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五平米會見室。
言陵在抑能頭盔的控制下不得不恢復(fù)冷靜,大口呼吸:“我一直明白……當(dāng)初因為s級異能,你才同意剛從軍校畢業(yè)的我進入第一師團,但你不明白我是因為誰才去軍隊的。就算意外身亡,就算不是叛逃,你不在了我也不想留下……”
“我還需要明白什么?!”紀天音突然暴怒,五指按在鋼化玻璃上狠狠發(fā)力!
億萬伏特的高壓電下,防爆玻璃的絕緣性根本為零,電光流竄,龜裂花紋從掌下飛速擴散。
“嘩啦!”
整面玻璃墻轟然崩塌!
一只手穿過玻璃碎片,準(zhǔn)確地揪住言陵。
“我將七英杰打造成戰(zhàn)無不勝的神話,哪怕夸大戰(zhàn)績也要極力宣揚你們的勝仗,只希望你們能成為第一師團的鋼鐵羽翼,而不是我的負擔(dān)!”紀天音抓起他的衣領(lǐng)質(zhì)問,“現(xiàn)在呢?偏遠星系再次動蕩,吉頓那個基佬身邊連能用的幫手都沒有,鎮(zhèn)不住場子,你們滿意了?”
言陵低頭沉默,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異能者再強大,也不代表不會死。
折桂七英杰與紀天音曾在休戰(zhàn)時閑聊,提起過這個智慧生物的終極考驗。
他的將軍叼著煙,說得很放心:你們七個一定會接著在前線重振榮光,我死了又怎么樣?
他從來都知道她希望什么,也知道自己走錯了路。
然而寧愿在萬劫不復(fù)的單行道上,一路不回頭。
紀天音想起恐怖襲擊后,民眾壓抑不住的憤怒甚至沖她而來,無奈輕笑:“況且,連敵人也沒能動搖我在帝國的聲望,你們幾個做到了!
笑容弧度太過悲涼,她終于承認不敗將軍的無能為力。
言陵低聲辯解:“……當(dāng)年但凡留有一點余地,我們都不會集體叛逃?墒菦]辦法,皇帝對七英杰有戒心了!
紀天音怔怔地松手:“什么?”
“皇帝要在英靈殿舉行國葬,并將榮光永存勛章授給你,可我們七個全到場后才發(fā)現(xiàn),有埋伏!毖粤険芘郎系乃椴A,“那天有一個聯(lián)隊的異能者守著,想將七英杰一網(wǎng)打盡,要不是殿外突然出現(xiàn)異常的大風(fēng),驚動了伊卡尼安,或許我早在五年前就該被關(guān)進魔方監(jiān)獄!
那年葬禮舉國哀悼,第一將軍的靈車穿過帝都長街,駛向肅穆的英靈殿。
言陵提前查過流程,一個小時后皇帝陛下會親自臨場,將榮光永存勛章放在棺木上,給她連續(xù)幾十任第一將軍都沒得到過的榮譽。
這枚勛章既是陛下對紀天音一生的獎賞,更是包裹蜜糖的劇毒魚餌。
因為折桂七英杰認定主帥死因不白,并起了相當(dāng)大的情緒,足以證明他們是她的部下,而非帝國的少將。
陛下或許沒有質(zhì)疑過第一將軍的忠誠,卻不會給所有人同樣的寬容大度。
——無法控制的兇獸若不盡快除去,遲早反噬。
然而英靈殿外,一陣狂暴的龍卷風(fēng)平地而起,夾裹洶涌的殺意,讓所有埋伏霎時暴露。
受到驚擾的七只兇獸徹底起了反心,殺出宮殿逃向茫茫星海。
獠牙指向故國,指向昔日戰(zhàn)友。
這是他們七人皆在的最終一仗,此后各自分散,東躲西藏。
言陵敘述完過往,松開那塊血跡斑斑的玻璃渣:“將軍,如果某天帝國不止想放逐我們,而是真的要置于死地呢?”
表情異常冷靜,仿佛在問完全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紀天音看了看快結(jié)束的時間,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蘊含誓言的聲音傳過滿室狼藉。
“因為你還叫我一聲將軍,所以我會繼續(xù)為你遮風(fēng)擋雨……直到再也擋不住為止!
……
飛船返程,離魔方監(jiān)獄越來越遠。
客廳的金屬門自動打開。
紀天音單刀直入的走進去,站在懶人沙發(fā)前:“你打算怎么處理言陵?”
布洛德陷在軟綿綿的墊子里,透過那杯沒喝完的椰汁觀察她:“很準(zhǔn)時,第59分鐘剛好站在我面前,真讓監(jiān)護人省心!
紀天音伸手去奪杯子:“近年來陛下長居深宮不聞外界,都是克諾修斯殿下處理政務(wù),但你還沒有把這件事報告給他,在考慮什么?”
“這個太涼,想喝的話去拿熱飲!辈悸宓?lián)屜纫徊桨扬嬃戏旁谧郎,順勢坐起,“身為皇族,最不可能背叛帝國的就是我,而我為你隱瞞身份,你不會不知道我安的什么心思吧?”
