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直接上去,而是站在下邊,從這里往后邊繞,能走到懸崖上去,但是從他們這里,一眼就能看見懸崖底下的景色。
白浪拍岸,嶙峋怪石沖天而起,往上的懸崖石壁上,有大大小小的孔,這些孔大的大概有人那么高,小的又很小,不過巴掌大小,它們密密麻麻分布在峭壁上,就像是一個(gè)個(gè)蜂窩洞眼。
而在底下的那片怪石中,有一道透明的身影站在之中,他時(shí)不時(shí)的彎腰,就像是在低頭找著什么,而最讓人覺得滲人的,便是他沒有腦袋,肩膀以上空蕩蕩的,那里一片血肉模糊,恍惚中,似乎還有血液在涌動(dòng)。
毛雨威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臉色有些發(fā)白,小聲道:“那就是文書哥,他身上的衣服,還是他死的時(shí)候穿著的……”
薛凱看了一眼,確定那是一個(gè)鬼魂,他看著對方似乎是尋找一樣的動(dòng)作,有些奇怪的問:“他在找什么?”
“可能,是在找他被砍掉的腦袋。”
毛雨生回答,聲音有些艱澀——從家里一直到走到懸崖這里,他就沒有再說過話來,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說:“那時(shí)候,鄒道長說他是村里吃人的怪物,便把他帶到這里……他先把他的腦袋砍了,丟在了懸崖底下,說是不砍掉腦袋,他還會活過來!
然后,才同樣將毛文書被砍掉的腦袋扔到了懸崖底下。
之后,毛文書的鬼魂出現(xiàn)在懸崖底下,每次出現(xiàn),他都像是在懸崖底下找著什么,仔仔細(xì)細(xì)的彎腰翻找著……所以毛雨生猜測,他是在找自己被砍掉的腦袋,也只有這個(gè)理由說得通。
他扭頭看向薛凱他們,目露乞求,道:“文書哥不管是活著的時(shí)候,還是死之后,他都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薛凱思忖道:“如果他的確是在找自己被砍掉的腦袋,那么他的執(zhí)念,可能就是自己的腦袋,如此,只需要將他的腦袋找到,他心里的執(zhí)念應(yīng)該就會消失了。”
如果是這樣,那么這件事情就很簡單了。
不過……
薛凱看了一眼峭壁上那大大小小的洞眼,總覺得這些洞眼中透著一種不詳,他想了一下,問毛雨生:“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你看見鄒道長在懸崖那邊用人飼養(yǎng)怪物,那么,那些怪物在哪里?”
至少目前來看,懸崖底下是一片祥和,絲毫沒有怪物的痕跡。
毛雨生道:“它們就住在懸崖的那些洞眼里……”
說著,似乎是想到了那些令人作嘔的東西,他的臉上露出反感厭惡的表情來,道:“它們只會在晚上出現(xiàn),大的有人那么高,小的和普通的青蛙一樣大小,每個(gè)都長得十分恐怖奇怪!
聞言,薛凱若有所思的道:“也許,我們已經(jīng)見過你說的那些怪物了!
毛雨生猛的抬頭看他。
薛凱道:“其實(shí)有件事情我們一直沒跟你們說,那位鄒道長,他已經(jīng)死了!
“什么?!”
毛雨生堂兄弟二人一句話脫口而出,神色都極為震驚。
“你說他已經(jīng)死了?”毛雨生急急的問。
薛凱道:“具體的情況我們不能跟你們說,但是,他的的確確已經(jīng)死了。至于你們村的人被困在村里,我們之后也會處理這件事情,所以,你們不用再這么害怕了,不會再有人傷害你們了!
“……”
毛雨生許久沒說話,只是神色怔怔。
突然,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淚瞬間就從眼眶里滾落了出來。
“嗚,嗚嗚,嗚嗚嗚……。
他突然大聲的哭泣起來,像是孩子一樣的嚎啕大哭,就像是要將這段時(shí)間的害怕全部都哭出來。
遠(yuǎn)處,正在懸崖底下,彎腰尋找著什么的無頭鬼魂挺直了身體,身體微微朝著薛凱他們的方向側(cè)著,像是在往這邊看一樣……風(fēng),將哭聲遠(yuǎn)遠(yuǎn)的吹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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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雨生大哭之后,臉色有些紅,面對著薛凱他們,目光也有些躲閃,看起來是有些不好意思。
“……要是你們能再早來幾個(gè)月,文書哥就不會死了。”他說,語氣嘆息,并不是在責(zé)備薛凱他們,只是單純的遺憾。
薛凱看向他,道:“其實(shí)我有件事情想要請你們幫忙……”
他話一說,毛雨威一拍胸膛,道:“你要我們幫什么?你盡管說!你可是我們村的大恩人啊。”
薛凱道:“那么,你們有沒有能吃的東西,給我們填一填肚子?”
