前一片朦朧,水霧漫天。
縱在雨中疾行,她渾身上下卻也沒有分毫沾濕之處,反倒應著越發(fā)清晰濕潤的空氣變得耳清目明了起來。
一雙纖手早已在不知何時悄悄伸出了防護法陣,夜幕無規(guī)則中的電閃雷鳴雖然仍舊不規(guī)則,此刻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皆向那一雙纖手打去。
雷電之間交雜的白光乍現,濺起火花無數,偏偏當事者面上怡然自得,不僅如此,還露出了幾許舒適至極的笑意。
雖說不知曉外頭的情況,但大抵也能猜測的出來她在做什么。
玄靈翹著抖動的二郎腿略微一滯,而后一聲“真變態(tài)!”就這般脫口而出。
混沌遺世早已是她的所有物,是以玄靈的一聲“真變態(tài)啊”并沒有逃過葭葭的耳目,不僅如此,還特別清晰的傳到了自己的耳中。
變態(tài)?確實挺變態(tài)的。葭葭心道,這在外人眼里看來“作死”的舉動,她居然做的這般享受。手心之中那纖支末梢成千上萬的補天劫手之能此刻就像個饕餮的孩子一般,盡情的吸收著來自天際的雷電之力,不僅如此,或許久之當真萬物成靈,葭葭似乎還能清晰的感受到了它的歡愉。當然,它無嘴,并無法說出口,只是葭葭自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種感覺:跳動,似音符,卻歡愉。
但是僅僅這點雷電之力,并不足以吸引葭葭雨夜狂奔,真正令她雨夜狂奔的卻是這股雷電之中蘊含的絲絲魔氣。
百煉方成鋼,就似葭葭最初得知自己的戰(zhàn)意之時也從來不曾料到自己五感的領悟竟可以到達如此的地步。似乎隨著修為的增長,她非但沒有消減的跡象卻還變得愈發(fā)敏銳了起來。
就似此時,她能清楚的察覺到這股魔氣之中似乎沉淀了上百年的味道。
她整個人身輕如燕,毫不懼怕天際的雷電之力,繞著竹林轉了一周,最后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竹林中間。
似有所覺,抬頭,正見一道雷電劈來,手中一記酥麻,驚起一片歡愉。
葭葭驚愕:老人有言“雨天不要站在樹下”,果然是智慧的結晶。
雨雖是暴雨,卻下的委實怪異,方才葭葭縱身于竹林上空飛行,自也毫不錯漏的將周圍一圈的景致看了個遍,但見以竹林為中心,方圓五里之內,電閃雷鳴,是暴雨成劫之象,五里之外卻是晴天月圓,五里地面,兩時景象,葭葭非得拿沒有覺得大自然鬼斧神工,反而起了些微的古怪。
不合常理。此地平整,一覽無余。當不能顯出這兩時景象才是。一半是晴天一半是雨天?杉t月城據點之內的修士沒有半點詫異,皆闔眼安然入睡。
有古怪。葭葭吸了吸鼻頭,于青竹林中穿梭。
行至半晌,只覺四下寂靜,好似空無一人,葭葭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闔眼抬手,做遞盤狀,任那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擊在自己伸出防護法陣范圍的一雙素手之上。
接受,融合,歡愉,放佛一曲不知名的小調,似成定格。
大半夜過去了,天邊暴雨不知何時漸漸消逝,徒留那一道又一道的響雷于空中盤旋。干打雷,不下雨。還是雷雨過后。葭葭不通四時晴雨,只知曉,里頭有古怪,干脆以不動應萬變,左右,這些雷電之力加之于她身上卻是最好的養(yǎng)料,不過為她的補天劫手再添一分助力罷了。
就似雷電之力再厲害,又怎會厲害的過天劫之威?修真界自古以來為大眾所接受的章程,弱肉強食。強中更有強中手。至少目前她所遇到的雷電之力便從無意中能勝過天劫之力的,于是理所當然的被吞噬。這個被修士追捧為至正至鋼的雷電之力,也暗合修真界中最普通的法則。
