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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落里的小剝皮探出個頭,正要換新皮的手忽地一頓。

  容離一愣:那賣布的也是剝皮鬼?

  華夙頷首:我早年收下的一只老剝皮,剝皮鬼若被養(yǎng)得好,便能與尋常鬼怪無異,還會懂悲怒,知欣喜。

  小剝皮把手里那張犬兒皮收了回去,莫名覺得主子應(yīng)當(dāng)更喜歡它現(xiàn)下這身牡丹衣。

  容離皺著眉頭,那咱們往哪兒去,還要躲么。

  華夙冷笑,躲什么躲,只要來的不是洞衡君,他們便奈何不了我。孤岑是個機靈的,沒這么容易受騙,但這回怕是得親自去找澆靈墨了,耽擱不得了。

  容離沒聽明白,這怎么又和她扯上關(guān)系了,難道她還是洞衡君的時候,有什么法器或咒語是?舜斯淼模

  那洞衡君難不成還?四恪KG訥道。

  華夙睨了過來,朝她手中畫祟掃了一眼,若再遇上,定不會再栽她手里。

  容離怏怏眨眼,指不定有什么誤會。

  華夙皺眉,你又替她辯解。

  我沒有。容離心想,她當(dāng)真不是在辯解,是想澄清。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她若是洞衡,必不會去害一只素不相識的鬼,更何況她當(dāng)洞衡君的時候,連七情六欲都不曾有。

  屋外黑鴉鴉一片,已至四更,凡人睡得正熟。

  現(xiàn)下是一點旖旎也不剩,且不說方才華夙還生吞了個魂,容離是一點也不想親她了。

  容離訥訥:咱們要怎么找那澆靈墨,孤岑若打聽到今夜之事,未必還會去鬼市取皮。

  她的手還被華夙拉著,話音剛落,手臂便被牽起。

  容離迷蒙地抬著手,要用畫祟?

  華夙煩得直皺眉頭,本不想這么做的,現(xiàn)下別無他法了。

  要怎么?容離想不通,這筆莫非還能畫個澆靈墨出來?

  華夙把她拉到桌邊坐著,我怎么說你便怎么做。

  容離坐下,捏著畫祟不知所措。

  華夙扯下發(fā)上銀簪,那簪子上吊著幾只同株鈴,搖搖晃晃的,就是不響。

  拿著,用銀簪將畫祟斬斷,從里邊挖出一段墨芯來。

  容離猛一扭頭,斬斷?

  無妨,它會自個兒長好,你照做便是。華夙淡聲。

  容離握起銀簪,這簪子涼得好似冰錐,凍得她掌心沒了知覺。

  華夙轉(zhuǎn)開眼,不動聲色。

  容離不知該如何下手,吞咽了一下,才將銀簪當(dāng)作刀用,朝畫祟中間猛劃了幾下。

  坐在邊上的大鬼輕輕嘶了一聲。

  容離一頓,心想方才蘿瑕在時,華夙一直占著上風(fēng),哪有受什么傷。

  猶豫什么,使不上勁了?華夙冷不丁開口。

  容離搖頭,眼悄悄往華夙身上斜,握著簪子又劃了幾下,簪子才陷進(jìn)去了點兒。

  這竹料當(dāng)真硬,劃了許久才劃出了淺淺一道痕。

  容離緊握著簪子一頭,掌心硌著幾只銀鈴,有點疼,當(dāng)真能切開么?

  能。華夙惜字如金。

  容離緊皺眉頭,腕骨顫巍巍的,猛一使勁,將畫祟給切成了兩段。

  畫祟斷開的那一瞬,墨煙如水般漫了出來,墨汁飛濺。

  容離手上臉上沾了幾點墨汁,她錯愕垂眼,捧起了其中半段畫祟細(xì)細(xì)打量。

  明明濺出來的是墨,可她隱約聞見了一股味,在覺瓦坡上,那氣味濃郁沖鼻,很腥。

  是血。

  容離攤開掌心,微微瞇起眼,借著昏暗的燭光,看清了里邊裹著的一段墨芯。

  那墨芯上好似蒙著水,燭光落在上邊時,竟波光粼粼的。

  取一段出來。華夙道。

  容離忙問:取多少?

