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笑的,就要幾個月不相見,你笑得出來?”玄燁說著就把箱子踹了一腳,不耐煩地坐到一邊,瞪著眼前的人,“如今讓你隨朕一道出門,都做不到了?”
嵐琪站到他身邊去,含笑說:“臣妾該說的都說了,皇上南巡不光為了游山玩水,臣妾留在宮里也有臣妾要做的事,您看榮姐姐這陣子身體也不好,撂下她在家里,哪個能放心!
“和別人什么相干,沒有你沒有她,這宮里也亂不了!毙䶮钜琅f不肯罷休,竟似有幾分孩子氣,還試圖勸服嵐琪,“你不在朕身邊,朕不放心。”
嵐琪不知不覺就坐下了,依偎著他說:“您非要臣妾說心里話,舊年東巡回宮那些日子實在自在安逸,二十多年了,臣妾也會想歇一歇。這回您出門,臣妾又能偷懶幾個月,而宮里有人看守著,總比沒有好,總之將來再有機(jī)會,臣妾一定相隨,溫憲嫁了人,總沒道理再陪著她!
“將來你若再有借口如何?”玄燁不甘心,“說好了,趁我們還年輕,五湖四海走一走!
嵐琪依偎著他,輕輕搖晃著身體,溫言軟語哄著他高興,玄燁也非真是個孩子,兩人溫存半天,到底是妥協(xié)了。而很快有大臣等著見皇帝,嵐琪也要為皇帝打點行裝,玄燁說夜里去永和宮,她忙活好這邊的事,便先離開了。
走出乾清宮時,環(huán)春聽見主子長長嘆了口氣,瞧見她眼底有異于平常的神情,揣摩著娘娘的心思,終究沒問出口。
是日午后,書房里突然傳來消息,說幾位阿哥去試后天隨扈出發(fā)時要騎的馬匹,挑選時突然有馬撒野,驚得馬群慌亂,將阿哥們踢傷了,嵐琪聽得心驚膽戰(zhàn)。好在不久后,十三十四被安然送回,卻是聽說九阿哥十阿哥傷的不輕,嵐琪唯恐太后不安,便讓倆孩子歇著,自己往寧壽宮來安撫太后,而十阿哥左胳膊折了,小半年怕是不能動。
皇帝派梁公公來看望十阿哥,梁公公多心問太后是不是會改變主意不出門,沒想到果然親疏有別,太后卻是道:“一路都安排下去了,我若突然不去,這么大的變故不知百姓官員要怎么想,我不能給皇帝添麻煩,自然還是照日子出門,宮里的人會照顧好十阿哥!
嵐琪見太后這般態(tài)度,不再多言,安頓好十阿哥,又問了問太后行裝是否打點齊全,太后反道十三十四阿哥也受了驚,讓她早些回去,這才離了。
回來時,進(jìn)門就瞧見溫宸和敦恪在院子里踢毽子,心知是杏兒來了,徑直往兒子們的屋子來,果然見敏常在在胤祥身邊,母子倆對坐著,正聽見她說:“你們還小,不要總是騎在馬上,比不得哥哥們有體力。要緊的是,你若坐車,好歹能勸十四阿哥也坐車,他還是頭一回出遠(yuǎn)門,你要多照顧弟弟!
嵐琪含笑進(jìn)門道:“胤祥最最懂事,這些話他心里比我們還明白,胤禵跟著他出去,我很放心!
里頭的人忙離了座,嵐琪挽著杏兒沒要她行禮,一道坐下后,瞧見胤祥的行裝都打點整齊了,夸贊他:“我敦促胤禵收拾東西,他緊趕慢趕地才準(zhǔn)備好,胤祥這里都不用我盯著,自己就會準(zhǔn)備了!
敏常在且笑:“還是您教導(dǎo)的好。”
嵐琪知道,杏兒必然是擔(dān)心十三阿哥也被馬踢了才會跑來看,這本也沒什么,畢竟敏常在能隨時出入永和宮,是向來有的事,只是如今嵐琪自己有些心虛,至少這幾天并不想見到她。此刻聽孩子不高興地問:“為什么額娘們都不陪著皇阿瑪出門,我在外頭,會擔(dān)心你們的!
敏常在笑道:“南巡不比東巡,路程更遙遠(yuǎn)日子更長,你妹妹的身體撐不住,上一回她回來就病了,兩個多月了,現(xiàn)在夜里還咳嗽呢。”
嵐琪不經(jīng)意地抬起頭看敏常在,她正溫柔地向孩子解釋著,眼眸中的笑容真摯誠懇,卻叫嵐琪心中一陣發(fā)緊,敏常在忽然抬頭與她四目相對,溫婉地笑著說:“臣妾會多來陪陪您,咱們總不會悶的。”
嵐琪心中一咯噔,果然變了心的人,是她自己嗎?慌忙含笑答應(yīng):“我們姐妹悠閑在家里呆著多好!
