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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餓鬼當(dāng)真是要同歸于盡!

  餓鬼甘死如飴,其化作的鬼氣亦然。

  華夙冷不丁被這團(tuán)黑霧撞了胸口,身子一震,驟然被推出了數(shù)尺外。黑袍被掀開,里邊的衣襟敞開了些許,胸口白如脂玉。

  她抬手捂住心口,見那團(tuán)鬼氣又要撞過來,抬臂便是一劃

  那團(tuán)鬼氣轟隆作響,朝四面迸濺開來,皮肉濺得到處都是,如同一灘爛泥。

  假山里又靜了下來,餓鬼濺開的皮肉和碎骨化煙消散。

  華夙烏黑尖銳的指甲轉(zhuǎn)而如常,她輕喘了一口氣,這氣剛喘出,她眉心陡然一皺,吐出了一口血。

  容離慌忙走上前,捏起帕子擦凈了她的唇角,那、那餓鬼

  它不要命也就罷了,還想要我的命。華夙淡聲道。

  容離被嚇著了,那它呢?

  華夙冷哼,自然是泯滅了。

  容離愣住,這就沒了?

  華夙頷首,是它自取滅亡。

  容離瞧她面色不對,忙不迭將她扶起,她眸光一動,忽地瞧見那摔碎了半顆腦袋的石像又變了樣。

  原先兇神惡煞,忽然間變得慈眉善目、大腹便便,四只手只剩下兩只,那噙著笑的模樣看似有些憨厚,只是石像表面裂痕遍布,想來那被吃了的石靈是回不來了。

  華夙站直身,不知蒼冥城給了它什么好處,值得這么賣命么。

  容離只在意這鬼有沒有受傷,吐了血,定是受了些傷的。

  華夙按著胸口,神色如常,只面色比平日里白上了一些,走。

  容離鬼使神差的,把手覆在了她手背上,著急問:你是哪兒受了傷?

  華夙眼簾一垂,看著容離的手不說話。

  容離陡然抬手,悶聲將她敞開的衣襟和黑袍拉了回去,手指頭戰(zhàn)巍巍的,卻很是小心,只捏著布料,未碰著這鬼一寸皮肉。

  華夙抓住她的手,回去。

  疾風(fēng)勁吹,從長街上橫掃而過,一轉(zhuǎn)眼,一人一鬼已是在單家之中。

  容離氣還未喘順,心又提至嗓子眼。

  一道冽風(fēng)旋近,來勢洶洶。

  作者有話要說:=3=

  第84章

  容離喘息未定,可思及華夙受了傷,當(dāng)即把她往身后一拉,也顧不得來的是什么東西,忙將畫祟擋至臉前。她側(cè)過身,氣息驟滯,琢磨著要不要將華夙推遠(yuǎn)些。

  華夙晏然自若,可下一瞬,陡然變了面色。

  一道陰寒的風(fēng)旋至面前,容離本以為會被這風(fēng)給劈得頭裂血迸,不想這風(fēng)竟戛然頓住,其陰冷寒冽,卻不曾兇光暗隱。

  容離拉在華夙腕骨上的手被反握了個緊,她猛地往回一看,只見華夙皺著眉,定定望著面前徐徐凝起的黑霧。

  華夙道:怎不躲了?

  那黑霧起先還未凝成人形,華夙語畢,它驀地有了人樣,長發(fā)高束,黑裳在身,是個女子。

  華夙看了她一陣,眸光驀地移開,往別處打量,甚是謹(jǐn)慎。

  女子拱手行禮,袍上套著一件輕薄的黑甲,身上一件首飾也未戴,姿態(tài)從容。

  容離愣了好一陣,猶豫著回頭,看華夙好似并不防備之意,又覺得這女子英姿颯爽的模樣有些像先前聽說的什么將軍,壓著聲問:認(rèn)得?