緊闔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道陰冷狠歷的勁風撲面而來,葭葭緊闔的雙目如是放開,如暗夜星子,亮如明星:來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傾城
感謝lockray同學的粉票^-^
**************************************************************
但見紅衣烏發(fā)自眼前一閃而過,五指成爪,翩巧千千,原本宛若蘭花的一雙手此刻卻偏偏做出那陰毒可怖的姿態(tài),直面而來。
事實證明,本身縱再如何之美,陰毒可怖之后,也美不起來了。葭葭無心欣賞,轉身躲過,身法行走之時刮起驚風陣陣,終是吹散了那一頭如黑瀑般的烏發(fā),露出一張精致卻慘白的美人臉。
美人。當真是美人,即便葭葭是個女人,在乍見到這位美人時也不由愣了一愣。五官精巧的可稱巧奪天工,驀然地,葭葭想起了記憶中的那句話“秉絕代姿容,具稀世俊美”,真正的美人,眼角媚意不點而嬌,葭葭可以想象,她若不是現下這樣一幅面白如紙的模樣的話,活色生香之下該是如此的傾城國色。
一頭如瀑青絲泠泠垂下,長及腳踝,沒有一點裝束,就是如她這等不喜打扮的女子,頭上也會簪上一支桃木簪,偏她什么裝飾也無。
無需了。因為什么裝飾于這女子來講都不過凡塵俗物。
勾人心魄的風塵氣息與天真懵懂的清靈氣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交相輝映,糅雜成了一股叫人脫不開眼的美。
于修者云“美人不過白骨外的一張皮”,“一切美色皆不過過眼云煙”。至少在此之前,葭葭當真是這么以為的。可在看到這個美人的時候,葭葭動搖了,心頭一滯:美人過眼云煙,只因美人不夠美罷了!
當真不知曉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人,可稱尤物中的尤物。不過偏偏生了一張恰如敷滿白粉的臉。美則美矣,卻叫人覺得毛骨悚然,好似那紙片搭成的人。陰寒之感撲面而來。
今日。若站在這里的是個男子,恐為不妙。不過時不與我。今日站在這里的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子,還是個慣常小心謹慎的女子。是以葭葭不過略略亦晃神,便回過神來,足尖一點,凌空一躍,正是,而后向后躍去。
那美人一雙美的動人心魂妙目轉了轉。見到葭葭那身法,當下冷笑了起來:“,昆侖的徒子徒孫,我不來找你。你等倒是主動來找我了!
聲音婉轉啼鳴,更似琴簫聲動,說出的話卻叫人害怕。
說罷,狠歷的五爪幻化成勾,長及丈余的指甲讓葭葭心頭一跳。似受了驚一般,慌忙向后退去。
好歹那早已被她使出了十分火候,要避起來并非難事。
她足下生風,越發(fā)嫻熟的避了開來,卻見那女子猛然皺眉一沉。冷笑再次出口:“好你個昆侖后生,果然越活越回去了,盡剩一群鼠輩之徒!”
葭葭且退且行,人卻并未退遠,而是環(huán)繞在她身邊見縫插針般行走。
“哼!投機取巧之輩!”那女子冷哼一聲,道。
葭葭勾起唇角,面含淺笑,只是心底里,對這女子更為好奇,似乎她與昆侖有著不為她所知曉的恩怨一般,且觀她說話之時咬牙切齒的態(tài)度,似乎極為厭惡,葭葭只覺奇怪,既然這般怨恨,為何駐守在紅月城的修士并未聽說過受到魔道修士的攻擊?
這般想著,葭葭抬手平平一劍劃過胸前,沉眉斂目,屬于元嬰修士的威勢全開:“你到底是何人?”
“鼠輩也敢問我姓名?”那女子冷哼一聲,五指似勾再次向她襲來。葭葭也不客氣,手心之處紫光乍現,天際“隆隆”的悶雷聲一陣皆一陣的傳來,為的不過是接受這一道天雷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