他苦笑了一下,摸了摸早就癟下去的肚子,“除了早上吃了早餐,我們一天沒吃東西了!
像是為了肯定他說的話,他的肚子十分應(yīng)景的咕嚕的叫了一聲。
見狀,就連剛剛因?yàn)榭蘖艘粓龆行┎缓靡馑嫉拿晟夹α耍溃骸坝!我們村的人都有儲藏糧食的習(xí)慣……對了,你們喜歡吃魚嗎?我家曬了咸魚,只要放點(diǎn)豆豉,上鍋蒸一下,就特別好吃了!
他們的聲音逐漸變低,一直到徹底消失。
等回到家,毛雨生和毛雨威兩人就開始燒火做飯,薛凱他們原本想幫忙,不過他們沒有燒過這種農(nóng)家土灶,在半天沒把火升起來之后,就被毛雨威給擠開了。
一個(gè)小時(shí)后,一整桌菜就整治好了,因?yàn)檠P說過,還有朋友沒吃飯,因此飯菜毛雨都生做得有多的。
先拿了家里的大碗裝上米飯,然后上邊鋪滿了菜,又拿了個(gè)稍小一點(diǎn)的碗倒扣在上邊,免得等下灑出來了,蒸的咸魚蒸了兩條,一天等下讓他們帶走,一條現(xiàn)在上桌吃。
毛雨生的父母回來,毛雨生介紹薛凱他們是自己的朋友,雖說父母的表情有些疑惑,似乎是不明白自家兒子什么時(shí)候有了這樣的一群朋友,但是卻沒有多問什么。
薛凱他們禮貌的跟兩位長輩打了聲招呼,兩位長輩有些局促,稍微說了幾句便出門去了。
毛雨生道:“我爸媽他們性格都比較內(nèi)向,你們不要在意……來,快吃吧,不是說餓了嗎?”
薛凱他們的確是餓了,今天一天,除了早上吃了點(diǎn)東西,這一天是米水未盡,早就是又渴又餓,嘴唇上干得都起皮了。
毛雨生蒸的咸魚的確是好吃,咸香下飯,帶著魚肉的鮮、嫩,還有豆豉獨(dú)特的風(fēng)味,便是不愛吃咸魚的文潔都忍不住伸筷子。
“你家的這個(gè)咸魚真的好好吃。 蔽臐嵢滩蛔≌f。
毛雨生早就吃過飯了,因此沒跟他們一起吃,聽她夸獎(jiǎng),得意一笑,道:“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當(dāng)然好吃!你們喜歡吃就多吃點(diǎn)!對了……”
他想起一事,“晚上你們要留宿嗎?如果要的話,我替你們安排,我大伯三叔他們家,有住的地方的。”
聞言,薛凱思考了一下,問:“鄒道長,我是問那座道觀,那里應(yīng)該有住的地方吧?我們在那里住就行了,不用麻煩你們了!
“你們住那里?”毛雨生瞳孔一縮,表情無意識的就有些緊繃起來了。
不過很快的,他就想起了薛凱對他們說過,鄒道長已經(jīng)死了的事情,神色又輕松了下來。
薛凱注意他的表情變化,忍不住想。
也許,對于毛雨生,甚至他們整個(gè)江林村來說,鄒道長都是他們的一場噩夢,而現(xiàn)在,這場噩夢雖然結(jié)束了,但是他們卻還仍然沉陷在那種恐懼之中,大概,只有時(shí)間能撫平他們的恐懼與倉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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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凱他們吃飽喝足之后,拿著毛雨生他們家的籃子將裝好的飯菜帶走,再次從假山的入口那里,走到了下邊去,文潔和另外一個(gè)青年還是在上邊等他們,順便找一找道觀的客房,他們今晚可能要在這里休息的。
一路往下,比起第一次下來,通道里的陰氣淡了許多,那股陰冷得仿佛連人的魂魄都要凍僵了的陰氣,變得無害了幾分。
快二十分鐘后,他們從通道里走出來,看見了變得有些透明的奈河,現(xiàn)在的奈河看上去顏色要澄凈一些,鬼氣也沒有之前重,只是這里的空氣還是有些濕冷,讓人實(shí)在是有些不舒服。
等他們回到界壁所在的那片洞穴中,看見姜葉還坐在界壁之前,一只手放在界壁上,原本已經(jīng)撕裂出無數(shù)大大小小口子的界壁,此時(shí)被金色的功德填滿了缺口,地府的鬼氣終于沒有再涌進(jìn)來,氣溫自然升高了幾分。
蒙遲意和另外一人留在這里的,見他們過來,蒙遲意忍不住抱怨:“你們出去也太久了吧,我都快餓死了!”
薛凱道:“遇到了一些事情……”
他將裝著飯菜的竹籃放下來,道:“我給你們帶了飯菜,你們肯定餓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姜葉的方向,讓蒙遲意他們自己拿,然后大步走過去,到了姜葉身邊,低聲詢問:“姜小姐,您要不休息一下,先吃個(gè)飯?”
