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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離枕在她的膝上,兩眼睜著看她,輕聲問:若是慎渡來,我該如何幫你。

  華夙一哂,你拿著畫祟走得遠遠的,便是幫我了。

  容離看的話本里,旁人定情后好似蜜里調(diào)油,不知華夙怎還是這么疏遠冷淡,也不知誰才是那個修過無情道的。

  看我做什么。華夙垂著眼,看我就不困了么。

  容離搖頭,你好看。

  華夙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夸她好看,她當初從尸村里把慎渡找到,一路殺回了蒼冥城,斬下了幽冥尊頭顱,捏碎了他的靈相,誰還在意她的容貌,當即在血河對岸跪起參拜。

  她好似被狐貍抓了一下心口,不疼,還似有些酥癢,想干脆將那放肆的爪子摁在她的心尖。

  容離抬起手,摸了一下華夙的下巴。

  華夙渾身一僵,好似受了輕薄,只一轉(zhuǎn)眼,那凌厲的鳳眸微微瞇起,跟虎看羚羊一般,好似還悄悄磨起了牙。

  容離收回手,將這鬼擾得心緒大亂,自個兒卻舔了一下嘴角,合眼作勢要睡。

  眼剛閉起,她便被拽了起來,鬢邊一溫。

  華夙只這么碰了一下,好像這樣就心滿意足了,手往容離肩上一按,要將她按回去。

  容離這一起一落,頭暈目眩,干脆揪著華夙的衣襟又坐起身。

  氣息好似被淹沒在春潮里。

  她無意間將華夙那繡著咒文的衣裳給扯了個大開,索性環(huán)上對方脖頸,順手扯散了那本就松散的發(fā)辮。

  五指從發(fā)辮上穿過,碰著了鋃鐺作響的銀飾,冰涼的同株鈴抵在她的手背。

  夜深的時候,容離躺在華夙的膝上,圈著她的腰在睡,遠處忽傳來一聲尖叫。

  叫得很是凄厲。

  隨后,大雨傾盆落下,屋瓦被砸得劈啪作響,那轟隆聲把女子的驚叫給淹沒了。

  這雨來得蹊蹺,與那夜魚妖來時一樣突然。

  容離驚醒,腦袋被這喧鬧的雨聲給攪得天翻地覆,神志一下就清醒了。她忙朝門外看,又吸了一下鼻子,未嗅到什么腥臭味,這雨好似不是因洞溟潭里的魚才下的。

  華夙皺起眉,這雨怎么回事。

  容離正想問呢,她坐起身,從袖中抖出畫祟。

  雨下得急,屋瓦好似要被敲碎一般,在頭頂上響個不停。

  容離側(cè)耳細聽,好似那女子還在嚷叫,只是喊叫聲險些被遮了過去。

  華夙忽地起身,妖氣。

  妖氣,難不成是澆靈墨?

  容離抬臂,隨手畫了一柄紙傘,可觀屋外雨簾如瀑,這么一柄傘,在雨下約莫無甚用處。

  華夙冷聲:走。

  容離撐傘,鼓足了勁往寺廟外走,本以為雨水會把傘打穿,還會被呼嘯的風卷至她身。

  剛走到雨下,傘沒被吹歪,雨也未被刮來,她身上仍是干干爽爽的,回頭才見華夙將手撐在她發(fā)頂。

  華夙面色冰冷,世上最煩就是水,你盡管走,萬不會打濕。

  容離執(zhí)著傘,奔著方才有女子尖嚷的地方去,那女子喊了好一陣,現(xiàn)下還隱約能聽到凄厲的哭叫,嗓子都要扯破也未停下來。

  古怪的是,街上空無一人。

  這村里的人本就不多,家家戶戶應當十分熟絡,關(guān)系再近一些,怕是整個村俱是同族。可這女子已喊得這么慘了,竟無人出門望上一眼,每家每戶緊閉門窗,連燈都熄了。

  容離腳步一頓,你說他們這是在怕什么。

  華夙把傘沿往后扯了些,好將容離的后背給遮住,總不會是在怕你。

  雨中,那女子傳來的聲音越來越輕,好似喊不出聲了。

  容離近要趕至的時候,忽瞧見身側(cè)一木屋的窗還支著,側(cè)頭時瞧見一男童正瞪著眼睛看她,她還未開口,便見那男童身后一雙手伸了過去,將其抱遠了。

  窗啪地合上,繼而燈也被吹滅了,男童在屋中窸窸窣窣地哭著,娘,娘,我怕。

  好似誰給了他一掌摑,響得格外清脆。

  一婦人壓低了聲音道:莫要出聲!

  走至那女子哭叫的地方時,屋里已靜悄悄的,只雨聲還淅淅瀝瀝。

  華夙抬掌震開了緊閉的門,只見一美婦仰躺在地,雙目圓瞪,手掐在自己的脖頸上。

  屋里一男人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竟就看著這婦人掐死了自己?

