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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離蒼白的唇一翹,忍著沒說她以前也是個神仙。

  小芙附和:對,神仙萬不會制不了她這鬼!

  日上三竿時,容離坐在院子里看著丫頭們掰菜葉子,吹吹春風(fēng),時而抬手遮著眼看天,過會兒又瞇起眼一動不動曬著日光。

  三個丫頭陪她說話,從東扯到西,停了不到半刻又找話匣子去了。

  待日暮一至,小芙又抽噎了起來,回頭想給姑娘收拾行裝,可想了想,壓根沒有收拾的必要。

  她在姑娘屋里站了一陣,忽聽見窗子嘭一聲響,一陣陰風(fēng)從耳邊刮過,回頭時竟見桌上放著一紅艷艷的喜袍。

  容離進(jìn)了屋,將衣裳上搭著的鳳冠捧起來看,輕輕笑了一聲。

  小芙哭著給她換上了這身衣裳,仔仔細(xì)細(xì)給她梳了發(fā),擦了香粉,打了腮紅,抹了唇脂,再戴上發(fā)冠。

  容離提著裙邁出了門檻,院子里空青和白柳齊齊回頭,兩人皆愣住了。

  半晌,空青才道:姑娘真好看。

  院門外咚一聲,好像有什么東西落了下來。

  容離噙著笑輕聲道:出去看看。

  空青和白柳走去推門,小芙扶著她走了過去,只見一大紅喜轎停在外邊,一個傀站在轎子邊上,面上畫著一張笑臉。

  容離坐進(jìn)了轎子里,又想咳,只覺得轎子晃了一下,似被抬了起來。她撩起簾子看了一眼,是三個丫頭和那傀一起抬起了轎子。

  轎子搖搖晃晃,走的卻不是凡間路,這路越走越黑,又聽見遠(yuǎn)處有水聲,分明快要填靈渡了。

  容離沒忍住,吐出血來,她慌張想著,要丑了,連忙捏起袖子去擦,越擦越是心急。

  轎子陡然一停,三個丫頭迷茫地站著,朝四處無措地張望。

  容離正吐著血,身忽然一輕,眼前像蒙了黑布。兩眼再能視物時,她著急抬手,卻見手穿過軀殼抬了起來。

  她魂已出竅,竟就這么死了。

  死時并不算太難受,許是因?yàn)樵谝饬现小?br />
  轎子靜靜停著,容離穿過垂簾,抬眼卻見填靈渡前空空如也,她心一急,忙不迭喊道:華夙

  自和畫祟結(jié)契,她還是頭一回喊華夙的名字。

  話音方落,鬼氣從八方卷來,凝出了個高挑纖細(xì)的身影。

  華夙站在遠(yuǎn)處,亦是穿著一身大紅的喜裙,模樣卻比這紅裙還艷。

  華夙眼一抬,唇邊噙笑,怕么。

  容離搖頭,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吐了血,忙不迭抬手抹臉,抹了半天才見五指干干凈凈的,哪有沾上什么血。

  三個丫頭還一動不動地站在轎子邊,甚是迷蒙。

  容離立在她們身側(cè),輕聲道:這傀會帶你們回去,我今兒叮囑的話你們可要記得了。

  三個丫頭陡然一震,忙朝身側(cè)看去,卻根本見不著自家姑娘。

  說完,容離提著裙朝華夙走去,挽上她的手道:快帶我進(jìn)城。

  華夙一哂,還催起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3=

  第140章

  三個丫頭在后邊僵著身,在聽見姑娘耳語的時候,心底已有了思量,可終是不敢信。

  小芙兩眼通紅,對著那大紅喜轎小聲道:姑娘,姑娘?

  白柳通紅著眼默不作聲,本該是怕的,可現(xiàn)下心底卻很是苦楚,就好比家中嫁了女兒,還是遠(yuǎn)嫁,老遠(yuǎn)老遠(yuǎn),日后許就見不著了。

  小芙伸手想掀開垂簾,手卻被握住了。

  那覆在她腕骨上的五指冰冰涼涼的,不像活人。

  她陡然一僵,回頭對那傀道:大哥,我家姑娘為何不下轎?

