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作思考，便隨便套上一個身份，去了摩天大樓。
命運便是如此，每一個看似普通的十字路口，每一個云淡風(fēng)輕做出的決定，都可能是命運分支的決策點，
在樓里，A遇到了瀕死的齊學(xué)麓。
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
551被隔絕在房間外，焦慮的上下翻飛，幾次想偷偷溜進(jìn)去，卻都被000攔住了。
這個渾身是臉的透明巨無霸實在是嚇人，551平日看一眼就要尖叫著暈倒。
可它強忍住恐懼，告訴自己直播時美顏前的主播都長這樣，沒油機說不定也長這樣
據(jù)理力爭道：憑什么不讓我進(jìn)，就算，就算你編號靠前是我的前輩，你也沒資格攔我！
000紋絲不動。
你說話！可惡，551用身子撞它。
因為000的身體果凍一樣有彈性，551被自己的沖勁兒彈出好幾米遠(yuǎn)，嘴里的罵罵咧咧還不停：，啊你打我，我要舉報你
000想一巴掌把聒噪的毛絨團(tuán)打扁，可霍律行叮囑過它要和551好好相處，真愁系統(tǒng)。
它嘆口氣，把551 拎起來，放到了大手里裹著：別碰瓷，乖一點。等會兒你主人就出來了。
整個過程像拎螞蟻一樣輕柔，生怕捏掉一根毛，被主人罵死。
唉，000憂愁的想，小系統(tǒng)地里黃，有了老婆忘了兒。
屋內(nèi)，噼啪燃燒的壁爐前，融融火光里，雪麓垂著眸子，看不清神色。
因為挨海，入夜后，室內(nèi)是一種陰冷，寒氣絲絲縷縷滲入骨頭。
雪麓平時從不怕冷，可現(xiàn)在，只覺得每一塊關(guān)節(jié)都被寒氣滲入了。
所以這個游戲，從來都不叫十九層�；蛘哒f，也根本不叫游戲，只是你們建造出來的，審判死者的程序。
那，所有人都會進(jìn)來嗎？雪麓抬起睫毛，我的母親也？
霍律行很想說些好聽的話安慰他，但他不能。
他嗓音干澀的開口：并不是所有人。準(zhǔn)確的來說，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夙愿未了之人。
另一種呢？
罪孽之人。
前者，在虛擬的世界里用努力打拼，虛假的完成愿望，步入輪回。后者，經(jīng)歷足夠凄慘的背叛、痛苦、死亡，然后循環(huán)，直到罪孽償清。
是嗎。說明我的母親，沒有罪孽，也沒有夙愿一滴淚滑過眼角，雪麓搖著頭，不知是哭還是笑：挺好。
我呢，我屬于什么？后者嗎？
不，前者。
這算是告訴我，我身上的罪孽都還清了嗎？我
人生來都是干凈的，從來不存在父債子償，霍律行認(rèn)真的握住他的手，相反，你是大功德之人。死前，你朝我許愿，想要回到童年，過無憂無慮的生活。
十九層給予的愿望都是虛假的，霍律行卻不想欺騙他，封鎖了他的記憶，讓他在小仿生人的身體里蘇醒，企圖給他快樂輕松的一生。
可正如雪麓所說，自三人第三次見面時，這個目的，已經(jīng)注定失敗。
雪麓怔愣的看了一會兒壁火，太亮了，太刺眼了，生理性的淚水靜靜地往下流。
他胡亂的抹了一把眼睛：這就是游戲趕我走的原因？
那些許愿后無法真正離開游戲的，是罪孽之人。如果是你，會直接進(jìn)入輪回轉(zhuǎn)世，或者在平行世界復(fù)活。
在平行世界復(fù)活算什么？雪麓忍不住吼道，那些過去，我死亡的原因，還有失去四肢的受害者們，都是假的了嗎！
霍律行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無論怎樣回答，都是刺在雪麓心上的一把刀。
眼眶通紅的青年輕輕地喘了一會兒氣，恢復(fù)了平靜。
那你為什么要在樓里救我？我死了，不就達(dá)成目的了嗎？
這個問題，霍律行也回答不上來。
其實那一天，就算青年沒有摔倒在樓梯，霍律行也會想盡方法把他干掉。
但真的站在青年身邊，看到他眼中迸發(fā)的不甘與絕望時，霍律行下不了手。
他化名鬼牌，把雪鹿一步一步抱出了大樓，并重啟了副本，把時間點撥回到剛?cè)敫北疽郧啊?br />
這一次，齊學(xué)麓成功的跑入第三十層，卻沒找到鶴唳殘留的信息，認(rèn)定鶴唳已經(jīng)死了。
他如迷茫的失去庇護(hù)的野獸，莽撞的在第三十層探索�；袈尚泻ε慢R學(xué)麓會被黃泉的力量帶走，便待齊學(xué)麓離開后，強行把第三十層從副本摘了出去，嵌入到上一代使用的載體萬象之門后。
第三十層崩塌，整個副本也搖搖欲墜，摩天大樓開始分崩離析。
重要線索被埋，NPC們被彈出，玩家們只能逃。
