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咳嗽,意識逐漸混沌。
站在門口的張朝霞,清楚地看見她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膚色隱約有些泛青,這肯定不是正常人的樣子。
哭喪棒人的目光轉(zhuǎn)移到了他的臉上。
他緊跟著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門咔嚓一聲,打開了。
那扇門是自己打開的,沒有人去伸手碰它,它對直播間的觀眾緩緩拉開了門外的世界,外面是漆黑的,站滿了仿佛看熱鬧似的圍觀群眾,那些人看起來像是巢穴里涌動的黑色螞蟻,又像是站在自己墳頭往外張望的小鬼。
即使不在現(xiàn)場,也有許多人能切身感受到那種議論聲音若有若無的嘈雜的氛圍。
哭喪棒人走了出去,眾人都是一驚。
外面的人大多是學生,看見哭喪棒人,還以為是有學生買了一套時興的衣服裝扮出來逗樂的,有些人哈哈大笑,有些人被嚇唬到了,連忙皺著眉頭躲回了自己的宿舍,伸手還想關門,門卡住了,完全動彈不得,有種生銹鐵鏈的凝滯感,他們的手上開始流出血來。
他們一開始還以為那些血是從門把手落下來的,但是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手指在流血,已經(jīng)被撕掉了一層皮了,整個手臂都在發(fā)抖,大腦卻沒有立刻感受到疼痛,就像是數(shù)九寒天里穿著一層單衣的老人,顫顫巍巍往前走,摔了一跤,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有些人開始尖叫,但無濟于事,有些人開始逃跑,但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了地上,可是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趴在地上的。
他們還想往外爬,但是往外爬的過程中,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失去了意識,失去意識之前,最后一個想法是,有什么東西撞到了我的頭,好硬啊……
一半的人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恐懼,打算從窗戶逃跑,連窗戶也打不開。
一半的人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還以為是約好了一起裝死,有些躺在地上嘻嘻哈哈,有些不走心地打量靠近的哭喪棒人,切了一聲,滿不在乎伸出手來在面前晃了晃問:“兄弟,哪里買的衣服,看起來還不錯,很有感覺,就是好像不太好看,怎么臟兮兮的?”
哭喪棒人沒有回答,但是蒼白平整的臉上裂開了溫和的笑容,滴滴答答的溫熱的血液從傷口之中流出來,落在地上,迅速結冰,變成了一塊表面泛著淡藍色的紅色冰塊,落地有聲。
近距離的學生愣了一下,心再大也覺得不對了,有些膽寒,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墻,只聽得砰的一聲,失去了意識,或是躺在地上,或是跟著流血,或是流著淚,嚎啕大哭,從現(xiàn)在開始,哭聲才正式登場。
張彩霞的聲音最大最尖銳,其次是宣葉仙。
張朝霞的聲音不太行,但跟在后面,像一鍋移動的嘟嘟咕咕冒泡的土豆?jié)鉁?br />
他大概是這里唯一還在勉強散發(fā)熱量的那個。
整棟樓的人都失去了意識,跟著哭喪棒人,一步一步往前走,下了樓梯,開了大門,走到外面,越走越遠,一點點匯聚了新的人群,變得更為龐大,更為恐怖。
數(shù)不清的人在哭,數(shù)不清的人在笑,笑聲藏在哭聲后面,若隱若現(xiàn),仔細去聽的時候,并沒有什么,不注意的時候,卻偏偏能聽見那種挑釁似的囂張的聲音在持續(xù)發(fā)酵。
一壺酒要發(fā)酵到合適的時候才能打開。
一群人要哭到合適的時候才能笑出來。
他們維持著尖叫似的哭聲,壓著笑聲,往前走,白色的喉嚨逐漸裂開鮮紅色的傷口,血液從里面一點點滲出來,就像漂亮的細小的血珠子,稍微不注意可能會被人誤以為是紅色的過緊的裝飾,但如果當這是裝飾又可能誤以為這是血液。
他們的喉嚨快要斷開了。
他們整齊劃一地用裂開的喉嚨發(fā)出沙啞的聲音,一開始是含糊不清的,后來就統(tǒng)一了。
哭喪棒人用唯一的意識指揮他們,就像是音樂會的指揮棒。
他們陰森森地喊:“交易,交易,交易……”
哭喪棒人要找交易的對象。
但這是早已約定的未出現(xiàn)的交易對象。
哭喪棒人沒有找到,痛苦的尖銳的咆哮聲以人群為中心傳遍了整個城市。
今夜無眠,直播結束,在城市里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那最后的收尾的聲音,本來他們是要休息的,但是聽完那個聲音就完全睡不著了,有些人困得不行,閉上眼睛就陷入了半昏迷狀態(tài)的睡眠之中,在夢中見到了恐怖的人群,猛地身體一晃,睜開眼睛,清醒過來,無可奈何嘆氣。
每一個人的眼圈都是黑色的。
他們即使沒有走到現(xiàn)場去參與那場巨大的聲勢浩大的游行,也清楚那些人躺下去之后的樣子,因為不相干的人也可以在閉上眼睛之后清晰地看見躺下去的人群,那是個復雜的形狀,但看見的人都能知道,那里所表達的意思是,交易。
這種無師自通的理解就像是意識的交流。
沒人能拒絕溝通,沒人能抗拒交流,他們就像玩具廠的人偶被更高層次的力量擺弄,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更沒有得見真相的能力。
無法控制的恐慌從這座城市開始往外漫延,就像傳播速度極強的病毒,從空氣傳染。
不必見面,一個影子都有可能成為媒介。
【所有人都瘋了瘋子】
【那個東西究竟要交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