  傀松開她的手腕招了招手,面上神情絲毫未變,嘴張開微微一動,說了個走字,也不知算是敷衍,還是吝嗇。

  空青垂著眼:咱們走吧,姑娘方才說的都聽到了?

  兩個丫頭含淚點(diǎn)頭。

  空青又道:姑娘應(yīng)當(dāng)不在轎中了。

  小芙泣不成聲,扯著抹淚的袖子都快濕透了。

  空青朝遠(yuǎn)處望了一眼,望不見人影,有些迷蒙,嘆了一聲道:跟著這位大哥走吧,莫要讓姑娘擔(dān)心。

  小芙這才點(diǎn)頭,卻在原地站著不動。

  白柳紅著眼推她的肩,你走不走?

  小芙對著遠(yuǎn)處作了個禮,帶著哭腔道:奴婢愿姑娘事事順心,和所愛天長地久,永結(jié)同心。

  白柳和空青一愣,跟著作禮。

  三人跟著那傀走遠(yuǎn),幾步便回到了凡間。

  城郊那宅子沒了,地上空落落一片,她們從邊隅帶回來的東西被整整齊齊收作一團(tuán)。

  那引路的傀往袖中掏了許久,拿出了一張紙來。

  小芙愣愣看著,眼淚還在不住地流,很是不知所措。

  只空青伸手接了傀遞過來的東西,打開一看,竟是祁安城中的一處地契。

  那傀又往袖里掏,掏了好一陣,捏出了個繡囊來,里邊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也不知裝了什么。

  空青又伸手去接,沒想到手被壓得一沉,差點(diǎn)沒拿牢。

  傀一個躬身,轉(zhuǎn)身就走了。

  空青回過神追了過去,眼一抬,已不見那傀的影子。

  小芙流著淚:這是姑娘給咱們留的么?

  空青搖頭:也許是那位留的。

  白柳走去收拾東西,迷蒙問:咱們?nèi)ツ模?br />
  空青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契,擠出一絲笑來,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也是咱們搬家的好日子。

  這段時日搬了有三回,似乎終于要定下來了。

  填靈渡前,容離見那三個丫頭的身影消失,這才斂了目光,眼一轉(zhuǎn),看向身側(cè)的鬼,亦是紅衣加身,只是未戴鳳冠,一頭銀黑相間的發(fā)高高挽著,編著好看的發(fā)髻,發(fā)髻上穿過細(xì)長的紅綢,綢下綴著不會響的銀鈴。

  華夙定定看她,進(jìn)了蒼冥城,可就是蒼冥城的鬼了,沒有回頭的余地。

  容離挽上她的胳膊,無甚氣力地貼著,跟你要什么余地,這進(jìn)城的路我是認(rèn)得的,你不走,我就自個兒走了。

  華夙哼了一聲,還想把我甩下?

  容離心覺冤枉,她哪有這么想。

  還未來得及反駁,她便被攬著腰飛了起來,從填靈渡上掠了過去。

  丹紅的裙曳在水上,驚擾了一群白骨鸮,白骨鸮倏然振翅,咕咕聲飛遠(yuǎn)。

  乍一看,還以為那紅衣是燒得正旺的火。

  進(jìn)了蒼冥城,本該寂靜黑暗的蒼冥城竟通紅一片,環(huán)樓的飛檐上懸滿了紅燈籠,還貼滿了囍字,嗩吶鑼鼓聲響,熱鬧非常。

  容離眼一抬,瞧見那環(huán)樓正中的壘骨長柱上覆滿了紅綢,硬生生將那些白骨全都遮住了。

  她訥訥:你何時準(zhǔn)備的?

