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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離緊皺著眉頭,暗暗往外望,唯盼華夙別將她丟給那些魚。

  老者面上雖皺紋遍布,可身子應(yīng)當(dāng)還是硬朗,站得筆挺,直勾勾朝華夙看去,沉聲道:不管你答不答應(yīng),這凡人我都是要帶走的。

  華夙狐疑地哦了一聲,側(cè)著頭涼涼地睨著他,你也知她是凡人,與你洞溟潭有何關(guān)系。

  這便不關(guān)你事了,還盼你多考慮考慮自個(gè),別一個(gè)不好連自己都保不得。老者聲音陰冷,嗓音壓得低低,似在威脅。

  華夙嘴角一翹,笑得分外刻薄,漫不經(jīng)心道:如何不關(guān)我事,你是覺得以我現(xiàn)在的修為,奈何不了你了,還是說你要將慎渡引來?

  她一頓,意味深長道:那你還不如把洞衡君找來,讓我和她斗個(gè)兩敗俱傷,你便好一石二鳥,坐享漁翁之利了,正好你既想亡她,又看不慣我。

  老者神色沉沉,緊抿的唇一張:那同株鈴是你放在他身上的?

  還未叫你賠我。華夙道。

  老者冷聲:看來你偷聽到不少。

  無意冒犯,是你說得太多了些。華夙淡聲。

  那青皮老魚皺眉不語。

  華夙下頜微抬,眼斜了過去,聽聞洞溟潭干涸,潭眼被洞衡君拿走了,你好似想要潭眼,卻又不想洞衡君回去,這洞衡君莫不是被你們逼走的?

  容離抬手捂頭,不知怎的,顱骨疼得厲害,似被人猛敲了一下。

  站在老者身側(cè)的幾個(gè)魚妖面色驟變,可未得命令,不好擅自出手。

  華夙雙手往身后一負(fù),站得悠然自得,發(fā)辮連丁點(diǎn)雨水也未沾,仍是干干爽爽地微微擺動(dòng)著。她不緊不慢道:你砸碎了我的銀鈴,不但不賠,還想從我手上要人。

  你當(dāng)真不怕慎渡了?老者咬牙切齒。

  華夙嘁了一聲,我為何要怕他,他連壘骨座都坐不上去,我何須同這廢物計(jì)較。

  老者瞪直了眼,眼眸緩緩一轉(zhuǎn),目光驚異地看起她衣裳上繡著的銀線來,你

  不過,如果你能給個(gè)我想聽的說法,我倒能把她給你。華夙語氣淡淡。

  老者緊皺眉頭,斟酌著她的話。

  容離坐在馬車上,心躍至嗓子眼,慢騰騰搖了一下頭,只盼這鬼說的是真心話。

  老者仍在遲疑,你變了許多。

  華夙面露譏諷之色,眸光冷冽,你這話容易叫人誤解。

  老者握緊了手杖,手背上青筋隆起。

  華夙又道:說得好似我們?cè)彩熳R(shí)。

  老者氣息急了起來,眼前的鬼還沉得住氣,他卻已心緒大亂,她與洞衡君的坐騎關(guān)系匪淺。

  容離握緊了畫祟,掌心濕淋淋的,明明馬車外狂風(fēng)大作,冷雨胡亂敲打,她卻連背都被汗?jié)窳。她想不明白,她怎?huì)與洞衡君的坐騎關(guān)系匪淺,洞衡君的坐騎

  難不成,是她娘親丹璇?

  那她娘親丹璇,果真是妖么?

  華夙面色驟冷,狹長的眼微微瞇起,你如何得知。

  老者并未隱瞞,若非聽那逆子所說,我尚不會(huì)懷疑到一個(gè)凡人身上,在洞衡君走后,其坐騎赤血紅龍也消失于世,其后冷木香出現(xiàn)在犬兒山上的破廟里,一嬰孩平白無故被扔在空棺邊上。