那雙湛藍眼睛狡黠地瞇起,深色肌膚像流淌過蜂蜜,閃爍健康的光澤。
這是一只黑皮黑心的巧克力湯圓。
畢竟帝國上下人盡皆知,二殿下性感到輕佻的長相也掩蓋不住風(fēng)一樣捉摸不定的本質(zhì)。
那么,他安的什么心思?
紀天音的脖子突然一陣發(fā)冷,微風(fēng)徐徐吹過后頸的標(biāo)記腺,溫柔黏膩,像在舔舐。
黑皮湯圓將銀發(fā)捋到腦后,悠哉地笑:“如果不想再被送上軍事法庭,就給我……”
紀天音警惕地屏住呼吸。
“好好吃飯。”
“什么?”
“你的小狼狗坐牢的半個月內(nèi),你認真吃過幾餐?”布洛德用視線描摹她衣領(lǐng)邊緣露出的一截鎖骨,突兀消瘦,“異能者攝取的絕大部分能量都供給核心垂體了,其他器官根本分不到多少,上次把你拎起來掂了掂,好像又小了一圈,omega還能越長越縮水嗎?”
紀天音后知后覺的按住標(biāo)記腺,下定決心:“別扯開話題,把言陵從監(jiān)獄里弄出來,條件你開。”
帝國重視軍武也熱衷交易,她是omega又是s級異能者,籌碼很足。
“我要你……”
“成交!
“……我要你管理好部下。這次沒有造成大問題比較幸運,但言陵出獄后三天兩頭來一次暗殺,我再怎么找借口也無法向兄長解釋,明白嗎?”布洛德特別正直的話鋒一轉(zhuǎn),下一秒拍著她的肩膀囑托,“你真是的,怎么就不能讓我把話說完整!
紀天音干脆答應(yīng),沒法接受突然轉(zhuǎn)變的老干部叮囑晚輩的語氣:“僅此而已?”
“當(dāng)然不是,還有第二個條件!辈悸宓聞菰诒氐玫闹赶蛩^頂,“給我摸一下!
哪里?
不等紀天音反應(yīng),他手臂一攬就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狂笑著抬手:“哈哈哈哈我早就想揉了!你這撮頭發(fā)平時晃來晃去,使用異能時會像充電一樣直直的豎起來哦!哎呀將軍大人你不要動,這個樣子真是超~可~愛~”
縮小版的紀天音穿著乳白色宮廷襯衫,寬大領(lǐng)口綴著精致的木耳邊褶皺,愈發(fā)襯出脖頸的纖細易折斷。
布洛德突然想起初見她的事情,笑聲暫停。
那時他才剛成年不久,紀天音卻已經(jīng)發(fā)育得背直腿長,充滿成熟銳利的風(fēng)度。
他沒見過她年幼的模樣,只能靠無數(shù)次幻想彌補遺憾。
大概也是性格好戰(zhàn),眼睛永遠無精打采的半垂著,只等一場熱血沸騰的廝殺點燃眸光。
至于現(xiàn)在,每次她露出熟悉的神情,布洛德就忍不住一瞧再瞧。
好像重新見證她的童年一樣。
百獸之王退回剛滿月的年紀,張開獠牙鋒利的小下巴,開口卻發(fā)出奶聲奶氣的喵喵咆哮。
細軟蓬松的深栗色短發(fā)上,一根呆毛沉默地接受劇烈愛撫,晃得風(fēng)雨飄搖。
紀天音背靠在他懷里,面無表情地活動指關(guān)節(jié):“……差不多得了!
光摸不算,你還敢揪?
紀將軍現(xiàn)在就指望它來增加身高了知道嗎!
“想打架?”布洛德充耳不聞,還在回憶,“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說過什么嗎?”
紀天音專注突破他身上那層絕緣的氮氣防護:“不記得!
“提醒一下,是你主動向我搭訕的!辈悸宓律碇艹錆M噼啪作響的電火花,卻興奮地盯著某處,“我說什么來著,呆毛果然豎起來了!”
紀天音下意識仰頭,卻只看見天花板,片刻后輕咳一聲:“我當(dāng)初原話是‘你好像很強,要不要陪我打一場’……這叫搭訕?”
布洛德笑瞇瞇地反問:“不是記得很清楚么?你先走過來搭訕,可別說送花了,連杯酒都舍不得給我買!
“我是要和你對決……”紀天音沒法反駁事實,“只有無足輕重的事情你才記得。”
“有用的我也沒忘,你還說過……”布洛德試圖搬出更多細節(jié)。
紀天音不耐煩地打斷:“那幫小兔崽子都把我的話忘了,光你記得有什么用。”
還算融洽的氣氛登時煙消云散。
伊卡尼安死后,七巧板的拼圖永遠有一塊缺失。
她剛查到消息時,看著那行簡單的新聞報道和輿論鋪天蓋地的謾罵,僵硬的合上光腦。
心底一字字蹦出念頭:不是真的吧?
——你還要自我欺騙下去嗎?
耳邊突然出現(xiàn)幻聽,是現(xiàn)實在嘲笑她。
良久,久到鮮椰汁里的冰塊都融化成水。
布洛德低頭,下頜輕輕的擱在她頭頂:“有用的……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