  隨你。華夙聲音聽著有些虛,不像方才對蘿瑕時那么冷硬。

  容離連忙用簪子刮出了一點,把斷開的畫祟給接上了。她緊握著斷成兩截的筆,懷疑這玩意根本復(fù)原不得,又不是活物,怎還能長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3=

  第107章

  畫祟明明只這么細(xì)細(xì)一截,里邊卻淌出了不少的墨。

  容離的掌心全被染黑,像剛從染缸里拿出來。她抬手嗅了一下,聞起來果真像極了血,腥得很,可用簪子刮出來的那一段墨芯卻透著一股清淡的香。

  芯是墨香,淌出的墨卻是血腥味。

  容離心覺古怪,緊緊握著斷成兩截的畫祟,不敢松手,唯恐這一松開,這筆便長不回去了。

  好好一靈器,可別毀在她的手上。

  華夙不為所動地坐著,她側(cè)著身,臉隱在陰影里,一句話也不說。

  畫祟還在滴墨,沿著桌邊滴落,還濺在了容離的腳邊。

  容離回頭,總覺得這鬼沉默得有點過分了,要多久才能長回去?

  華夙好一陣沒有回答,即便是頭一回見面的時候,她也未曾這么安靜,好像嗓子眼被堵住了,連一個字音也哼不出來。

  外邊傳來犬吠,窗上映著樹枝的影子,像極鬼爪。

  容離心猛地一跳,伸手去拉華夙的袖子,華夙竟往后仰了一下,似在避開。

  你怎么不說話,明明是你讓我把它砍斷的,現(xiàn)下卻不聲不響地心疼起來了?

  華夙嗓音低低柔柔,好似在按捺著什么,心疼什么,心疼這筆?

  容離抿起唇。

  華夙冷著臉:莫慌,一會兒就好。很是虛弱,有氣無力的。

  容離忙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兒傷著了?

  華夙又不說話,坐著一動不動。

  鼻邊的腥味太濃,有那么一晃神,容離覺得這氣味不是從畫祟里滲出來的。她緩緩把身子傾了過去,鼻翼翕動,往華夙的身上嗅。

  華夙又仰身避開,卻還是沒從凳子上起來。

  容離都已快貼到她身上了,她依舊不起身,好似跟這凳子黏在了一塊。

  華夙本不想說話,可看這狐貍的架勢像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壓著聲道:你靠這么近作甚。

  容離皺著眉頭,適才我輕薄了你的鬢發(fā),你都不曾問我為什么離那么近,現(xiàn)下卻問起來了。

  華夙的聲音又啞又虛,你把簪子給我。

  容離松開她的袖子,把簪子遞了過去,畫祟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淌出了這么多的墨,這味兒還沖得很,你可有聞到這氣味?