  容離站在屋檐下收了傘,只朝男子看去一眼,那男子便哇哇大叫了起來,雙腿還不停地瞪著,手掩在臉前,一個勁兒喊:別殺我,別殺我

  華夙揮出一縷鬼氣,將婦人掐在脖頸上的手撥開,只見其脖頸上只余指痕,再無別的痕跡。

  她皺起眉,妖氣散了,不是從這凡女身上來的。

  容離不解,被掐著脖頸時,哪里喊得出什么聲音,可觀其身上又不見別的傷,難不成是看見了什么嚇人的東西,其后才掐了脖子。

  她抱歉一笑,對著縮在墻角的男子輕聲道:無意闖入,我是從村外來的,觀村里家家戶戶俱關(guān)門熄燈,只好循著聲找過來了。

  男子雙目圓瞪,怕得不成樣子,口中發(fā)出嗬嗬聲。

  方才你們可是看見了什么東西?容離問。

  男子說不出話,眼都瞪直了。

  容離朝他走近了一步,男子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華夙側(cè)身往屋外看,耳邊雨聲淙淙,她冷聲道:一看見水就煩。

  她是真心煩,往屋里退了一步,從那軀殼里把美婦的亡魂扯了出來。

  那婦人的魂戰(zhàn)巍巍抖著,被華夙的威壓給鎮(zhèn)得直不起身。

  華夙擒著她道:你看見了什么,誰殺的你?

  婦人啞聲:黑影,好大一片黑影,它抓著我的手,令我掐死了自己,救我,我還不想死。

  華夙眉頭緊皺:看不見那東西的長相?

  婦人哆嗦著:看不見,黑的,一團黑!

  容離思索了一陣,莫非是澆靈墨?

  婦人搖頭:這黑影就在村中,我自小便常有聽聞,卻是頭一回遇到,聽聞它殺人不眨眼,也不知是厲鬼還是什么妖魔。

  村里人一到夜里便緊閉門窗,莫非是在防它?容離問。

  婦人雖已是個死魂,卻還是哭得鼻涕眼淚橫流,它神出鬼沒,嚇人得很!就算是閉緊了門窗,也壓根防不住它,以前寺廟還在時,村里人常去供奉,可無甚用處,那東西該來還是來,村里人不信廟里神仙,便把石像砸了,也不再供奉。

  容離頓開茅塞,原來那寺廟竟是因此斷了香火,還被砸得一團亂。

  美婦哭道:大人救救我,我還不想死啊,我兒子還小,幸好白日將他送去了姥姥家,否則、否則

  華夙松開手,生怕這美婦將眼淚蹭上她的袖口,她冷聲問:它為何不殺你夫君,卻偏偏殺你,你這幾日做了什么?

  美婦狂搖頭,除了洗衣做飯,還做得了什么。

  華夙淡聲:我救不了你。

  容離退了一步,這美婦的死相太過猙獰,她不忍多看。

  華夙索性道:走,明兒問問旁人。

  回到廟中,雨近要停了,屋瓦被敲出的噼啪聲輕了不少,豆大的雨滴已細如牛毛。

  容離站著將手里的傘抹成了墨煙,忽然想起白日里在山上夢見的盲女,那女子說天要下雨,竟還真的下起雨了。

  華夙睨她:站著坐什么,莫非還想出去走一圈?

  容離小聲:你不坐我如何坐,我還想枕著你的膝。

  華夙嘖了一聲,不情不愿坐下,模樣是又艷又冷,煩。

  容離垂眼看了過去。

  華夙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裙角,還不來。

  容離噙起笑,不緊不慢地坐在了邊上,把頭枕了過去。

  翌日,有人路過那破廟時嘀咕了一句:陳林的媳婦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3=

  不好意思來晚了,最近身體不太好

  第110章

  陳林的媳婦。

  不就是昨日那屠夫說的,送了他一頭死豬的人么。

  容離坐起身,越發(fā)覺得那盲女不對勁,說天要下雨,夜雨還真來了,死的還恰巧是那屠夫口中念叨的陳家媳婦。

  屋外雨已經(jīng)停了,可外邊泥濘一片,村里的道路沒怎么修繕,雨一下下來,濺得到處都是泥。

  華夙站在門邊,看著行經(jīng)的村民道:去看看。

  容離走了出去,往昨夜死了人的那戶走,只見那戶屋外圍了不少人,一個個卻不敢探頭往里看,和屋門隔了有十來步遠,好似生怕被牽扯進去。

  有人竊竊私語,陳林的媳婦是做了什么喲,怎會輪到她呢,先前不還好一陣沒死過人了。

  陳林媳婦也算安分了吧,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昨兒早上還和我一起去河邊洗衣。

  安分?她也算得上安分嗎,這姓陳的倒是老實,打獵也勤快,偏偏娶到了一個斤斤計較還奸詐耍滑的媳婦,這娘們送來我家的肉,總是缺斤少兩!

  你的意思是,她死有余辜?

  我可沒這么說,只不過那鬼還挺會看人的,不然明明是同屋,為什么不殺陳林,偏只殺她?我看啊,肯定是連鬼都看不過眼了!