  華夙淡聲道:孤岑。

  孤岑頷首,眉眼雖然低垂著,可卻不卑不亢,身上并無殺伐之氣。她眼一抬,說道:那餓鬼是從蒼冥城來的,早時自戕身亡,百年無人供奉,四處偷吃他人的香火血食,后被慎渡收入麾下。

  慎渡號令五路邪祟尾隨大人而來,各自尋了法子躲在了皇城之中,全然不顧皇城紫氣,慎渡就是要它們舍命擒捽。

  她稍微一頓,從袖袋里拿出了一墨黑竹片,正是在畫祟同株上削下來的,慎渡好似已經(jīng)得知了畫祟的隱秘。

  五路邪祟諸如此類的東西,容離俱不明白,可華夙卻是聽得懂的。畫祟尚還握在手中,她垂目一看,總覺得這筆好似成了什么燙手的山芋。

  華夙卻不焦不急,淡聲道:知道便知道,有何好慌的。

  可孤岑眉頭緊皺,朝容離睨去,眼中似有些難以置信。

  容離抿起唇,不知這兩鬼在打什么啞謎。

  華夙又道:無妨,既然追到了皇城,我們走便是。

  她輕嗤了一聲,鄙夷道:慎渡當(dāng)真是個窩囊的,想要鬼王印卻不敢親自來取,只敢喊些嘍啰來打頭陣。

  孤岑斟酌了一陣,若他當(dāng)真不敢冒險進(jìn)皇城,大人不妨留在此處,反正來的只會是些小鬼。

  華夙搖頭,不能。

  為何?孤岑訝異。

  華夙松開了容離的手,仰頭看向這高高的門楣,且不說這凡間的皇城會如何,我們?nèi)羰遣蛔,這單家怕是要遭殃。

  孤岑緘口不言,又朝容離看了一眼,好似明白了個中緣由。

  容離握緊了畫祟,一句話也未說,聽出來這鬼還是怕牽連上無辜之人的,算得上是只好鬼。

  孤岑又道:大人舊部現(xiàn)隱匿在皇城外,我不敢令他們貿(mào)然闖入,先前離開蒼冥城,慎渡便命三軍緊追不舍,我等繞了好一段時日,才將他們甩開了。

  她眉頭緊鎖,似有諸多顧忌,我不敢打草驚蛇,在祁安時找著了那盜走畫祟之鬼,其受畫祟所傷,已是強(qiáng)弩之末,本是想將畫祟奪回的,不想蘿瑕忽然出現(xiàn)。

  那將蘿瑕重傷的,果然是你。華夙道。

  是我。孤岑頷首,我不敢輕易現(xiàn)身,在大人來了皇城后,才設(shè)法讓大人知曉我在附近,又留下墨竹片,想告知大人,慎渡隱約覺察出了畫祟隱秘。

  華夙把她手中捏著的墨竹片拿了過去,將其捻碎成灰燼,此事我已知曉,你且先行。

  那慎渡之事孤岑慌忙問。

  華夙慢聲道:不能急,我功力還未恢復(fù),尚無余力與其相斗,得先養(yǎng)精蓄銳,待我功力至少恢復(fù)至八層,再做打算。

  孤岑踟躕了一陣,頷首道:也好。

  說完她又是一拱手,說來便來,說走便走,分毫不含糊,告退。

  凝成人形的黑霧陡然消散,如黑紗般被風(fēng)一拂,倏然遠(yuǎn)蕩。

  華夙神色沉沉,且先回屋。她抬手捂住心口,方才孤岑在時,明明還硬裝出一副無甚大礙的樣子,此時薄唇緊抿著,分明是覺得痛了。

  容離進(jìn)了門,穿了長廊,過了院門,悄悄推開了屋門,悄無聲息地進(jìn)了房。她垂在身側(cè)的手一抬,掌心往上翻著,這畫祟還藏著什么我不知道的隱秘?

  華夙一哂,不以為意道:自然是能畫人又能畫鬼的隱秘。

  這鬼答得太過草率,好似隨口一說,容離當(dāng)即皺眉,脂白的掌心上那一桿筆黑得像是在墨汁里滾了一圈。她狐疑問:當(dāng)真?