  今兒等你的時候。華夙攬著她落在了大殿前。

  容離站穩(wěn)了腳,抬手往鳳冠上扶了一下,這鳳冠將她的頭壓得有點(diǎn)沉。她眼一抬,才發(fā)覺大殿中竟不不止那座椅,還豎了屏風(fēng),放置了不少擺件。

  乍一看,好似凡間的府邸,比洞溟潭底更像是能過日子的,至少有墻遮風(fēng),有屋檐擋雨。

  雖然這地底下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下雨的。

  容離垂眼往下看時,恰見幾只鬼從環(huán)樓里探出頭好奇打量,孤岑也其中。

  孤岑面上無甚神情,卻沖她點(diǎn)了一下頭。

  容離靈相里那潭眼本該靜悄悄的,她正要回頭的時候,忽聽見耳邊叮一聲響,好似甘露灑心,仙箓撫頂。

  那一瞬,靈相里清明一片,好似還有靈氣溢出,游走全身。

  華夙一頓,鳳眼倏然一抬,神色卻變也未變,拉著她道:進(jìn)去看看?

  容離頷首,往殿門里走,繞過屏風(fēng),才知里邊什么書案床榻應(yīng)有盡有。原壘骨座前置了一矮案,其上放了一些書卷和薄冊,只是不見筆墨。

  里邊竟還隔開了茶室和琴房,已看不出原先的樣子,四處擺得緊緊實(shí)實(shí)的。

  容離腳步一頓,回頭問:你便是這么接我進(jìn)城的?

  華夙不解,你還要如何,若不你細(xì)細(xì)道來,我再到城外重新接你一回?

  容離努努嘴,實(shí)則她也不懂嫁娶應(yīng)當(dāng)如何,琢磨了半晌,小聲道:那合巹酒總該是要喝的吧。

  華夙拉著她坐上了壘骨座,這座椅擠兩個人已十分勉強(qiáng),容離有半個身坐在了這鬼身上。

  容離坐得難受,身一晃,鳳冠上的珠串便往面頰上甩,砸得她有點(diǎn)疼,她閉起眼,忙不迭抱上了華夙的肩。

  一只手將她臉側(cè)那珠串撥開,冷冷道:這么麻煩的玩意兒,也只有孤岑才備得來?

  孤岑備的?容離頗覺意外。

  華夙頷首,孤岑是死后成的鬼,在世時曾也是個女將軍。那時防線將破,所有人心里有數(shù),這寸土之地怕是保不下來了,她當(dāng)夜匆匆成了婚,剛拜完天地便急忙提劍上了沙場,許是那一回未能如愿,故而此番我說要接你回來,她悄悄準(zhǔn)備了許多。

  容離輕推她的肩,這便是準(zhǔn)備了許多?

  華夙低低柔柔地笑了一聲,我說死人沒這么講究,令她能省便省。她在我面前時雖未多說什么,但心底指不定已將我編排了一番。

  容離訥訥:那也是孤岑的好意。

  華夙手腕一轉(zhuǎn),手上頓時出現(xiàn)了兩只琉璃杯,杯中酒盛得滿滿的,案上燭光一燃,杯上的琉璃色頓時映入酒中,酒液斑駁絢爛。

  若是醉倒了可如何是好?她鳳眼一掀。

  容離接過一只琉璃杯,眼睫翕動著好像蝶翼,說話聲輕得不行,那你便不能怨我激你了。

  華夙一聽便佯裝生氣地皺眉,你看,你可不就是在激我!

  容離湊上前親她,手臂剛與她的交在一塊兒,竟聽見鶴鳴。

  應(yīng)當(dāng)是鶴,聽著像是從填靈渡傳來的。

  這地方哪來的鶴?

  華夙頓時變了面色,嘴角還是翹著的,眸光卻黯了下去。

  底下傳來甲胄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穆曇簦盟茲M城的鬼兵俱警惕了起來。

  容離一怔,這是怎么了。

  華夙將她手中的琉璃杯拿了過去,往案上一擱,又抬手將她臉側(cè)的發(fā)撥到了耳后,有人要見你。

  容離不解其意。

  華夙攬著她站起身,難得輕嘆了一聲,去吧,去見見。

  容離卻還惦記著這合巹酒,酒還未喝。

  華夙好笑地看她:這琉璃杯還會長腿不成?

  容離心道,誰知道呢,萬一這琉璃杯是器物妖所化,這不一個眨眼就跑掉了?