  你也不怕下一個輪到你。

  我怕什么,我又未做過什么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

  幾人夾槍帶棍地說了一陣,聽起來這村里頭的關(guān)系可不大和睦,許是因鬧鬼的緣故,極少往來,這關(guān)系也就疏遠了。

  容離站在人后,想再上一趟山,看看那屠夫和他的盲眼媳婦在做什么。

  剛死了媳婦的陳林從屋里出來,面色不大好,看什么,她都已經(jīng)死了,你們還在這埋汰她。

  幾人不由得噤了聲,面面相覷著。

  一人小聲問:你要把你媳婦葬到哪兒啊。

  她是要入咱們祖墳的。陳林神色哀戚,憤懣中好似還有點害怕,我答應過她的。

  人群中傳出一聲驚呼,使不得啊,你媳婦可是被厲鬼害死的,且不說她夠不夠格入祖墳,你就不怕老祖宗為難!

  陳林面色沉沉,有何為難的。

  這不是逼著老祖宗和厲鬼結(jié)仇么!

  陳林:這不挺好,正巧將厲鬼給擒了,還是說你怕祖宗斗不過厲鬼?

  那人不說話了。

  陳林哼了一聲,想來當真斗不過,拜了那么久的祠堂,老祖宗若是有點兒用,我媳婦也用不著死了,你們也不是沒拜過。就連村里的寺廟都護佑不了我們,更別提祖宗了,數(shù)年前村里的寺廟我也常常去,可神仙可有顯過靈?

  眾人說不出話,若是寺廟有用,他們也不至于生氣到將其砸了,可祖墳畢竟是祖墳。

  陳林通紅的眼一抬,朝門外站著的人掃了一眼,抬手朝人群一指,你家也死過人,你也是拜過祠堂的,可老祖宗幫你不曾?你媳婦還不是死了。

  那被指到的人瞪直了眼,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陳林又指了一人:你家男人也被那厲鬼害死了,后來牌位還是進了祠堂,你看老祖宗動怒不曾?

  所以我讓我媳婦進祖墳怎么的,這祖宗左右無甚用處,我要把我媳婦埋進去,他們難不成還會攔我。他又道。

  他本想指向另一人,抬起的手一頓,冷不丁瞧見人群后站著的女子。

  鵝黃的衣裙,袖口縫著柔軟的狐毛,那襖子看著厚,可她的身子看著依舊很是單薄。

  陳林瞳仁一縮,嘴微微張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眾人察覺到陳林不對勁,連忙轉(zhuǎn)頭,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目光齊齊落在了容離這外來人身上。

  容離看似孤身,實則身側(cè)還站了只鬼。

  一老婦錯愕道:昨日我在村口坐著的時候,看見這姑娘進了村。

  另一人面露驚恐,又見容離平靜自若,顫聲問:為何你剛來,夜里就死了人,你該不會就是那厲鬼!

  陳林啞聲:你、你

  這男人的反應太過離奇,似乎此前也曾見過,他又道:你、你怎又來了

  離容離站得近的一些人紛紛退后,生怕她就是厲鬼所化。

  容離輕聲:昨日進的村,還上了山上一趟,進村只是想為鎮(zhèn)上的老爺尋兩塊虎皮。

  她說得含糊不清,叫村民聽愣了。

  老婦回頭問:虎皮,你昨夜來莫非是向陳林買虎皮?

  男人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冷汗直冒著,原本怒得通紅的臉色竟變得慘白,轉(zhuǎn)身就想往屋里躲。

  老婦見狀抓住他的手臂,你倒是說句話,你家媳婦的事且先不談,這位姑娘昨日有未來找過你?

  娘,你別問我了!陳林揚聲道。

  原來這老婦竟還是這男人的娘,說不好這一個村俱是同宗同族。

  陳林連多看容離一眼也不敢,卻又不好將老婦甩開,站著一動不動,隨后□□一濕,竟然被嚇到失禁了。

  方才為了媳婦還能說幾句狠話,現(xiàn)在就跟蔫了一樣。

  這邊上還有那么多雙眼睛看著,陳林又覺羞恥,又覺害怕,神色變得很是扭曲。

  華夙冷著聲道:若不澄清,這些人還真將你當成殺人的厲鬼了。

  容離慢聲道:大哥你昨日何時見的我,你盡管說就是。

  此話一出,陳林更怕了,昨夜、昨夜我媳婦掐著自己的脖子,我、我他垂手往襠前護,連褲腿都被浸濕了一小塊。

  老婦忙不迭將襖子脫了下來,圍在他的腰上,你盡管說。

  陳林攥著老婦的襖子,顫聲道:我不敢上前一步,那黑影想擒住我媳婦,將她逼至角落,我媳婦喊得老大聲,可我、我也怕啊。

  他抿了一下干燥的唇,又道:后來那黑影覆在我媳婦背后,抓著她一雙手,令她掐著自己的脖頸,媳婦掙扎不已,在地上擰成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