  華夙輕輕一嗤,格外勉強,我鼻子又未壞。

  這味聞著像血。容離心跳如雷。

  華夙頷首:確實像。

  銀簪上沾著點兒墨芯,是從畫祟里刮出來的,那芯黝黑,好似一點泥星子。

  華夙把墨芯刮在掌心,抬手將銀簪插回發(fā)辮。

  容離一動不動地看她,這鬼必有事瞞她。

  只見華夙把掌心墨芯抹開,還抬手聞了一下。

  容離近乎屏息,撲鼻的血腥味熏得她難受,那硌在掌心的斷痕很是分明,也不知畫祟幾時才能長回去。

  華夙細(xì)細(xì)聞了一陣,隨即揮出一縷鬼氣,鬼氣從窗縫鉆了出去。她平靜道:很快便能找到澆靈墨。

  容離是信她的,當(dāng)即點頭,可心尖疑慮未散,又朝面前的鬼湊近。

  夜里,容離看得不太清楚,且華夙的衣裳又是黑的,只隱約覺得這鬼腰側(cè)好似被打濕了大片,看著不大干爽,色也更深一些。

  她覺得華夙有事瞞她,這一回問也未問,直截把手貼上了華夙腰側(cè)。

  很輕,不敢使勁。

  華夙鳳眸一瞇,緊咬的牙關(guān)松開,擠出幾個低啞的字音,收手。

  容離心驚肉跳,掌心下濕潤一片。她壯著膽抬起手聞了一下,是血。

  華夙的腰不知何時傷著了,側(cè)腰濡濕一片,好似流了不少血。

  可會是什么時候傷著的呢?

  在鬼市里好端端的,蘿瑕來時也未見異常,直至

  直至她用銀簪斬斷了畫祟。

  華夙與畫祟之間定是有什么牽連的,且也與鬼王印脫不開關(guān)系。

  容離額角一跳,隱約覺得自己窺探到了什么。

  先前華夙言語中透露,她的真身就在此處,近在咫尺,指不定還觸手可及,可這一路上,她們身邊除了畫祟還能有什么。

  畫祟被她用銀簪攔腰砍斷,恰好華夙腰上又滲出血來,一切昭然若揭。

  容離眼一眨,握著畫祟的手猛地一顫,若她早料到如此,定不會將那銀簪接過來。心好似跟著被砍成了數(shù)瓣,她渾身拔涼。

  華夙面無表情道:早時受的傷,不小心扯著了。

  容離五指顫著,手上沾血的濕意猶如帶刺,往掌心里扎。

  她只得裝作不知,握著畫祟的手緊到不能更緊,你受了傷為什么不告訴我,你腰上怎么了?

  華夙哂了一聲,許是想虛張聲勢,可惜才剛笑出來,不由得輕嘶了一下,好似扯到了傷處,又痛著了。她卻不肯抬手捂腰,坐著動也不動,連側(cè)頭的幅度也甚是微小,告訴你,你還能治我不成?

  容離心口緊得厲害,氣血猶像涼透。她伸手往華夙腰上扇了扇,不痛,扇走了。

  華夙沉默了,過了一陣,她才道:香囊送誰不好,為什么送我。

  容離心跳得飛快,沒想到這鬼是當(dāng)真對自個的身子滿不在乎,都疼成這樣了,還能扯些別的。

  她伸手撐向華夙的膝,若我送給別人,你肯不肯。

  華夙沒應(yīng)聲。

  容離翹起嘴角,生怕華夙看出她的異樣,我只想送你,你待我好,我也想待你好,送你怎么了?

  華夙聲音低低,那幾個丫頭也對你好,你怎么不送給她們。

  容離頓時不知修無情法的究竟是誰,還是說這鬼活了太久,早將感情的事給看淡了。

  因身子不好,她好似從未沒做過什么沖動的決定,如今卻做不到平心靜氣,雖她也瞞了華夙許多,可華夙也瞞了她不少。

  她訥訥說:你若不想要,還給我就是,為什么要提那幾個丫頭。

  華夙皺眉,你果真放不下那幾個丫頭。

  容離知道她這毛病又上來了,動不動就要嫌棄那幾個小姑娘。在輕輕吸了一口氣后,股足了勁,朝華夙的耳畔撞去,看著來勢洶洶,可近在耳邊時又驀地放緩。

  覆上時,是又綿又軟。

  容離她不敢太過逾越,只能點到為止,于是碰了一下便拉遠(yuǎn),她知道華夙是喜歡的,只是這鬼向來口是心非。

  你受了傷避無可避,就當(dāng)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華夙又僵了身,心潮上好似又落下了一枚石子,掀起的不是漣漪,是滔天大浪。