  他一頓,冷聲道:那逆子愚蠢至極,不知赤血紅龍一向護(hù)主,與洞衡君幾乎形影不離,那嬰孩想來就是赤血紅龍所化。

  容離心神恍惚,心道紅龍是什么,是龍么。

  她想了想,又覺得不應(yīng)當(dāng),洞衡君再有能耐,又怎能把龍當(dāng)馬騎,那龍可是天上的神物。

  華夙神色微微一變,卻仍是寸步不讓,你能將凡間嬰孩看成一條紅魚,看來是年紀(jì)大了,老眼昏花。

  一聽,容離才明白,原來紅龍不是龍。

  她壓根不知道這赤血紅龍是什么,頂多知道紅鯉和白鯉,先前在單家時(shí),院子的池中就養(yǎng)了些魚,看似五顏六色的,長得還挺好看。

  她必與洞衡君脫不開關(guān)系!老者固執(zhí)道。

  華夙冷笑,那又如何,就算真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我也不會(huì)把她交給你。

  那我只能奪了。老者沉聲道。

  華夙下頜微抬,眸子下垂著睨去,去留隨她,她若想走,我自然不留,可她若不答應(yīng),你便是想帶也帶不走。

  容離松了松五指,總覺得畫祟的筆桿子上全是她掌心的汗了。

  那老者驀地出手,將手杖猛地杵地,咚一聲作響,好似地裂山崩。

  容離頭痛欲裂,卻見身側(cè)幾個(gè)姑娘無動(dòng)于衷,根本聽不見這聲響。她慢騰騰往角落里縮,瘦削的肩微微抖著,淺淺吸了一下氣,好似五臟六腑都要廢了。

  一道氣勁貼著地朝馬車猛襲過去,快如閃電,硬生生將雨幕削出了一道缺口。

  班主和另一男子仍在冒雨推著馬匹,足邊忽地一涼,冷不丁低下頭,瞧見了雨幕被劈開的模樣。

  班主大駭,還以為自己看岔了,忙不迭揉起眼來。

  只一眨眼,那氣勁已近要撞上馬車。

  班主兩腿一軟,扶著那動(dòng)彈不得的馬匹才站穩(wěn)了身,不想身側(cè)的男子卻靜站不動(dòng),也不知是不是被嚇懵了。

  他搖頭道:果真不該今夜趕路,今早聽聞搜城,我便說要走,你偏要再等等,你看看這等來的都是些什么事!

  男子仍未應(yīng)聲,也不躲避。

  見氣勁遠(yuǎn)襲,華夙輕哼,五指一攏,好似抓什么東西一般,在將那氣勁往回拽。

  恰似在拉鋸,那老者憋著氣,猛將氣勁推出,可華夙卻在將其拉回。

  容離貼在馬車上,瘦弱的雙肩緊縮著,胸膛起伏不已,焦灼至極難喘氣。她手握畫祟,卻不知此時(shí)該畫什么,思緒亂如麻。

  老者哼笑,自以為占了上風(fēng),你的法器呢。

  華夙緘口不言,目光寒冽如冰,抬起的腕骨一轉(zhuǎn),朝那老者拍去一掌。

  掌風(fēng)狂掃而至,掀得老者忙不迭退了幾步,跟在他身側(cè)的幾個(gè)小魚妖慌亂擋至他身前。

  華夙面色不改,又一震掌,硬生生震碎了朝馬車爬去的那道氣勁。

  她淡聲道:對(duì)付你,何須用到法器。

  被震碎的氣勁朝四面迸射開來,華夙暗暗將其化去,好似拂風(fēng)。

  那老者意識(shí)到低估了華夙,此行怕是要空手而歸,踟躕了一瞬,猛撘上身側(cè)一魚妖的肩,沉聲道:今日便罷,改日再來取。

  。咳A夙輕哼,你將她當(dāng)作什么東西了。

  老魚說走便走,將幾個(gè)魚妖也帶走了,就連那斷了胳膊的也未遺落。

  魚妖一走,雨也跟著停了,當(dāng)即連一滴雨也未再落下。

  小芙探出頭,困惑不解地望著天,縮回身后和白柳面面相覷,心道這鬧的哪出,鬼也能呼風(fēng)喚雨么?

