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叁章 歸靈
“阿梨,你怎么了?”
柳淺見我突然這幅模樣,趕緊扶住我的肩膀,一臉慌張。
我只覺得身體似乎有種崩離解析之感,額頭的位置更是錐骨之痛。
“娘……娘親……”
我慌忙抬手想要抱住柳淺,剛觸到她的身體,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化作灰燼消散,同樣消失的還有我的身體。
“阿梨!————”
柳淺最后的呼喊響在寂滅的深山叢林中,我并未聽見。
又是一種漂浮的感覺,只是并未持續(xù)多久,我感覺我的身體有了實體,當我睜開眼時,看到的是一片虛空,這里是……靈界?!
我摸了摸額頭,剛才疼痛的位置又出現(xiàn)金色印記,再低頭看自己,赤裸著身體,不過,這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我當即閉上眼運氣感受一番,沒錯,這具身體,是仙體,我這是,渡劫成功,飛升上仙了!
我忍住狂喜,打量四周,所謂靈界,只是一片虛空,四周是觸手可及的星辰,凡是飛升成仙者,皆可以用術(shù)法在虛空中開辟一方小天地,那就是自己的洞府。洞府內(nèi),完全可以由著自己的心境,桃源村野,樓臺水榭,喜歡什么風格自己用法術(shù)建造便是。
我見自己裸著,施法變幻出梨素雪月衫,這是我曾經(jīng)在靈界做花仙時最喜歡穿的仙衫。一身素白,淡若梨花,清如冷月,冰似霜雪,故名為梨素雪月衫。
穿上仙衫后,我腳尖輕點,仙體輕盈,感受著熟悉的靈力流過經(jīng)脈,循著記憶的指引,飛往曾經(jīng)的住處。
到了師父的仙府入口,看到依舊靜止的故居,許久沒來,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
我是師父當年在虛空中意外拾得的一枚種子,他將我?guī)Щ叵筛,撒于水池邊種下,經(jīng)年累月,櫛風沐雨,我漸漸成長,竟是一顆梨樹。不過我只開花,不結(jié)果,開花則千年不敗。
就這么生長了幾千年,不知何時開始,我竟然有了靈識。師父或是感應到我的異常,把瓊漿甘露撒于花枝之上,助我化為人形。
我本就是靈界之物,天生仙體,只是原身草木,靈識開化較晚,足足叁千年,才被點化成仙。
師父稱奇,一切都是機緣,便收我為弟子,為我取名梨華,傳我法術(shù),教我道義。師父平素來走街串巷的幾個仙人朋友還奇怪那么大一顆樹怎么掘了?本還想著賞花飲酒,不過看到多出一個幼童狀態(tài)的我,才明了,哦,原來是化形了。
師父的仙友們紛紛道賀師父喜得徒兒,還送我一堆亂七八糟的玩具,說是人間的小孩可喜歡玩了。不過我都看不上眼,只喜歡埋首讀書,修練仙法。
那個時候的我就如同七八歲的孩童模樣,師父的仙友紫虛真人來串門時,還牽來一只火麒麟,炫耀說,此物是下界不周山附近捕獲的靈獸幼麒麟。
這火麒麟見了我就追,我又是木系,天生怕火,我討厭它,不過,兩位老人看來,我和它關(guān)系很好。又到了一百年后,紫虛真人再來串門時,火麒麟竟然已經(jīng)化為人形,約摸十歲孩童模樣。我看了咬牙切齒,別的物種一百年就化形,我卻花了叁千年!自那天起,我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拼命看書修法,心想,絕對不可以落后其他人。
那段日子如苦行僧一般,我日以繼夜修習法術(shù)又是幾百年,感覺學得差不多了,開始懶惰。本來仙者生命漫長,像我這般勤學苦練的才是異類。書讀空了,也只有師父不允許我修煉的禁書我還未讀過,日子日漸無聊。
我無聊透了,于是去人間游玩過幾年。人間不似靈界清冷,人間熱鬧,紅塵煙火,轉(zhuǎn)逝卻炙熱。嘗到新鮮,我時不時偷溜出去,前往人間。師父知道后責罰于我,教育我說,仙者若是過多干涉凡塵俗世,會遭天罰。從此,我去人間次數(shù)才減少。
一通觸景生情,回憶結(jié)束,我把手掌覆在仙府入口的結(jié)界之上。
這是師父的空間封印,為了保護自己的仙府,設(shè)下禁制,閑人免進。而我不是外人,自然可以進去。
我直奔衍星臺,看到師父還處于自愈休眠狀態(tài),不可打擾,我只好啟用第二個計劃,自學禁術(shù)。
我去師父收藏禁術(shù)的密室,這里本來設(shè)有結(jié)界,如今師父休眠幾百年,所有法力都用于隔絕仙府,里面的結(jié)界式微,我輕易破開。一通搜尋,我找到衍天術(shù)。
打開術(shù)書,燙金的文字和圖案跳出,懸空浮起。我全神貫注,學了起來。
學習一事對我而言并不困難,我閉目打坐,按照書中所述運氣施法,進入入定狀態(tài),前往元神的虛空世界參悟。
我不知學了多久,靈界中我并無時間概念,只是待到功成,我結(jié)束入定,即刻飛往衍星臺。
衍星臺是鏤空的球形,我走入其中,閉目結(jié)印口念仙訣,催動它轉(zhuǎn)動起來。我釋出衍天禁術(shù),額頭的金印閃亮,眼前浮起幻云圖鏡,和師父那時一模一樣。
我將精神置于圖鏡中,感應未來。
在里面,我看到了……一片硝煙彌漫,斷壁殘垣的景象,四周全是尸體,血流成河。不遠處,有個人影,黑衣獵獵,頭發(fā)肆亂,她的背影張狂傲挺,手持一把通體玄黑細窄狹長的魔劍,她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那張臉,額間紅色的魔印,血紅的眼,黑色的唇,清晰的,瘋魔的,嗜血的,竟然是柳淺!