  她好似當(dāng)真被拉進(jìn)了人間,心竟撲通狂跳著,就連寒涼的氣息似被焐熱。她不知道容離是不是被教壞了,才跟醫(yī)館里那小姑娘聊上幾句,便學(xué)會了在冬元節(jié)里送香囊,還會今旻姑娘那坦然直率給學(xué)了來。

  容離看她一動不動,便退后了些,說話聲極輕,你若不喜歡,那便算了,我一個凡人,配你好似還占了便宜。

  她話音方落,冷不丁被拉了回去,嘴角被堵了個正著。

  這鬼很是兇蠻,像是想將她活吞,就差沒將她啃得鮮血淋漓了。

  四處俱是濃郁的鮮血味,乍一看和被生吞活剝沒什么兩樣。

  胡攪蠻纏一般啃咬著,吮//舐/舌抵,攪得人思緒昏亂。像是被拖進(jìn)了畫境之中,周遭一切俱變得無甚緊要,就連濃郁的腥味也好似化作虛無。

  明明冬夜該是冷的,容離身上卻汗涔涔,猶像被拖入泥沼,被拉進(jìn)深海。被掩埋,被淹沒,被舐。她險些喘不上氣,耳熱眼花。

  容離不敢倚在華夙身上,不敢攬那紙一樣易折的腰,只費勁撐著華夙的膝,好將身子穩(wěn)著。

  痛。華夙倏然出聲。

  容離隨即后仰,手近乎碰到華夙的腰時又縮起了五指,啞聲問:是這兒疼嗎。

  是。華夙竟點頭,好似被焐熱焐軟乎了,這會兒不裝了。

  容離想把她的衣裳扯開,好看看底下是不是有攔腰一道傷,可她卻未這么做,只是輕扇了幾下,不痛了,快些好起來。

  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華夙問。

  什么?容離眨眼。

  華夙索性住口,未再接著問。

  容離實在太乏,扇著的手過一陣便垂了下去,而握著畫祟的五指仍是緊緊攥著,即便是后來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也未松開半分氣力。

  天明,屋外又是喧嘩一片,拉車碌碌響著,還有小孩兒在啼哭。

  容離頭疼,醒時雙目惺忪,兩耳嗡嗡,總覺得渾身難受得厲害,好似手腿俱抬不起來;剡^神后,她才驚覺自己倚在了華夙身前,本該握在手中的畫祟不知到了何處。

  華夙淡聲:醒了?

  容離忙不迭坐起身,朝這鬼的也腰間看。

  華夙面色如常,腰傷好了。

  容離不信,卻仍是不敢伸手去碰,碰壞了可如何是好。正踟躕著,她的手被抓了過去,覆在了那細(xì)細(xì)一截腰上。

  信了么,我說好了便是好了。華夙輕哼,看著面色如常。

  容離這才點了一下頭,隨后慌忙展開五指看了一眼,手上空空如也,且還分外干凈,連一滴墨也未沾上,側(cè)頭時,遠(yuǎn)處桌上地上也未沾上一滴墨。

  墨呢?

  畫祟呢。

  容離神色慌忙,看向自己的腳邊,只見畫祟正在地上躺著,果真是長好了,并未摔成兩半。

  華夙勾了一下手,跌在地上的畫祟騰了起來。

  容離忙不迭伸手去接,將這桿筆細(xì)細(xì)查看,只見筆上沒有一道劃痕,完完整整,哪像是曾被砍成兩段的。

  還真長好了。

  華夙頷首,長好了,澆靈墨也找到了,我們走。

  畫祟看著是好了,華夙的腰似乎也好了,可容離心口仍是一抽一抽的疼,昨夜你怎不把我叫醒,讓我躺邊上去。

  華夙別開眼,你是怕我累著,還是嫌倚著我不舒服?

  那聲音冷冷的,帶著點兒不易覺察的煩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