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溪不解地問母親:“額娘,我做錯什么了?這些日子脾氣不大好,我知道,可我沒做什么失了尊重體面的事。”
覺羅氏憂心忡忡,向門外看了眼,輕聲道:“你從前對我說,要想四阿哥去別處,他總是推三阻四,現(xiàn)在呢?男人的心是善變,可女人若是先變得不討人喜歡了,又有什么資格讓男人把心放在自己身上?”
毓溪皺眉,細想想的確不錯,她今天讓胤禛去宋氏那兒,胤禛想也沒想就應(yīng)了,雖說額娘在這里他興許不大方便,可若是從前,一定說去書房或是客房里歇著,哪能輕易就答應(yīng)到李氏或宋氏的屋子里去,今天夫妻見面就幾句簡單的對話,她還覺得順暢來著,沒想到卻隱了這么件事。
“怕是往后就算你不讓他去,他也主動會去了,誰不愛聽好話,誰不喜歡被人哄著捧著,四阿哥做什么要天天忍耐你發(fā)脾氣,毓溪你再不改一改,他可就不需要你改了!
覺羅氏一句一句說的鄭重,更道:“我聽講宮里太子妃都改了脾氣,如今和太子出雙入對,人家從無到有,難不成你要鬧得從有到無?你們自小青梅竹馬,往好了說感情比誰都深,可要說難聽些,時間那么久了,保不定哪天就厭棄了!
毓溪已是淚眼迷蒙,所以覺羅氏才擔(dān)憂能不能說這些話,叫自己和女婿看來,毓溪現(xiàn)在精神有些些不正常,太醫(yī)說福晉身體產(chǎn)后虧虛需要大補靜養(yǎng),她的不正常也非全是由心而來,但人話總是聽得懂,這些重話壓下去,她果然受不了了。
“額娘我知道了……額娘我一定改。”好在是自幼接受深宅教育的人,母親的話雖然讓毓溪傷心,尚不至于崩潰,眼淚和心痛后冷靜下來,對母親說,“若是我自己把他推出去的,將來才真正要后悔,我在乎胤禛,不要他厭惡我!
覺羅氏也不知女兒能不能改,話已是說盡了,心里更惦記著改日進宮向德妃娘娘請安。這些年孩子們的事一向與娘娘有商量,如今也談不上是商量,她這個做母親的前去放低身份,娘娘才能不至于誤解兒媳婦。不然青蓮、乳母這些人眼睜睜瞧著福晉“魔怔”,還不一五一十都稟告到宮里去,德妃娘娘偏心自己的孩子她能理解,哪個做娘的不是這樣?
之后兩天,毓溪努力嘗試讓自己寧和平靜,就算孩子有什么不舒服或哭鬧,她也盡量不發(fā)脾氣,覺羅氏時時刻刻提醒,女兒漸漸變回從前的模樣。四阿哥每天回來,她能好好笑著和丈夫說話,或是問問宮里朝堂里的事,或是一道看看孩子,甚至陪著念佟一起玩耍,如此天倫誰不愿享受,胤禛臉上有了笑容,家中緊張的氣氛終于得以緩解。
這一切,事無巨細很自然地會傳到宮里,嵐琪原本無心監(jiān)視兒子家中如何,這陣子太過敏感,才刻意讓人留心,如今聽得兒子媳婦和好如初,便又放下心來,吩咐不必再為她看守四阿哥府。
之后胤禛進宮向她請安時,亦是春風(fēng)滿面,叫人看著安心,而這里頭她唯一為孩子做的,就是勸服兒子把岳母接到家中。自己也是那樣過來的,兒媳婦現(xiàn)在緊張什么信任什么,她都能想象,嵐琪并不求毓溪對自己如何服服帖帖,她求的是胤禛日子美滿。
眼下小宸兒日漸康復(fù),兒子也終于家宅安寧,皇帝那里自有他忙的事,就剩下溫憲那兒還沒解決。一晃都四月了,這孩子長那么大都沒把自己關(guān)起來這么久過。待那天內(nèi)務(wù)府來人,將永和宮上上下下清掃洗塵,公主患病期間用的所有東西盡數(shù)都燒了,又請來薩滿嬤嬤祈福,除去晦氣一切重新開始,十三十四也從阿哥所搬回來,繼續(xù)跟著母親居住。
隔天嵐琪大妝,穿戴周正到寧壽宮來,太后含笑看她行禮謝恩,聽見嵐琪自責(zé)說當(dāng)初不服旨意非要照顧孩子,太后輕嘆:“雖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后來皇帝也派人來對我說由著你,可嵐琪你別怪我心狠,我到現(xiàn)在依舊覺得你做得不對;暑~娘曾對我說,你是要陪伴皇帝一輩子的人,你若把自己的命搭上了,誰來陪皇上?”