  華夙睨她一眼,并不答話。

  容離細(xì)聲細(xì)氣道:我又怎能盼著鬼嘴里說出什么人話來。聲音好輕,說得怪委屈的。

  華夙本還心軟了,看她垂著的眼里精光乍現(xiàn),就跟狐貍一樣,當(dāng)即一哂,你還盼鬼嘴里能說出人口?

  容離眨了一下眼,心說狗嘴里確實吐不出象牙,但這話萬不能說出口。手里的畫祟先前被她捏得溫溫的,現(xiàn)下五指一展,又涼了下來。

  華夙仍不伸手去接,自這畫祟到了容離手里后,她便連碰也未碰過。

  容離心中有疑,把手臂往前又伸出了點兒,杏眼亮如星,若是畫祟與旁人結(jié)了契就碰不得,那它又是怎么被盜走的?

  華夙見她把手伸上前,伸出兩根細(xì)長的手指鉗住了她的手腕,嫌厭般往旁拿開了點兒。她輕聲一笑,因為那時我已和畫祟解了契,那假和尚雖盜走了畫祟,卻也被它所傷,否則又怎會輕易死在蘿瑕手里。

  容離一愣,可不是死了才會解契么。

  華夙但笑不語,眸光幽幽的。

  容離心跳如雷,聲音細(xì)如縷,你不是生來就是鬼么,若是死了,豈不、豈不該魂飛魄散?

  華夙松開她的手腕,轉(zhuǎn)而伸出一根食指,冰冷的指腹輕飄飄地點在她的眉心上。被緊緊追問,她不煩厭,也不惱火,只不以為意地說了一句,現(xiàn)下莫問這么多,日后我想說了,自然會告訴你。

  容離眉心侵寒,眼皮登時重了起來,困得好似站著就能睡著。她知曉這是華夙的把戲,只好頷首,那你可不要忘了。

  去睡。華夙收手。

  容離往床邊走,扯開了狐裘丹紅的系帶,狐裘登時滑落在地,她已無心去撿,脫了鞋襪后更覺疲乏,身一歪便倒在了床上。

  華夙趔趄著退了幾步,后腰抵上了桌沿,忙不迭抬手支住了身。她輕咳了幾聲,有氣無力,唇上沾了點兒血絲。

  她分外要強(qiáng),先前被舍利傷了手也不吭聲,現(xiàn)下都已傷至吐血了,也只是咳了幾下。

  容離眼皮愈來愈沉,看見華夙抬起手,手背從唇上一拭而過。

  她本想說點什么,可好似力氣都被汲走了,竭力提著的眼皮也近要耷拉下去。

  華夙背對她坐下,將黑袍慢騰騰勾開,那輕軟如泉的袍子登時決泄而下,堆在凳腿邊。

  容離吃力地睜著眼,唇邊逸出丁點零碎的聲音,你

  光說一個字已分外吃力。

  平日里耳力甚好的鬼似是聽不見,兀自解開了腰帶,慢騰騰扯開了衣襟,垂著頭似在查看腰腹的傷,平展如緞的肩隱約露出了丁點。

  容離一愣,近要撐不開眼的時候,華夙那本就松散的發(fā)辮徹底散開,如瀑般披在后背,將那一角肩給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翌日醒來,單流霜叩了門,又躲躲藏藏的,好似有什么話想說,那腦袋時不時冒到木欞上,好似想貼著紙糊往里看。

  華夙坐在桌邊,冷聲道:這丫頭不懂事,怎還擾人清夢。

  容離坐起身懵了好一陣,待回過神,才慢騰騰下了床,足下一片柔軟,也不冰涼,好似踩上了什么東西。她低頭一看,才知踩到的是一件狐裘。

  她低身撿了狐裘,隨手掛在了屏風(fēng)上,眼前尚還霧蒙蒙的,看什么都是惺忪一片。

  在望向華夙時,容離才想起昨夜種種,訥訥道:你的傷

  已無大礙。華夙平靜道。

  容離不信,又看了她一陣。

  華夙回頭,莫不是見不得我好,還想在我身上盯出個窟窿?