然后,她提起魔劍,一劍捅入她跟前那位少女的胸口,少女握著黑色劍刃,手掌劃出鮮血滴落,身體怔怔地倒下,我看著倒下少女的那張臉,那……竟然是我!柳淺殺了我!
我看著魔化的柳淺,以及口吐鮮血倒下的自己,心口一痛,仿佛那劍刺在我身上,我大駭,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還好無事,我趕緊施法,尋找阻止這一切的方法。
圖鏡的畫面變幻,出現(xiàn)一片虛空,一條泛著紅光的絲線漂浮,那個,是師父打入我元神的命理線。
我伸手握住它,命理線在我掌心中光芒愈亮,仿佛將什么記憶輸入我的身體。
那些是……命理線的真相?
上古時期,魔尊被誅,元神灰飛煙滅,但是魔尊強大,元神亦然,縱使元神灰飛煙滅,也不會憑空消失,而是碎成很多塊元神碎片在虛空游蕩,其中最主要的一塊游蕩到人間,轉(zhuǎn)生成了柳淺。
魔尊元神天煞孤星,陰氣森然。凡人脆弱,若是與她接觸過多,易遭病厄,所以,柳淺才會“不詳”
而這塊轉(zhuǎn)生成柳淺的元神碎片上,只有半條命理線,另外半條在師父尋求破解之法時,從天機處尋得,直接打入我元神。所以我和柳淺在一起,她的命理線才完整,才會擁有完整的七情六欲。
如果命理線在沒有法力的凡軀里,不會有任何顯露特征。有了法力,才會最大限度激活它,甚至驅(qū)使人的本能,無法控制地被另一半線的所有者吸引。
命理線是紅線,它帶著柳淺一半的七情六欲,當我逐漸長大,逐漸成熟,再加上修仙后法力充沛,對她吸引越強,這就是所謂紅鸞星動。之后,柳淺吸入魔氣開始覺醒,她體內(nèi)的命理線效應也顯露出來,會致命般吸引我。
不同的是,我修仙早,命理線效用顯露早,我第一次在她面前使用法力,是我十四歲那年,這時,我便開始吸引柳淺,她曾經(jīng)也說過,那天后,她才開始對我生出非分之想,對我動情。
這……就是命理線的真相……
我在幻云圖鏡里一時間忘了思考,低頭看著手中的紅線愕然,直到紅線在我掌中化作點點紅光消散。
原來……這就是柳淺會愛上修仙后的我,我會被吸收魔氣后的她魅惑的原因……
我想起柳淺看我的眼神,勾引我時那些小動作,和我翻云覆雨時的魅惑表情,想起我和她的一切,我?guī)ナ哆,為她解蛇毒,我送花給她,她喚我阿梨,我與她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所有的一切……
原來,都是假的,我們相互的喜歡竟然都不是發(fā)自真心,而是被這條線操控。一想起柳淺對我的好,對我的誓言,我內(nèi)心有些悲慟,原來都是假的……
突然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刺激心臟,我捂住胸口,迅速平息下來。如今,我已渡劫飛升重歸仙位淬煉仙身,不會被凡人肉身的本能驅(qū)使,那我也,不會再對她情動。而她,徹底入魔后,大抵也不會擁有曾經(jīng)凡人時的情意,如我剛看到的預言一般,毫不留情地斬殺我。
我整頓心情,下定決心,我要找到了阻止這一切的方法,或者說自己活下來,殺死她,阻止叁界浩劫的辦法。
我繼續(xù)施法窺探天機,圖鏡里一通變幻后,我看到,一個術(shù)。
若要以我之身殺死魔尊轉(zhuǎn)世而不一齊隕命,需要學習一個術(shù),此術(shù)名為轉(zhuǎn)魂術(shù)。
施展此術(shù),需要雙方至陰至純的體液交融,把我體內(nèi)多余的元神碎片通過交融的液體流入她的身體里,轉(zhuǎn)還予她。如此,就可以安然無損抽離我身體里的命理線,沒了魔尊的命理線,就不必同命同死,若殺死她,我也不必死。
而這個術(shù)式,只能使用一次。
至此,我終于窺得完整天機,我收回法術(shù),幻云圖鏡化作水汽消散。
結(jié)束后,我有些氣虛體弱,踉踉蹌蹌失魂落魄地走下衍星臺,突然間,我喉嚨一緊,吐出大口鮮血,身體撐不住半跪在地,元神如灼燒般的劇烈疼痛,痛在命理線的連接處,我不?妊词沙霈F(xiàn)了。
我無力地抬袖擦血,瞥了眼自己的衣服,一身純白的梨素雪月衫已被鮮血染得污濁不堪,想到幻云圖鏡里柳淺提劍刺穿我胸口的畫面,我不由得一聲苦笑,心想,這反噬還不如師父的嚴重,相當于我和柳淺兩個人的元神一起承受,柳淺的命理線承受的反噬卻是最多的,呵呵……真諷刺
我堅定眼神,轉(zhuǎn)魂術(shù)也已經(jīng)刻在我腦子里,在幻云圖鏡中,我已經(jīng)學會,只能使用一次。
只是,目前,我還不能去人界,我要先把元神調(diào)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