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對視, 這距離仿佛橫亙在他們之間千萬年的時光。
時光冗長,慢慢變成如今這短短一小段距離。
釋心伸手,張開五指, 袍角被金光燃燒破碎, 在微風(fēng)中飄搖。
殷羲,過來。
清淡的四個字,令站在對面的殷羲睜大了眼睛。
黃全只覺身旁一陣黑風(fēng), 殷羲就從身旁消失了。
下一刻一身黑西裝的高大男人猛地抱住了釋心, 將頭埋在釋心脖頸,手臂用力,幾乎要將釋心嵌進自己的身體里。
你記得?殷羲語氣帶著輕微顫抖, 與他平時淡漠的模樣大相徑庭。
釋心笑著抬手捏了捏殷羲的后脖頸,像是捏只大狗那樣安撫著。
不會記得很久, 我力量不穩(wěn),還差最后一些沒有取回來,明天我又會忘記。
話落釋心嘆了口氣,辛苦你了。
殷羲額頭蹭著釋心頸窩使勁搖頭,我說過,等你,無論千千萬萬年。
黃全和一身白衣的曼妙女子眼看著兩個人擁抱,然后一齊消失在原地。
人呢?黃全問。
白衣女子抬頭打了下黃全的后腦勺,你問那么多!趕緊去普渡寺看看!
話落白衣女子身型縮小,重新變回了小京巴的模樣。
黃全彎腰抱起小京巴,飛快往普渡寺跑去。
而此時的釋心和殷羲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普度山后山山林最深處,殷羲一揮手,黑光乍現(xiàn),形成巨大的圓將這里遮擋。
釋心被他攬在懷里,因為力量消耗過大而打了個哈欠。
你要做什么?慵懶的聲音從殷羲懷里傳來。
殷羲抱著釋心的手更加用力,他張嘴咬了釋心臉頰一口。
釋心:
好了,他知道了,他這剛恢復(fù)了記憶,就
釋心最后只是嘆了口氣,隨他去了。
深山樹林深處,黑光將一部分空間隱藏,便是再厲害的鬼怪、人類,都進不去,也將里面的一切旖旎之聲阻攔。
這黑光持續(xù)了許久,直到天光亮起,日頭傾斜,慢慢到了正午,才漸漸消失。
黑光消失后,一身西裝凌亂的殷羲抱著懷里昏睡的釋心走了出來,步伐緩慢、沉穩(wěn)的往普度寺走去。
普渡寺一眾僧人仍舊坐在大殿中低聲念著佛經(jīng),但坐在首位上的住持頭已經(jīng)微微低下去了。
仔細聽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僧人此時念的是往生咒,這位當(dāng)世唯一的得道高僧已經(jīng)坐化了。
卜男一眾人員在經(jīng)歷了莫名的地震、山體滑坡之后,都有些茫然,特別是看到殷羲和釋心消失了一夜之后,一個抱一個路過他們時,他臉上的驚訝簡直都快成了具象化的吶喊。
驚訝的不只是卜男,就連劫后余生的阮希和汪詩揚也不忘滿臉吃驚。
他們眼看著殷羲抱著釋心走進了寮房,關(guān)上門沒再出來。
阮希手動合上自己的下巴:這是成了?
汪詩揚臉頰有點紅,剛剛殷羲抱著人路過時離他最近,釋心雖然頭靠在殷羲懷里,但那一脖頸的痕跡,實在是太顯眼了。
釋心醒來時,已經(jīng)臨近黃昏,窗外昏黃的光線照射進來,他睜開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殷羲。
殷羲一直盯著他看,眼睛黑沉沉的,是釋心熟悉的模樣,但似乎里面又多了點別的什么。
釋心想要坐起來,剛剛撐著手臂起來一點,又倒了回去,口中嘶氣。
他只覺腰間異常酸痛,身后也有些奇怪的感覺
釋心在被子里動了動,雙眼慢慢瞪大,他眼珠轉(zhuǎn)動,與殷羲黑沉沉的眼珠對上了。
他感到不敢置信,嘴唇開開合合,只突出幾個破碎的字眼。
你、你我
殷羲雖然早就知道釋心醒來會再次忘記之前的事,但仍舊免不了有些失望。
他起身想要扶釋心起來,指尖剛剛碰到釋心的肩膀,就被釋心揮手打開。
釋心往后靠在床頭,看著殷羲的視線有些驚慌。
對不起我腦袋里面有點亂,麻煩你先出去一下
殷羲被揮開的指尖緩緩落下,落到一半突然又固執(zhí)的要去拽釋心,釋心再次伸手要打開,卻被早有準(zhǔn)備的殷羲將手掌握在手心。
釋心力氣很大,自小如此。
他立刻用力掙扎起來,但他一抬頭,就看到殷羲那雙眼睛。
黑沉沉的,窺不見底。
但釋心似乎能在里面看到委屈的情緒。
委屈?
為什么?