  容離斂了目光,走去給單流霜開了門。

  門剛開,單流霜便在門外道:表姐姐,聽聞你和姥姥昨日去聽?wèi)蛄?先前我讓姥姥姥爺帶著我去,他們硬是不肯,說什么該去私塾便去私塾,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

  容離笑了一下,是該如此。

  單流霜往里看了一眼,我能進(jìn)去么。

  容離避開了些許,容她進(jìn)門,轉(zhuǎn)身合了門問:今兒不用去先生那了?

  單流霜頷首,城里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四處皆是官兵,好似在搜什么東西,遲些定是要搜到單府來的,故而先生今兒也不授課了,讓咱們各自回家。

  官兵?容離皺眉,總不該是在找她,這大張旗鼓的,怎么也不該是為了找她。

  祁安的官兵怕也還在滿城搜尋,容府雖大,可約莫不會將皇帝驚動成這樣。

  思索了一陣,容離又問:他們搜查的時候,有未說在找什么人什么東西?

  單流霜想了想,我剛從先生那回來,看見好幾個金發(fā)碧眼的外疆人被抓去了,找的應(yīng)當(dāng)便是疆外來的人。

  容離心底躍上一個念頭,先前邊隅便不大安穩(wěn),現(xiàn)下約莫是有什么人混進(jìn)皇城了。

  若是如此,想來疆域已然戰(zhàn)亂,而容家在篷州的鏢局勢必要出事,她那四弟便是因為這戰(zhàn)事死的。

  華夙回頭朝墻角看去,你若想知道,不妨讓剝皮鬼去打聽,它在這墻角站了好幾日了,動也不動上一下,別悶壞了。

  剝皮鬼轉(zhuǎn)了一下眼珠子,小臉白生生的,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容離只好道:竟是在搜尋疆外的人,如此怕是真要進(jìn)府搜尋的。

  她話音一頓,又輕聲道:你且先出去,我換個衣裳,再同你一起去看看姥爺姥姥。

  好。單流霜不疑有他,當(dāng)即轉(zhuǎn)身出了門。

  屋里,剝皮鬼踩著它那繡了牡丹花的錦鞋往前走了兩步,主子。

  容離回頭道:你去看看,官兵是不是在找敷余的人。

  剝皮鬼頷首應(yīng)了一聲,穿門便走了出去。

  華夙回頭看她,敷余?

  容離將衣裳拿到了屏風(fēng)后,隔著屏風(fēng)朝那鬼看了一眼,緊忙換起了衣裳來,小聲道:是西北毗連的一個國,擅騎射,大多是金發(fā)碧眼,人也更高大一些。

  華夙輕哂,我自然知道,但敷余離祁安甚遠(yuǎn),你又是如何得知。

  容離系緊了腰帶,又披上了狐裘,自然是聽旁人說的。

  你好似分外關(guān)心此事。華夙道。

  容離嘴角一翹,我現(xiàn)下還是個活人,自然家事為小,國事為大。

  說得在理,華夙未再追問,只覺得這丫頭心里好似藏了什么事。

  作者有話要說:=3=

  第85章

  剝皮鬼好歹也是個鬼,雖說頂著的是一張畫祟畫出來的皮,可若就那么明晃晃在日光下走,怕是魂都要被灼穿。

  華夙看它穿門而出,不情不愿地彈了一下手指,施出一縷鬼氣,好讓那剝皮鬼免受日光之苦。

  容離換好了衣裳,玉佩也別在了腰帶上,捏緊了狐裘的領(lǐng)子,這才打開了門。

  單流霜在外邊等著,渾身哆嗦著,冷得牙齒顫顫,聽見開門聲猛一回頭,表姐姐,咱們走。

  側(cè)屋里,小芙和白柳拌著嘴走了出來,一眼便瞧見這單家的姑娘直挺挺地站在她們姑娘門前,半晌沒回過神,這一大早的,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