這日直到傍晚時,因九阿哥十阿哥被馬匹踢傷,他們倆不再隨扈出巡,本以為宜妃會留在宮里照顧九阿哥,不想皇帝卻點名要她繼續(xù)隨扈。乍一看都以為皇帝對翊坤宮恩寵有加,嵐琪則明白,若是因為兒子受傷不能出巡,宜妃的怨氣改把翊坤宮的頂都掀翻了,日后就該給她找麻煩,玄燁深知這道理,才寧愿留下受傷的兒子,也要把她帶走。
而嵐琪更明白,敏常在之所以不隨扈出巡,就因為自己不去她才不去。自己若隨扈,敏常在或去或不去,可若自己留在家里,她必定不會出門。這是嵐琪不敢對皇帝說,也絕不會對任何一個人講的,她這次不愿隨玄燁出門的原因。
此番不愿隨扈,僅僅是不希望杏兒也跟著一道出門,不知為何,她后悔當(dāng)初硬是讓胤祥去勸說不想出門的杏兒隨駕東巡,若沒有東巡,沒有自己半途返回,杏兒那美好而幸福的笑容,一定不會出現(xiàn)。而往后,嵐琪不愿再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笑容。讓她彷徨的是,敏常在對一切安之若素,讓她原本硬起來的心腸,徒生出幾分愧疚。
明明都到這個年紀(jì),突然糾結(jié)起了這幾段感情,當(dāng)初都不見得這樣矛盾掙扎,現(xiàn)在卻怎么也放不下。嵐琪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戳痛了她心里哪一處柔軟懦弱的地方,從未在情感恩寵之上與任何人爭奪的她,竟然頭一回主動地做出自私的決定,她不希望再看到杏兒臉上露出那么幸福的笑容,她不希望皇帝對杏兒還有一絲半點的眷戀。
愧疚是難免的,可得知杏兒不隨扈時,嵐琪心里那一陣莫名的暢意,也實在痛快極了。而這既然是她心底深處的自私,自然沒有旁人能察覺得到,玄燁更不會知道,且只要不對著敏常在,嵐琪不會有任何愧疚不自在,那一晚和臨出發(fā)前的一天,都能好好與玄燁在一起。
二月初三,圣駕如期出巡,一大早將太后和皇帝送走,宮中上下便似松了口氣般,嵐琪與榮妃先到翊坤宮探望了九阿哥,十阿哥是折了胳膊,九阿哥則是崴了腳踝,比起十阿哥要輕很多,但腳踝腫得饅頭似的,出門是斷不能了。孩子面對兩位娘娘還十分客氣,可是她們一走,就只剩下滿腹怨懟,拿屋子里的太監(jiān)宮女撒氣,不想正發(fā)脾氣時,外頭通報八貝勒到了。
九阿哥十分意外,眼瞧著八哥腳步輕盈地進(jìn)門來,睜大眼睛問:“八哥怎么沒跟皇阿瑪走?”
胤禩笑若春風(fēng),溫和地說:“你和老十都留在宮里,我不放心,昨晚就跟皇阿瑪請旨,還領(lǐng)了差事,宮里的關(guān)防照舊是我來盯著,也好時常進(jìn)宮看看你們!
九阿哥果然有些高興,但也十分可惜:“南巡不容易,江南風(fēng)光百聞不如一見,八哥你為了我們留下,實在不值當(dāng)!
胤禩卻笑:“將來總還有機(jī)會,等我們再大些,為皇阿瑪做欽差御史下去瞧瞧,也不是難事。你安心養(yǎng)傷,我們留在京城里,自然也有樂處可尋!
兄弟倆說了幾句話,胤禩便說要去寧壽宮看十阿哥,從翊坤宮過來,經(jīng)過東六宮時,不禁往延禧宮的方向望了一眼。
母親是隨駕出巡了,因過去在咸福宮住的關(guān)系,母親與佟妃關(guān)系尚可,這次算是與佟妃一道出門,昨天他進(jìn)宮探望受傷的弟弟,半程與額娘相遇,額娘問他一次南巡和再深刻鞏固兄弟的心哪件事更重要,他想了半天后,便進(jìn)宮向皇阿瑪請旨,表示愿留在京中照應(yīng)弟弟們;实燮鹣泉q豫,但還是答應(yīng)了。
不能南巡,的確可惜極了,他要比兄弟們少許多閱歷,但想到九阿哥十阿哥都要自立門戶,往后兄弟幾個在宮外能互相扶持,二三十年甚至一輩子的事,他覺得值了。
一眨眼,皇帝離京數(shù)日,外頭傳來的消息一路平安,宮內(nèi)也沒什么波瀾,榮妃德妃都留守宮闈,自然是方方面面都十分妥帖。只是四貝勒府里的小阿哥不好,又一次傳來消息時,再不能像上次那樣樂觀,嵐琪苦等一夜,天未亮?xí)r就有消息傳來,弘昐歿了。
猶豫再三,還是把消息送了出去,好歹要讓胤禛知道才好,嵐琪不能擅自出宮,便派人叮囑毓溪好好善后,更給李側(cè)福晉帶了話撫恤她的喪子之痛,其他的,就再也做不了了。
胤禛獲悉兒子歿了的消息時,剛剛一身泥濘地隨父親從河堤視察歸來,不等他悲傷不等他換了衣裳,父親就派人找他過去說話,胤禛愣是換了干凈的衣裳才過來,如此慢了近一刻的時辰,皇帝自然要問他遲來的緣故。
四阿哥卻是冷靜地說:“皇阿瑪自幼教導(dǎo)兒臣,不可衣衫不整,人前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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