釋心掙扎的力道立刻變小了,殷羲拉著釋心的手將他扶起來,靠在床頭,這才緩緩松手。
他垂頭站在床邊,半響沒有說話,最后只是默默轉(zhuǎn)身離開。
釋心看著殷羲的背影,就在殷羲打開門時,他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句話。
不要傷害他。
等等!釋心突然開口。
殷羲動作停住,站在門口沒有回頭,也沒有繼續(xù)往出走。
釋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竟因殷羲轉(zhuǎn)身離開時的眼神感到心痛。
釋心輕聲問著背對他的殷羲: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
殷羲終于回過頭來,一雙黑眸里是真真切切的委屈。
明明是那么冷漠鎮(zhèn)定的一個人,此時在釋心面前卻明明白白的透漏出自己的委屈。
殷羲轉(zhuǎn)身走回床邊,試探著坐下,伸出手,慢慢的碰了碰釋心的臉頰。
這一次釋心沒有躲,只是在殷羲的指尖碰到他的臉頰時,身體不自覺的顫抖。
殷羲見釋心不躲了,靠近釋心,彎腰半趴在床上,將頭埋在了釋心的肚子上。
這個姿勢對于身量極高的殷羲來說很不舒服,但他卻不舍得離開釋心的懷抱。
釋心看著眼前黑漆漆的頭頂,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他的手不自覺的抬了起來,緩緩撫上了殷羲漆黑的發(fā),指尖穿過細軟的發(fā)絲,釋心恍然覺得,殷羲的發(fā)與他本人冷硬的性格并不相同,反而細細軟軟的很好摸。
殷羲將頭埋在釋心的肚子上,耳朵緊緊貼著釋心的小腹,仿佛能聽到什么聲音一般。
他瞇了瞇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笑。
晚上,卜男領(lǐng)著幾人補拍了一個結(jié)尾,這一次普渡寺的錄制就算結(jié)束了。
眾人坐當(dāng)夜的飛機連夜回了業(yè)城,而關(guān)于普渡寺那巨大的山體滑坡和局部性地震的新聞早就傳的到處都是了。
網(wǎng)絡(luò)上開始傳《揭秘真相》是一個不詳?shù)墓?jié)目,從美夢書店的輕微地震到普渡寺的大型山體滑坡和局部地震,簡直是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
但也有人反駁,認為這些不過就是巧合。
畢竟普渡寺這次發(fā)生了嚴重的山體滑坡和局部地震,卻無一人傷亡,沒準(zhǔn)就是釋心的功勞呢。
就是聽說普渡寺后山的塔林需要重建。
但不渡老總殷羲為普渡寺捐贈了大量善款,別說重新建一個塔林了,就是再建三個都綽綽有余。
網(wǎng)絡(luò)上鬧得紛紛揚揚,釋心卻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兩天沒出門。
他覺得渾身疲憊異常,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很沉重,走幾步路就要休息一下。
他不知道這是怎么了,也去醫(yī)院做了身體的檢查,只得到過度疲勞需要休息的結(jié)果。
這兩天殷羲不見蹤影,只每天微信上的問好,黃全也說有事聯(lián)系不上,倒是隔壁新搬來的甄云隔三差五過來找他聊天。
甄云這人十分自來熟,到現(xiàn)在也沒有忘記要和釋心一起吃頓飯。
釋心在拒絕了許多次之后也有些煩了,干脆答應(yīng)了甄云,但他身體實在太沉重,便想著在家里隨便做點菜一起吃一頓就算了,甄云也十分好脾氣,還主動攬了買菜的活計,下午五點鐘就拎著一大兜子的菜上門了。
釋心開門讓他進來,甄云主動拎著菜去了廚房。
釋心學(xué)弟,我們一起做吧?快一點。
釋心擺擺手:算是祝學(xué)長喬遷新居,就是晚了點,學(xué)長你去客廳等著吧,我來做。
甄云也不堅持,洗了手路過釋心。
兩個人身體交錯時,甄云突然停下來湊到釋心耳邊嗅了嗅。
釋心嚇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皺緊眉頭看向甄云。
甄云輕笑:學(xué)弟別緊張我只是覺得你身上好香啊,越來越香了。
話落甄云就走出廚房,老老實實的待在客廳等候。
釋心抬起袖子聞了聞,他身上除了沐浴露淡淡的檸檬味,便沒有其他的味道了,到底是哪里香?
因為只有兩個人,釋心也沒怎么費心,很簡單的幾道家常菜,端上桌說了幾句客套話,兩個人就開始吃飯。
甄云是一個很健談的人,哪怕釋心明顯興趣缺缺不怎么配合,但甄云還是能夠讓席間顯得不冷淡。
只是在吃飯的時候,甄云曾多次提到香這個字眼。
學(xué)弟你聞著好香!甄云雙眼溫和的看著釋心。
真的越來越香了,我都快忍不住了
他最后一句話隱沒在唇間,聲音太小,釋心沒有聽清,皺著眉看向他。
甄云學(xué)長,你剛說什么?