  白柳哆哆嗦嗦,往自家姑娘那兒睨去一眼,干巴巴道:這雨停得可真快,又能趕路了。

  華夙又披回了黑袍,把底下的衣裳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這回連頭發(fā)都遮了起來,就差蒙臉了,和初見時(shí)一模一樣。

  她慢步踱回了馬車,路過那兩匹馬時(shí),把那八條腿上的鬼氣給收了回去。

  馬嘶叫了一聲,驀地抬起前肢,作勢(shì)要狂奔而出。

  尚站在馬下的班主瞪直了眼,生怕被這馬蹄亂踩至死,想不通這馬怎忽然又能動(dòng)了。而他邊上的男子仍是不有所動(dòng),儼然不怕被馬蹄踏死。

  華夙嘖了一聲,眼里露出幾分煩厭。

  兩匹馬陡然放下了抬起的前腿,被嚇得不敢動(dòng)彈。

  華夙回了馬車,許是身上威壓未來得及收斂,周身都在冒著寒氣。

  一姑娘支支吾吾道:這風(fēng)怎么變得更冷了。

  小芙腳邊那竹箱里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貓兒細(xì)聲叫嚷。

  簪花姑娘猛地垂下眼,好似被嚇到了,什么東西?

  小芙忙不迭打開竹箱,把垂珠抱了出來,是貓。

  那姑娘松了一口氣,目光游離搖擺,慢騰騰朝容離座下斜去一眼,只一瞬又收斂了目光,怎把貓藏得這么嚴(yán)實(shí),給它透口氣吧。

  小芙搖頭,我怕它溜出來,一會(huì)找不著了可如何是好。

  華夙坐了下來,半晌沒說話。

  容離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把畫祟翻來覆去地捏著,心里如被搗成了糨糊,連思緒都理不清了。這么說來,她娘親割魂投生前是魚妖,還與洞衡君關(guān)系緊密,華夙怕是一時(shí)不知要拿她怎么辦,才未說話。

  平日里閑不住嘴,現(xiàn)下卻不聲不響的。

  容離想了一陣,把手里的畫祟遞了出去,眸光濕淋淋的,一雙眼精亮。

  畫祟都遞至眼前了,華夙哪能裝作看不見,冷著臉垂下眼瞼,下頜一抬,令這丫頭收回去。

  容離不說話,這鬼也不吱聲,一人一鬼不約而同成了啞巴。

  華夙見她抬起的手臂顫了顫,好似要沒力氣了,這才勉為其難開口:給我作甚。

  容離眨巴眼,屈起一條腿撘在木板上,下頜往膝蓋上擱,目光直勾勾的。

  收回去,別在我面前晃悠,看著煩。華夙冷哼。

  容離只好把畫祟收了回去,明明她坐得定定的,哪來的亂晃,要晃也是這鬼自己晃了眼。

  馬匹又能跑了,可班主和那男子坐回馬車上后仍未甩鞭,好似在擔(dān)心什么。

  發(fā)上簪花的姑娘小聲問:大哥,你說會(huì)不會(huì)是老天爺生氣了,才下了這么大的雨將我等小懲。

  班主摘去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搖頭道:可天公未打雷,不打雷便不算怒。

  簪著花的姑娘神思不屬地坐直了身,不再說話。

  容離悄悄朝身側(cè)這冷面大鬼睨去,又將這戲班子的幾人打量了一遍,總覺得這幾人心底好似都藏了什么事。

  班主身上衣物都濕了,如今寒風(fēng)使勁兒刮,他哆嗦了一下,匆忙脫去濕衣,把干的衣裳給我。

  車上的姑娘急忙翻出了干凈的里衣和襖子,給他遞了過去。

  容離皺起眉,瞧見班主身上幾處瘀傷,又青又紫,不像是自己磕著的,反倒像是打斗時(shí)挨了拳腳。

  華夙在邊上冷著聲說:別看,也不怕長針眼。

  容離別開眼,還真的未再看一眼。

  班主和其邊上男子很快穿好了衣裳,策馬又趕起了路。

  那頭戴簪花的姑娘又想睡,還枕回了小芙的腿上,小芙僵著身任她躺,動(dòng)也不動(dòng)。

  容離瞧見,這馬車上明明還寬敞得很,可她和華夙這一塊卻無人靠近,這兩個(gè)姑娘連腿都不往這邊挪。

  思及方才班主和那簪花姑娘的神情,她緩緩垂下眼,心道,這底下莫非藏了什么東西?

