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記得這些名字已經(jīng)很不錯了,雖然沒有人夸我。
我突然想或許在很久以前我有一個朋友,而那個朋友一直在我身邊和我待在一起,我們永遠在一起,我們曾經(jīng)這么說過,但我們分開了。
要么是他死了,要么是我死了,要么他再也不能見我,要么我這個樣子見了他也認不出來,無論是哪一種都值得難過。
我不想再想這個問題,因為這樣思考也會讓我的能量加速消耗。
我還想用這點兒殘存的能量過更久的日子,雖然我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這種日子,糟糕透頂,安靜極了,仿佛沒有期望。
但我并不是真正生活在永夜之中,在難熬的黑暗也會有迎來光明的那一天,我正等著那一天。
就像那個小孩對我說的那樣。
說起來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記得那個小孩兒叫什么名字。
也許他根本沒有告訴我名字,也許他沒有名字,但老師給了他一個,他沒有告訴我,也許我給了他一個名字,但是我忘了。
什么都一樣,因為我快要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不覺得現(xiàn)在這樣是好事,但我也不覺得這是壞事,我大概還要在教堂待很久,我不需要思考那些東西,那只會讓我難過。
我等了一天又一天,因為太無聊陷入了沉眠。
可是因為無聊,我又從沉眠之中驚醒。
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是一個純粹的機器人,我是不會做夢的,就算是做夢也不會被夢中的情況驚醒。
這是不是意味著現(xiàn)在的情況有所改變?
如果我的情況有所改變,外面的世界呢?
我突然想要離開教堂,到外面去尋找我的朋友,如果我真有一個朋友,而且他還活著,那我也許有機會在外面見到他。
但這也不一定。
不過如果我出去了,見到他的機會總會更大一些。
如果他真的存在,雖然我對此不抱希望,但我考慮之后決定離開。
我一點一點挪到了教堂門口,這對我來說是一項極限運動一樣的令人疲勞的事情,但我完成了我要做的事。
我離開了教堂,并給教堂關(guān)上了門,我甚至還想上一把鎖。
不過在離開教堂之后再回去翻找一把鎖掛在這里對我來說更加疲憊,我覺得還是算了比較好。
我轉(zhuǎn)過身看見外面一片茫茫大雪,雪非常厚,一腳下去能沒過膝蓋,我以為我要被埋起來,因為我踩中了一塊石頭,即將摔倒。
雖然雪地非常潔白,但我莫名覺得底下很臟,我還是摔倒了,可是底下不是土地,而是尸體。
我把雪拂開,我看見底下有機器人,有人類,因為這些雪太多,太冷,太厚,他們被埋在底下還是剛死不久的樣子。
臉色青紫,渾身僵硬,已經(jīng)死了有一段時間了,他們不可能再活過來,除非他們本來就沒有死。
但我不會醫(yī)術(shù),按照他們身上的傷口判斷,就算他們現(xiàn)在醒過來,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
他們最好不要現(xiàn)在醒過來,因為看著一個人活過來又死掉,可能對我造成心理上的壓力和打擊。
我不希望給自己帶上這種沉重的精神上的枷鎖,那會讓我的尋找之旅變得不順利。
我不想再看。
我用雪把他們埋起來,就好像他們本來就躺在這底下,躺在自己的墓碑里面,我踩著這些雪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我離開了我的教堂,我順著教堂外面的路走了出去,可我走到了小鎮(zhèn)的門口,就不知道應(yīng)該再往哪里去了。
這已經(jīng)是我所能想象到的極限,就好像我從來沒有從這條路出去過,我不能知道我從沒見過的事情。
我不能在這里停下來,我現(xiàn)在回頭還能看見教堂,這太近了,我什么也不會找到的。
就是一件值得難過的事,我想哭,但是我已經(jīng)不會流眼淚了。
一個機器人是不會流眼淚的。
就算我不是一個完整的正常機器人也一樣。
我隨便挑了一個方向走了,出去走了很久,見到了一群人,他們也在往外走,但他們的方向和我不一樣,他們看見了我,我走了過去。
領(lǐng)頭的人還是有些眼熟,我想或許我看什么人都覺得他們像我要找的那個人吧。
但是他們總不是他。
這就更讓人難過了。
領(lǐng)頭的人是個沉穩(wěn)的年輕人,下巴上有些發(fā)青,長出了胡子,看得出已經(jīng)忙碌趕路有一段時間了。
他用目光打量我的時候,我有種恍惚,仿佛他戴了墨鏡,正搬著一塊石頭要往我的背上壓過來,然后我就喘不過氣,躺在了地上。
他嚇了一跳,把我扶起來,問我怎么了,我想說話能量不足,昏了過去。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仿佛是帳篷,邊上有溫暖的熱光,是橙紅色的,在邊上是一張桌子,上面放著咸奶茶。
我身上還蓋著被子,我把被子掀開,準備下床去找我的鞋子的時候,外面進來了一個人。
“你可以早些休息,天已經(jīng)黑了。”
他對我說。
我看著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種曾經(jīng)和對方熟悉的錯覺。
我認為這是錯覺,但我不想糊里糊涂到死,所以我問了他:“我們曾經(jīng)見過嗎?”
他愣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一個很困難的數(shù)學(xué)題之后才對我說,是的,我們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