嵐琪明知道大家立場不同,若溫憲有什么事,自己舍命是必然的,想必太后也一定會舍命,這是情感深淺親疏的問題,但太后現(xiàn)在的話也沒錯,一切都明白地擺在眼前,就看大家怎么選。而自己不是為了孩子就要舍棄玄燁,是在為孩子一心一意付出時,壓根兒沒想過自己就會這么去了,她滿心只想救回小宸兒,當(dāng)然想不到那么多。
這事兒過去便過去了,要說下一回,她希望這輩子都別再有第二次,若是有病有災(zāi),她心甘情愿替兒女承受。
而太后最后又說起選秀的事,提醒嵐琪道:“如今皇帝打了勝仗,小宸兒也沒事了,宮里是該有些喜事來高興高興,這就著手安排吧。不是我非要在你們中間安插新人去伺候皇帝,祖宗規(guī)矩擺在那兒,你們也要想想我應(yīng)對宗室親貴多不容易!
嵐琪知道太后不矯情,當(dāng)年連太皇太后都覺得那些人難以應(yīng)付,太后從前是富貴閑人,現(xiàn)在能做得面面俱到,大概連太皇太后都沒想到,嵐琪自然要全力支持太后,說到底都是為了玄燁,這個家當(dāng)了,就要為他當(dāng)好才是。
這邊的事都說罷了,太后便催她去瞧瞧溫憲,嗔怪說:“你們倆個都不要女兒了?”
嵐琪笑悠悠別過太后,與環(huán)春往溫憲的屋子里來,這孩子在寧壽宮宮群里獨住一處院落,比那些曾經(jīng)在這兒養(yǎng)老的太妃太嬪都尊貴,聽說德妃娘娘到了,里里外外的人都精神起來,溫憲的乳母更是迎出來,伏地叩首,恭喜嵐琪說:“溫宸公主吉人天相,娘娘大喜。”
嵐琪則朝里頭努了努嘴:“在做什么?”
乳母笑道:“原是在寫字,不知娘娘進去公主還在不在桌邊坐著!
“知道了。”
嵐琪安然笑著,撇下環(huán)春與乳母,花盆底子輕盈踩過青磚,發(fā)髻上翡翠流蘇清脆作響,慢步走進門里去。朝鋪滿紙筆的桌案上看了眼,果然不見女兒坐在那里,轉(zhuǎn)身要到里頭去看,女兒嬌柔的身影突然冒出來,像是等久了不見母親進去著急了才來看的,可轉(zhuǎn)頭乍一眼見額娘在這里,著實唬了一跳,又要跑時,被嵐琪喝止:“去哪兒?”
溫憲停住腳步,垂首站到一邊去,才微微撅起嘴,淚珠子竟大顆大顆落下,嵐琪瞧著心疼,可還是冷聲說:“你這眼淚在皇祖母跟前值錢,我這兒就省了吧!
女兒委屈地伸手抹眼淚,嵐琪才要走近她,小丫頭突然跑來一下?lián)湓谧约荷砩,她朝后踉蹌了幾步,差點母女倆一道滾地下去,但還是穩(wěn)穩(wěn)站住了,就聽溫憲窩在懷里哭,自己到底心軟了。
“一會兒跟額娘去看看小宸兒,她天天想姐姐,醒來時第一句就問姐姐哪兒去了,可是姐姐那么狠心,這么久了一眼都不去看她!睄圭鬏p輕撫摸女兒的背脊,安撫孩子不要再哭泣,現(xiàn)在雨過天晴一切有驚無險,什么責(zé)怪呀訓(xùn)斥呀,只要她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活著,就謝天謝地,她們天生是金枝玉葉的公主,驕縱一些霸道一些,好像也沒什么了不起。
溫憲卻哭著問:“額娘,要是小宸兒死了,你是不是要恨死我再也不要我了?”
嵐琪鼻尖泛酸,輕輕掐了把閨女的臉蛋說:“你帶妹妹從四哥府里偷跑,額娘本該結(jié)結(jié)實實揍你一頓,可是妹妹得病,和你什么相干?”說著自己也有些把持不住,哽咽道,“妹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再有什么事,額娘怎么辦,額娘怎么會不要你?可額娘那會兒顧不上你,你心里也別怪額娘好不好?”
閨女哭得不能自已,在嵐琪懷里一陣陣抽搐,這丫頭雖是混世魔王,心底還是善良而柔弱的,一直覺得若非她帶妹妹到外頭去逛了圈,妹妹未必會沾染這毛病,沒有造成宮內(nèi)更大的疫情已經(jīng)是幸運的了,可若搭上妹妹的性命,溫憲恐怕一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嵐琪不至于嚎啕大哭,漸漸更被女兒折騰得哭笑不得,只有耐心哄她平靜。
等溫憲好些了,說起那天的事,信誓旦旦保證再也不胡鬧,嵐琪早就知道帶妹妹出去的是舜安顏,而太后剛剛還跟她說,皇后家的侄兒一表人才,她沒動聲色只敷衍了事,這會兒跟女兒說起來,小姑娘滿口“那個家伙”或“舜安顏那小子”,言語間的親昵,過來人可一眼就看得明白了。
等女兒嘰嘰喳喳說罷了,讓她換了衣裳預(yù)備回永和宮看妹妹,嵐琪隨口說:“將來讓舜安顏做額娘的女婿吧!
溫憲呆了一瞬,緩過神便纏著額娘撒嬌,問是不是小宸兒胡說八道,嵐琪看著小姑娘情竇初開,直覺得新鮮又可愛,但不知怎么就舍不得了,玩笑敷衍:“額娘胡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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