甄云笑著搖了搖頭,放下碗筷起身,謝謝學(xué)弟招待,我吃好了,我?guī)湍闶帐鞍桑?br />
釋心擺擺手:不用了,放那里就行,我自己收拾吧。
甄云也不堅持,又和釋心閑聊了幾句,便起身告別。
關(guān)上門后,釋心轉(zhuǎn)身去客廳收拾碗筷,突然他感到身后涌現(xiàn)非常濃厚的陰邪黑氣,他猛地回頭,口中默念幾聲楞嚴咒,打開了大門。
在大門打開后,黑氣消失殆盡,仿佛從不曾存在。
怎么回事?釋心看著空蕩蕩的樓道,他確定,他剛剛的確感受到了那股極為強烈的惡意。
那樣的惡意
跟在學(xué)校感受到的那種,很像。
此時,在釋心隔壁甄云的家里。
甄云正靠在門上,臉上仍舊是溫和的笑,只不過周身都逸散著淡淡的黑氣。
那黑氣濃郁、摻雜著陰冷的邪氣,這是已經(jīng)沾染了萬千血液后的邪惡。
甄云眼中閃過幾點黑光,視線瞥向身后,似乎能夠透過門板看到樓道內(nèi)的釋心。
他說:同樣是厄的化身,釋心你也渡渡我怎么樣?
殷羲直到消失了快一周才出現(xiàn),這期間釋心因為身體的不舒服一直沒有銷假回學(xué)校上課,他的身體有些消瘦,但是肚子卻微微凸起。
小人偶也對他躲躲閃閃的,似乎欲言又止。
洗澡的時候,釋心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將手掌心貼在下腹,那里一片圓潤,帶著比他體溫要高一些的溫度。
這是什么?釋心的神情帶了些茫然,還有點害怕。
殷羲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釋心家門口,釋心聽到聲音跑去開門,看到殷羲站在門外,周身帶著疲倦的氣息,一見到釋心立刻將釋心緊緊抱進了懷里。
釋心張了張嘴,沒有出聲呵斥他,而是伸手回抱過去。
從第一次見面時奇怪的在意,到經(jīng)歷了幾次錄節(jié)目時的相處,再到現(xiàn)在與殷羲之間摻雜著奇怪過往的糾纏。
殷羲這個人,是沒辦法從他釋心的人生里摘出去了。
想到這兒,釋心撫著殷羲后背的手緩緩向上,一下子捏住了殷羲的耳朵。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知道什么?還有我的肚子到底怎么了?
殷羲被掐了耳朵也不反抗,只是搖搖頭不回答問題,一用力將釋心抱了起來,抱回臥室的床上,將他塞進了被子里。
下次的拍攝地點已經(jīng)定下來了,時間很趕,出發(fā)前,你好好休息。
已經(jīng)到最后一個地方了啊釋心有些感慨,似乎只是一眨眼,這節(jié)目就到了最后。
殷羲點點頭,抬手捂住釋心的眼睛。
你睡一覺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殷羲的手掌像帶著某種力量,釋心很快沉沉睡去。
殷羲看著熟睡的釋心,低頭輕輕吻了吻釋心的嘴唇,再抬頭,釋心的臉頰已經(jīng)紅潤了許多。
見此,殷羲才抬頭輕輕摸了摸釋心的小腹。
他本想留下與釋心最強大的羈絆,卻到底是沒有準(zhǔn)備充分太過魯莽。
這是他萬厄化身的親生子,所需要的力量有多霸道,就連身上功德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七七八八的釋心也瞬間被消耗了無數(shù)能量。
是他唐突了,等七月十五釋心完全恢復(fù)到曾經(jīng)的佛身,就不會再有任何問題。
此時躺在床上的釋心,周身散發(fā)著另一種味道,那是屬于殷羲的味道。
殷羲閉了閉眼,這才控制著自己走出充滿他與釋心混合味道的房間。
房間外,小人偶一臉嚴肅的站在桌子上抱臂看著他。
小人偶一見殷羲出來,立刻怒目相視。
你瘋了!你現(xiàn)在讓心心懷孕!你是精蟲上腦還是腦子里進水了?這種事等到七月十五之后不好嗎?
小人偶是殷羲的一部分,它問出的話也是殷羲這幾日來的自我譴責(zé),所以他無法辯駁。
第一次殷羲在面對只有本能的小人偶時,沉默了。
這幾日他沒有跟釋心聯(lián)系,就是一直在忙著找最后一點被佛祖藏匿力量的地方。
好在離萬年期限不遠了,佛祖封印的力量弱了,殷羲雖然費了大力,但到底是找到了。
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生什么意外?釋心問。
小人偶一愣,歪著頭想了想,好像沒什么意外,除了有一天他太困了,突然睡著了以外。
殷羲見小人偶許久不說話,就當(dāng)沒事,只是再次警告他:你是我分化出去的一小部分力量,你的任務(wù)就是保護他。
說完,殷羲轉(zhuǎn)身去廚房準(zhǔn)備吃食。
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在他們身后的臥室房門開了一條縫隙。
釋心站在門縫后,將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話全聽了進去。
殷羲還是小看了這孩子的力量,他剛剛補給釋心的那些養(yǎng)分,立刻被釋心肚子里的孩子吸收殆盡。
殷羲一出門釋心就清醒了,他走到門口,想要去倒杯水,剛開了條縫隙就看到了對峙中的殷羲和小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