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娜與奧斯小姐分頭查緝。
循著第三棟建筑的班級教室,走遍五年級的回廊問話,很快,她就問到了在c班就讀的亞當?法斯特。
阿特娜在c班看到有個稚嫩地男孩,梳起飄逸的棕黑發(fā)型,瀏海旁分,頗有孩子王的一點架式。在他身邊跟著一名文靜的金發(fā)女孩,瞳孔是亮麗的茶色。
油然直覺而生,這就是她與奧斯小姐費盡千辛萬苦,不斷嘗試拯救的女孩。
露西?法斯特。
這就是緣分吧。
即使預示到兩人的未來悲慘,阿特娜還是有些許傾羨。
「找到了?」
「啊……奧斯小姐,亞當就在c班里。」
「是嗎……」躡手躡腳像個干練的警探,奧斯小姐靠在門沿旁瞧住室內(nèi),不用多久就鎖定目標。「阿特娜,你做得很好!
「是!」
「記好這個位置,我們遠些觀察吧!顾聵翘荩S手塞給阿特娜一個圓環(huán)型框架的單眼鏡片。
「欸——這是什么?」
「科赫觀顯鏡!
「要怎么用?」邊跟上奧斯小姐的行進速度,注意力卻全放在手中剛得到的鏡片擺弄,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放大鏡。
「小心——」踩空的一腳,所幸即時被人托住。「專心看路。」
「哈哈……抱歉,奧斯小姐身上總是有太多新奇的東西!
科赫觀顯鏡的中央就是一顆碩大鏡片,旁邊夾著像是為固定在眼窩周遭而輔助做成的金屬夾層框架,框架連接著橡酯做成的軟墊,看起來就是戴在眼窩上的單面鏡片。
阿特娜將鏈條掛上,把鏡片塞入自己深遂地眼窩輪廓,頓時感覺右眼的世界大了兩倍,左右眼傳來的差距很快破壞她的平衡感,令她停駐腳步眨眼兩下。
在鏡框側(cè)邊摸到一個旋鈕,阿特娜試著向后轉(zhuǎn)動,右眼鏡片框限住的范圍放得老大,甚至將墻壁里的浮凸的石塊照耀的如同巨石,細碎的紋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啊——!」這聲驚呼,就像全世界的科學家發(fā)現(xiàn)了不存在的元素!负脜柡Γ
「你玩夠了沒?」
「她有上限嗎?可以放到多大?」
「……你知道科赫是什么意思嗎?」
「不知道……難道說……」瞇住左眼,右眼的鏡片輪廓還在不斷放大,阿特娜用它來看奧斯小姐臉上的肌膚細胞,甚至已經(jīng)不在同一個層級的世界內(nèi)。「沒有極限?」
「總之,到了安全的地方在用!箯男o處按壓一下,旋度自動歸零,馬上將阿特娜從詭異的微觀世界拉回,就像剛剛進行過一場奇幻旅程。
「欸!奧斯小姐!這個可以拿來看星星嗎?」
「……會瞎!箠W斯小姐板著面孔回答。「你是不是忘記我們來做什么的?」
「噢!沒忘!我這就做!」
兩人不約而同地掛上鏡片,坐在公園木質(zhì)長椅里盯哨,從大約有七百米的距離,監(jiān)視著少年法斯特的一舉一動。
從早到晚,監(jiān)視的過程無聊,無聊到阿特娜時常用觀顯鏡去看公園里的綠樹、鮮花,那些她從不曾到過的世界里,充滿各種可愛生物的社會交流,細胞間的張合對換,遠比修正時間線有趣多了。
奧斯小姐長嘆一口氣,自己早該料想到這種狀況。
鐘聲再響,已是第十次。
「阿特娜,時間到了!
「好的!奧斯小姐!」
兩隻眼睛在鏡片里眨呀眨,全神貫注地搜索放學的少年法斯特的下落。
「找到了,在這里!拐络R片,從記憶中的位置里遙望那一頭亂撥的棕色發(fā)型,奧斯小姐連忙起身,趁著視線尚未跟丟目標時慌忙追去,直到回家。
法斯特先生說得內(nèi)容大抵無誤,他所處的環(huán)境稱不上太好。房屋是用鐵皮隨意搭建成的,隔間就是掛著一層廉布。擁擠在不怎么讓人舒適的貧民區(qū)里,連床鋪都是隨便找一塊木板了事。
剛回到家,他就會將自己的作業(yè)自發(fā)性的做完,走到客廳隔間,去幫忙那個總是勞作著的女人,或是串珠、或是結(jié)繩、或是縫線。
深夜九點,他的父親即會喝得一身醉醺酒氣,敲響自己家的門,酒瓶從不離嘴地臥入家中。天色昏暗,法斯特家室內(nèi)也未有足夠的光火,大大降低觀顯鏡的能見度。
奧斯小姐與阿特娜站在兩公里外的大樓天臺,只能透過室內(nèi)漫光打在窗后地板上的影子,推估室內(nèi)發(fā)生什么事情。
晚整十時,室內(nèi)燈光全數(shù)熄滅,鏡片當中只剩一片灰暗。
十一時。在沉寂昏暗的貧民窟內(nèi),亮起一絲星火光點。本該不甚惹人注意,卻在觀顯鏡底下閃爍刺人。依著窗臺透進的范圍,能看到一地的綠色碎玻璃,是敲破的酒罐。
距離遙遠,聽不到任何吵雜聲、叫罵聲。但從人影交錯的閃光,棍棒狀的長條形影子不斷揮舞,阿特娜甚至可以想像出現(xiàn)場爭執(zhí)的模樣。那腦補出來的畫面殘忍,令她摘下鏡片,不愿再看。
「原來如此!箠W斯小姐瞇住左眼,右手擒著鏡片調(diào)整,語氣堅決。「或許還有辦法!