漆黑的樓道里，他們盤旋往下，一階、一階，步入深淵之口
命運弄人，再來一遍，齊學(xué)麓仍沒能堅持到結(jié)束副本。
他受了重傷，失去了意識，沒能跟著大部隊從【SSS級道具BUG門】中強行脫出。
霍律行翻找了那個時間點后的所有平行世界，沒有找到齊學(xué)麓安全脫出的未來。
看著張叔抱著重度昏迷的齊學(xué)麓哭嚎，看著如惡獸之口坍塌而來的黑暗，霍律行做出了決定。
輪回是法則所制，副本也是，他無法強行救人，但他有招收員工的權(quán)力。于是，他把困在此副本中沒有離去的玩家，全數(shù)收錄入員工系統(tǒng)。
齊學(xué)麓，張勝茂，意外的還有一個困在BUG中多日的謝華庭。
同時，為了杜絕再出現(xiàn)類似的事件，A封鎖了所有SS與SSS等級的副本、道具、裝備。
探索真相的能力上限與范圍上限均被腰斬，玩家們再無實力撼動游戲。
繼源組織首領(lǐng)失蹤后，哭哭小子兄弟會的創(chuàng)始者與老人之一也隕落在副本，這一日，是地下懸城的絕望之日。
而小仿生人，也在一個平靜的日子出生在深淵，成為浮空島的員工。
他的名字，是A取的。
想到這，雪麓心中的傷感淡化了一些，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傻子我說的雪鹿，是小鹿的鹿！
霍律行有些赫然：抱歉。因為你的名字里是麓，我便以為是小麓的麓。
什么社會了，誰還用這個字放在口語中用啊！
他撇撇嘴，又垂下眼睛。
那我到底是誰？齊學(xué)麓，雪麓？我
身為雪麓的他，親手淘汰了許多齊學(xué)麓的故人。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算陪他們走完了最后的旅程，了卻了遺憾。
他深吸一口氣，自己轉(zhuǎn)移了話題：江葉和袁艦，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江葉只剩下最后兩層了，很快就會輪回轉(zhuǎn)世了。至于袁艦，霍律行搖頭，他是個很難形容的天才。
什么意思？
他利用道具離開了游戲，這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案例。
雪麓一愣：BUG？
不，是徹頭徹尾的利用了規(guī)則。霍律行解釋道，他有三枚【歐伯隆的金幣】，使用后可離開副本。然后，他在地下懸城使用了。
等等浮空島和地下懸城是鏡面對稱的，理論上來說，是全數(shù)禁止道具和裝備使用的。
這個設(shè)計的初衷，是為了防止玩家私自械斗等不可控的暴力事件，維持秩序，也是為了降低成本。
雪麓猛的想起，在鬼宴的夜間，按照規(guī)則來說，所有非鬼玩家都該入睡，可代理人醒著，就是因為【歐伯隆的金幣】。
因為是隨時離開副本，所以，為了保證這點，擁有此道具的人可一直保持清醒。
所以，這條規(guī)則也是凌駕于地下懸城的禁止道具之上的？
當(dāng)年，鶴唳也成功參透了規(guī)則：不是樓層屬于游戲，而是游戲?qū)儆跇菍印?br />
地下懸城和浮空島，本身就是游戲的一部分，統(tǒng)稱為副本。
他已經(jīng)進(jìn)入輪回了，霍律行說，當(dāng)然，現(xiàn)在【歐伯隆的金幣】加了一條限制，持有上限1，減少玩家在主城使用的可能。
不能刪除嗎？
那個副本里，殘留著游戲上一代的一些東西。例如萬象之門。所以道具的權(quán)限用流行語來說，就是簡單粗暴，霍律行說，打個比方，人類社會里，大部分資料信息都是電子歸檔的，但仍會有一小部分，是紙質(zhì)檔案，且持續(xù)存在。關(guān)鍵時刻，或許紙質(zhì)檔案還會派上重要用場。
所以，為什么要革新呢？
雪麓放下手中熱騰騰的可可，輝金色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看向男人。
我始終覺得，已定結(jié)果的旅途，就不要再給希望了。
幫心愿未了的人完成夙愿？搞這些人文關(guān)懷一樣的游戲？憐憫？只是高高在上的自以為是罷了。雪麓嘲諷的笑了，死后進(jìn)入游戲，努力生存，攢錢，許愿，結(jié)果全是騙局！讓人一遍又一遍的經(jīng)歷痛苦，經(jīng)歷虛偽而無所謂的希望？耍猴，遛狗？這算什么？