  她被推著繞過了屏風(fēng),越發(fā)覺得詫異,你還未說誰要見我。

  華夙一頓,將手捂在了她的眼上。

  被捂住雙目,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可鼻子好似靈了起來,聞到了一股清淡寒涼的氣味,那氣味好似還挾著靈氣,嗅一下便叫人

  叫鬼周身舒暢,恨不得吃個精光。

  容離一怔,沒想到死后竟也會覺得餓。

  華夙收了手,她眼前丹紅,滿城的燈籠紅光又映入眼中,她訥訥道:方才那是什么。

  你去看看便知。華夙道。

  遮遮掩掩的。容離輕聲道。

  走至殿門外,她被攬著腰騰空,她是怎么進(jìn)來的,華夙竟就怎樣沿著老路帶她出去。

  至最外層環(huán)樓時,華夙緩緩落地,帶著她走至城門前。

  她的肩被輕輕推了一下,一步便踏了出去,一個抬眼,便見兩只細(xì)腿長頸的鶴站在外邊。

  容離忽然明白方才聞到的是什么了,是仙氣,是仙鶴的吐息。

  仙鶴見她出城,竟抖著羽翼躬了一下身,當(dāng)真是有靈智的。

  一個念頭涌上容離的心尖,她錯愕回頭,卻見華夙在城門邊上靜靜看她。

  那鬼向來倨傲,說起仙神時也甚不在意,如今卻一聲不吭地站在城門,并無半句奚落,甚至還微微皺著眉頭,眼簾耷拉著。

  仙鶴揖身,尖長的喙忽然打開,吐出了一絲帛。

  絲帛干干凈凈,上邊似寫了什么。

  容離伸手去接,慢騰騰將其展開,只見上邊寫著接洞衡君過天門,入主北原仙位。她拿著絲帛的手竟然一顫。

  旁人得道或許歡欣雀躍,她卻只是愣了一下。

  細(xì)細(xì)一想,夢中的前世無此帛書,她成了仙后便徑自登了仙門,無果,去洞溟潭,如今來了這絲帛,是準(zhǔn)她入天宮的意思了。

  這仙鶴光是腿便比她還高,她不得不仰頭,才迎得上這仙鶴的眼,若我不接,會如何?

  仙鶴歪頭,似乎未料到她會這么問,口吐人言道:皆如仙長所愿。

  容離垂下眼,將絲帛又細(xì)細(xì)折好,抬手遞了出去。

  仙鶴垂著頸看她,仙長如今是鬼身,若入天門,便能洗去鬼氣,鑄仙體,凝仙魂,結(jié)仙筋,昔日修為全數(shù)歸元。

  容離仍是抬著胳膊,拿去吧。

  仙鶴又道:仙長可得想好了,這帛書只會呈來一次。

  容離回頭朝遠(yuǎn)處那身著紅裳的鬼望去一眼,頷首道:想好了。

  仙鶴見狀張開長喙,把絲帛銜了回去,振翅飛遠(yuǎn)。

  容離轉(zhuǎn)身朝城門走,瞧見華夙眼里的驚詫,挽起她的手臂,小聲道:那兩只鶴比我還高。

  她話音一頓,忽然想起先前借同株鈴見到的白鶴。

  那是青皮小魚回洞溟潭時撞見的幻象,是她用來守洞溟潭布下的幻陣,只是自她離去,那幻陣便被削弱了許多。

  幻陣中的白鶴也是長了老高,只冠是丹紅的,想來她前世是想進(jìn)天宮的,自個兒弄出了一只假的天宮鶴聊以慰藉。

  可惜如今絲帛呈來,她已不是那么想入仙位了。

  華夙輕輕一哼,跟兩只鶴都能聊這么久。

  怎么,仙鶴的醋你也呷?容離眼一瞪。

  華夙不滿:我喝仙鶴的醋做什么,不是要喝合巹酒么,趕緊回去喝上,省得那琉璃杯長腿跑了。

  你方才明明說它們不會長腿的。容離噙笑。

  華夙一嗤,我變卦改口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