姜葉微微睜開眼來,澄凈的眼中蒙著一層淡淡的紫光,她道:“不用,你們吃你們的,不用管我!
聞言,薛凱沒有再多說什么,但是還是將她的那份飯菜留了出來,一直加熱著放在一邊。
蒙遲意他們早就餓極了,大口的刨了幾口飯,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菜并不算好吃,但是那條咸魚是真的出色,兩人都夸了幾句。
等吃過飯,他們各自坐在一邊,閑著無事,便開始修煉,不過吃了教訓(xùn),他們這次是時(shí)刻警惕著四周,免得又有什么東西突然冒出頭來。
薛凱還跟蒙遲意兩人說了他們在上邊遇到的事情,在遇到毛雨生之后,他告訴他們的那一切。
蒙遲意緊緊的皺著沒,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術(shù)法,竟然能把整個(gè)村的人困在這里,難道是什么陣法?”
薛凱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給持舟他們打了電話,明天他會和協(xié)會的其他人一起過來!
蒙遲意微微點(diǎn)頭,道:“沈家,的確是很擅長陣法!睂I(yè)對口。
說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變了變,扭頭環(huán)顧四周,問:“那個(gè)叫方圓的呢?”
聞言,薛凱眨了眨眼睛,終于想起來他一直感覺到的異樣感是什么了,被姜小姐抓住的那個(gè)叫方圓的青年去哪了?那可是被鮫人詛咒,產(chǎn)生異化的人,他可是以“人心”為食的。
“……艸!竟然讓他給跑了!”蒙遲意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薛凱回憶著之前發(fā)生的事情,道:“應(yīng)該是奈河涌進(jìn)來的時(shí)候,在那之后,我就沒看見他了!
那時(shí)候他們自己都自顧不暇,哪里還注意得到一個(gè)被他們抓的人?之后又被那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東西的烏漆嘛黑的影子給折騰了一番,一直到現(xiàn)在,才想起這個(gè)人來。
薛凱嘆了口氣,有些疲憊的按住腦門,道:“希望他沒有去害人……”
不然他們這些人,真的是罪孽大了。
不過人都已經(jīng)跑了,現(xiàn)在說這些事情已經(jīng)于事無補(bǔ)了,只能打電話讓玄門的人多注意一點(diǎn)景怡縣這邊,那家伙若是要害人,肯定是就近。
接下來的時(shí)間,姜葉在修補(bǔ)界壁,薛凱他們便清理出一片干凈的地方來,坐在那里修煉——他們雖然累得不行,可是在這地方也睡不著,倒不如修煉。
等時(shí)間到了八九點(diǎn),這里邊更加陰冷了,薛凱他們分作兩批人,一些人先上去休息,一些人在這守著,等半夜再輪換。
“……還不知道這里有沒有什么危險(xiǎn)了,警醒點(diǎn)總沒錯(cuò)。”薛凱道。
其他人也沒有什么異議,薛凱和另兩人留了下來,守上半夜,而蒙遲意,和另外兩人,三人則是上去睡覺休息,等三點(diǎn)再下來。
“對了!毖P想起一事,跟蒙遲意道:“等下你上去問問文潔他們,那個(gè)叫方圓的如果真的跑了,肯定要從那里出去的,你問他們有沒有看見……如果沒有,要么,這里還有其他通往外邊的通道,要么,他還在這里,只是藏了起來。”
聞言,蒙遲意點(diǎn)頭,將這話記下了。
這一晚,薛凱他們就這么輪換著守夜,防止又有什么東西跑出來,一晚上就這么過去了,等第二天,天還沒亮,玄門那邊就又有人趕來了,這次沈持舟也來了。
薛凱才剛睡下沒多久就被人挖了起來,沈持舟他們來的動(dòng)靜有點(diǎn)大,車子一輛接一輛的開進(jìn)來,江林村有不少人被吵醒,燈也是一家接一家的亮起來樂。只是村里沒有人出來看,偷摸摸的躲在屋里瞅著。
然后,江林村的村民們便看見這些突然來的人,將車子停在了鄒道長的道觀門前。
“……在道觀那里停下來了,是鄒道長的客人們?”
家中的人,免不了議論。
薛凱被沈持舟挖了起來,一頭頭發(fā)亂糟糟的,睡眼惺忪的睜開眼,對上的就是沈持舟有些興奮的一張臉。
“薛凱,你們真的找到了界壁?”沈持舟雙眼發(fā)亮的問。
薛凱看了一眼大敞開的門,能看見外邊還是黑的,他伸手按在臉上,只覺得腦袋一抽一抽的疼。
“沈持舟,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你就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說嗎?我才剛睡下沒幾分鐘了!彼滩蛔≌f。
沈持舟理直氣壯的道:“不能!我一晚上也沒睡了,你快起來跟我說說界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