「什么辦法……」
「他的問題是來源于原生家庭,那是影響一個人個性、成長、價值觀的重要因素。」奧斯小姐放下手中鏡片,拿著布巾擦拭著!高@就是造成他往后,終究會走上酗酒這條路的原因。」
「只要一遇到壓力……就會藉助酒精麻痺自己?」
「對,這就是時間短路的原因。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記憶,從小到大,被如此深切地影響著!
「所以……如果要進行修正……奧斯小姐要拆散她們的家庭?」
「這是最直觀有效的辦法!
「為什么……為什么奧斯小姐總是能淡然地說出這種傷害人的話?這種傷害人的想法……」
面對她的提問,不置可否。
「難道說,修正時間線,就沒有更加和平的手段嗎?」
在夜空中畫起火點,劈啪作響,是電弧燃菸的聲音。盡管視線難以看清,阿特娜還是能在三十秒后,聞到奧斯小姐菸斗捎來的陣陣香氣,這次不是木橙新香,而是一種柔軟恬淡的味道,像薰衣草。
「阿特娜……你知道能量守恆嗎?」
「……就是能量不會潰散,總是保持相等,只是型態(tài)轉(zhuǎn)換了?」
「是……巴迪納莉就是類似能量守恆的,一種難以看透的時間法則。」
「嗯……」
「想要改變什么、想要挽回什么、就得付出等量的努力!
心頭一緊,阿特娜按著胸口震盪的起伏。
「但是,就好比我們站在這個時間線中,永遠感知不到別的時間線的狀況。你并不知道在另外一條時間線的結(jié)果里,曾經(jīng)付出過什么樣的努力、犧牲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咬住煙嘴,在接近無聲的貧民區(qū)里,阿特娜甚至可以聽見奧斯小姐深重的吐息。
「人啊,不能總是看到美好的結(jié)果,卻什么都不愿意付出!
「……這是說,如果法斯特先生想要救回自己的妻子,就必須搭上生命中的某樣東西嗎?」
「完全正確。他必須拿自己生命中的某件事物,來與巴迪納莉交換妻子。而透過前幾次經(jīng)驗可以得知,光拿走她的工作是不夠的!
「『代價』……是吧……」右手抱拳,左手緊緊包覆住這顆拳頭。在這晚夜的時間,總是特別容易讓人靜下來思考。
「如果沒有足夠的決心,不管怎么修正,時間是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這就是……命運?」
「這樣,你可以理解嗎?」伸手拋來一個玻璃圓球,沉甸甸地,阿特娜將它握在掌心,是世界儀。「作為一名時間旅人,需要多么好的心理素質(zhì),以及承受多少職業(yè)傷害!
中心軸的旋轉(zhuǎn)已經(jīng)喪失動力,只是依著慣性不斷運動,一回、一回的,就好像一顆正在跳動的心臟。
「要做多少權(quán)衡選擇,經(jīng)歷過多少內(nèi)心掙扎。」
奧斯小姐右手牽住阿特娜小巧的掌心。她卻認不得,奧斯小姐此刻的表情,是溫柔,還是悲傷。
「傷痛才能使人成長,阿特娜!
顫抖的雙手壓下世界儀的按鈕,像是捅進一把銳利尖刃。本來還一顫一顫旋轉(zhuǎn)著的軸心,如死亡般的驟停。那一刻,阿特娜才從放慢的時間中,看到平常一閃而過的白光里,是這二十年來被省略過的時間。
「換個念頭想,怎么樣的傷痛,能讓法斯特先生成長,這樣就輕松得多了吧?」
「好吧……」將世界儀還給奧斯小姐,她迅速地調(diào)整過刻度,是已經(jīng)決定好下一步的行動。
提早幾天,這次抽換的時間是清晨,他們落腳于同樣的大樓天臺上,觀顯鏡片很快鎖定方向。
「有什么打算?」
「我去接觸法斯特先生的父親,你去接觸她母親!
「奧斯小姐打算怎么修正呢?」
「要改變一個人的態(tài)度不難。過,或不及。」奧斯小姐慢悠悠地吞吐出下半句。「不是讓法斯特完全脫離他的父親,就是讓他對父親產(chǎn)生陰影恐懼,深惡痛恨!
天是有點陰云的白色,在還未照亮的世界里壓抑住灰調(diào)。那抹灰如同奧斯小姐瞳孔里的色調(diào),越往中心,越淡出讓人感覺可靠的淺棕。她難得地嘴角微勾,像是找到真理解答的科學家。
陽光剛從城市的另外一端竄出,不用片刻,就染滿整片天空。
那抹笑容,是自信。
「應該能成。晚上八點回到這里集合!
「我要怎么知道這起案件是否成功修正了?」
「如果我們成功改變了法斯特先生的過去,當我們回到古玩店內(nèi)時,他就不應該待在那里!贡粌扇瞬t望住的大門動了,二十年前的少年法斯特快速奔下樓梯,跑跳至不怎么整潔地柏油路上頭!钢挥袑θ松錆M絕望的人,才會想盡辦法見到我。」
「那要怎么索取報酬?」
「用這個!馆p拍自己披著的外袍衣袖,奧斯小姐伸手探入衣服夾層,將放在心臟前小心保管著的精裝盒展示出來。
那是法斯特夫婦間,難得珍貴的回憶。
「……為什么要這么麻煩?」
「呵呵——你還不懂嗎?阿特娜,這一切都是因為巴迪納莉的規(guī)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