  她俯身去看,只見底下放了個(gè)木箱,也不知箱子里裝了什么。

  華夙睨了她一眼,未說什么,只是慢騰騰側(cè)著身。

  容離捂住一只眼,企圖用華夙教她的法子來看,可這木箱里雜七雜八的東西太多,這一堆疊起來,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她只好作罷,直起身坐得搖搖晃晃的,雖然困得不成樣子,可壓根睡不著,這馬車一顛簸,就把她給晃醒了。

  小芙、白柳和空青時(shí)不時(shí)便往她這看,一想到自家姑娘在那兒坐著,心便安了幾分,只是不知姑娘餓不餓、渴不渴。

  白柳越想,面色越白,慌忙朝小芙靠了過去,在她耳畔壓低了聲音問:咱們看不見姑娘,姑娘不會(huì)是神魂出竅了吧。

  她本想將那死字道出的,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萬一姑娘沒死,這可就不吉利了。

  小芙拉下臉,猛地將肩頭撞了過去,把這靠過來的人給撞開了。

  白柳捂著肩,心里頭委屈,只好閉起眼,隨著馬車搖搖晃晃地小憩起來。

  若是平時(shí),華夙定少不了調(diào)侃上一句,可現(xiàn)下卻一聲不吭。

  容離有點(diǎn)不自在,若非她還看得見這鬼,定要覺得這鬼跑路了。

  她微微抿著唇,朝華夙挪了點(diǎn)兒,兩條腿都踩在了木板凳上,頭挨著膝,似蜷成一團(tuán),一雙眼還往上瞟著,不發(fā)一言地看著這鬼。

  華夙側(cè)身坐著,細(xì)碎的發(fā)垂在肩上,發(fā)辮壓在身后,身上穿得黑沉沉,唯眉心和唇上余有艷色。

  落在身上的目光明晃晃的,怎會(huì)察覺不到,她卻憋著不回頭,裝作不知道。

  容離伸手去勾了一下她腰間的黑袍,手指頭才剛碰上,就挨了一記眼刀。

  華夙冷著臉瞪了過去,淡漠的眼里涌出了點(diǎn)兒嗔怪。

  容離巴不得這就下馬車,得和這鬼好好聊聊才成。

  華夙冷聲道:今兒還挺有精神,這都丑時(shí)了,竟還不困,還有閑情勾我袍子呢。

  容離就干看著她,蒼白的唇微微抿著。

  華夙甚是勉強(qiáng),罷了。

  她伸出手,食指往容離下巴一碰,又道:你說話,還想叫我猜你心思不成?

  容離微微張開嘴,朝車上的姑娘看了一圈,也不知這鬼是不是在糊弄她,半晌才試探般吐出個(gè)輕飄飄的字音來:你

  華夙環(huán)起手臂,細(xì)白的手指撘在胳膊肘上,細(xì)眉一抬,怎么。

  容離見一眾姑娘無甚反應(yīng),這才又小聲道:你怎么想的。

  華夙這才把身側(cè)了回去,正視起她。眼中眸光依舊冰冷,嘴角連提也未提起,神情淡漠至極,又成了頭一回見到的那漠然詭譎的大鬼了。

  容離心提至嗓子眼,不知怎的,心好似空了一塊,這一空,便心慌了起來,不知所可。

  華夙看她杏眼微瞪,不由得翹起嘴角哂笑,你是怕我把你給那老魚妖,還是怕我把畫祟拿回去?

  容離坦白,都怕。

  華夙朝她額頭彈了一記,就算丹璇當(dāng)真害過我,那也是丹璇的事,與你何干。

  容離細(xì)聲細(xì)氣,好似委屈萬分,可你方才側(cè)著我。

  華夙推了一下她的肩,令她坐直了身,眼別向另一邊,漫不經(jīng)心道:方才未想好怎么待你,現(xiàn)下想明白了。

  容離坐直身,嘀咕了一句:還以為你想讓我母?jìng)畠斈亍?/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