還有，員工們又算什么？嗯？運氣好的、表現(xiàn)好的會轉(zhuǎn)世為員工，前地府公務(wù)員今無知仿生人？雪麓越說越激動，他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熱可可灑了一桌，不給仿生人們加載情感模塊，就是為了愚昧無知的重復(fù)這一堆毫不合理的設(shè)計不被質(zhì)疑，是嗎？
對不起，霍律行輕輕的說，但它運行的很好，罪孽之人們在轉(zhuǎn)生前收到的痛苦，是之前舊模式的5%。
雪麓幾乎要無語了。
他感到深深的無力，與荒謬。
窗外，沒有生物會略過的寂靜沙灘上，海浪孜孜不倦的卷來，又離去，祥和而美麗，卻沒有一絲生機。
在這樣的地方生存，很舒服，卻也茫然：只有主人一人存活的區(qū)域，能稱得上世界嗎？
活在夢境一般的美景里，還是活在海藻滋生、看上去臟兮兮的浪里摸海貨？
還是那句話，雪麓的嗓子有些啞，你覺得什么叫痛苦？受傷、疲倦？可心靈上的痛苦呢？被欺騙，被玩弄，被懵逼，像倉鼠一樣滾動輪子來日進(jìn)千里？
因為沒有情感模塊，仿生人們就可以代替游戲行殘酷之事了，對嗎？
因為不會真的死亡，玩家們就可以被蒙在鼓里重復(fù)絕望了，對嗎？
聽著，我不是圣父。退一步講，罪孽之人，要享有相應(yīng)的懲罰，OK�？少碓肝戳酥俗鲥e了什么？讓他們?yōu)榱绥R花水月般的虛假的夢想努力奮斗，然后全是假的。
雪麓分不清張叔真實的記憶究竟是員工時的張叔，還是成為玩家后的張莽。
但記憶里，張莽哭著求他，讓他通過最后一個副本，他要攢夠兌換100萬的金幣，給老婆孩子用。
而事實是，不會有100萬，張莽的老婆孩子也不會因為他拼死努力受益。張莽做著美夢，輪回去了，世間一切都不會有改變。
霍律行幾次想要開口，最后都沉默下來。
雪麓無力地送客：夜深了，我要睡了。
明天霍律行突然出聲，明天，我再來找你？
雪麓定定的看了那雙看不出神情的暗金色眸子一會兒，許久，搖頭：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進(jìn)摩天大樓
小天使們可以提前點番外啦！
第87章 摩天大樓（一）
# 88 摩天大樓（一）
再說吧。
幾個字如從天而降的噩運，狠狠砸在霍律行心上。
但他知道，這不是偶然，而是早就懸在上空的寶劍。是他親手栓上的。
好，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有事聯(lián)絡(luò)我。
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傳送陣的光澤亮起了一瞬，又歸于黑暗。
屋外，被000壓制終于重獲自由的551炮彈一樣飛進(jìn)來。
嗚嗚，主人您沒事吧？沒被大豬蹄子欺負(fù)吧！
雪麓沒有和它玩耍的心情，只是輕輕搖頭：你和小伙伴們玩去吧，我自己待一會兒。
551再三確認(rèn)雪麓沒事兒，才乖乖飛去角落，繼續(xù)亡者上分。
但它總擔(dān)心著雪麓，半夜，忍不住飛到床邊。
雪麓縮在被子里，像柔軟的雪堆中的小鹿。
次日醒來，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下副本嗎？不，錢早就攢夠了。出去玩嗎？一想到浮空島的下方，是鏡面的地下懸城，他就鼻子發(fā)酸。
于是，他只能睡覺。沒日沒夜的睡，反正無事可做，也無人需要他去做什么。
這樣昏天昏地的日子過了十幾天，他收到了左天貌的通話請求。
是了，上個副本離開后，二人還沒聯(lián)絡(luò)過。
接通前，他還在猶豫，如果左天貌問起來最近做了什么，他不知如何回答。他不是習(xí)慣把傷口撕給別人看的人，也不想把負(fù)面情緒傳染給別人。
但左天貌開口第一句話，讓雪麓愣在原地。
我找到最新的真愛了！他溫柔的說著，字里行間洋溢著甜蜜，小雪你真是太旺我了，天啊我要請你吃頓飯，好好說說！
等等，怎么了？
哦對，一激動忘了說，左天貌拋下重磅炸\\彈，我和謝華庭在一起啦！
謝前輩？
準(zhǔn)確的來說，是曾經(jīng)的源首領(lǐng)，鶴唳。
那個陰差陽錯，因雪麓由玩家轉(zhuǎn)化為NPC的腦科學(xué)專家，曾想過未來會和NPC陷入愛河嗎？
那一瞬間，雪麓覺得整個世界在天旋地轉(zhuǎn)，他緊緊握住被單，才讓自己的哽咽沒有出聲。
在他沉溺茫然與矛盾的十幾天里，時間、整個世界仍在不受控制的前進(jìn)，只有他不知向前還是向后。
喂，小雪？嚇到了？啊哈哈，我也覺得太奇妙了，之前在醫(yī)院副本，你介紹老謝說他是你前輩時，那時候我還不感冒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