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貴妃的病并不可怕,只是前幾天貪涼染了風(fēng)寒,可冬云沒有報上來,便是她的錯。而她一向堅強(qiáng),比現(xiàn)在更糟的境遇她都能護(hù)著自家主子挺過來,嵐琪不得不奇怪冬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現(xiàn)在聽她這么一說,心里頓時發(fā)沉。
冬云癱軟在地上,方才一陣沖動后,現(xiàn)在好像又在顧忌什么不愿說了,眼淚不斷地落下,她捂著嘴不敢哭出聲,好半天還是嵐琪先開口說:“你說吧,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
“娘娘……”冬云淚眼迷蒙,猶豫許久終于道,“奴婢前陣子才發(fā)現(xiàn),太醫(yī)院一直給主子她喝的藥不是治瘋病,是越喝越瘋,從那年開始就沒有斷過。主子從最初的情緒激動無法控制,到后來變本加厲的瘋癲,直到現(xiàn)在的癡傻,全是因為吃了那些藥,是那些藥一天天把她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
嵐琪心寒至極,算是她聰明,還是現(xiàn)實明擺著不用費心去想?冬云這番話之后,她就猜到,能在宮里做出如此殘忍的事,且延續(xù)了那么久,并躲過所有人的耳目,這樣的人,還能有哪一個?
冬云伏地哭道:“娘娘,皇上他不給主子活路,是皇上啊……”
那兩個字鉆入耳朵,嵐琪直覺得渾身發(fā)抖,一手緊緊捂著胸口,原來真的聽冬云說出口,她還是無法接受,對于自己猜想的結(jié)果,哪怕有那么一絲希望,她也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蘇麻喇嬤嬤曾對她說,接手了六宮的事,會看到這紫禁城里最最丑惡的一切,她怎么覺得,自己是在不斷地認(rèn)識到皇帝冷酷無情的一面,讓一直沉浸在帝王溫柔體貼中的自己,真正看清一個完完整整的他。
“娘娘,奴婢不敢再找太醫(yī),奴婢怕再找太醫(yī),主子的病會越來越重,奴婢什么都做不了,只想最后為主子多延續(xù)幾年的性命!倍瓶奁,她對鈕祜祿一家的忠心,真真天地可鑒。
嵐琪努力讓自己冷靜,定下心神問:“這件事,你有沒有對別人說過?鈕祜祿家的人呢?”
冬云搖頭,說她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不敢對任何人聲張,畢竟若是旁人下的手,她還能找德妃甚至找皇上做主保護(hù)貴妃,可是皇帝下的手,她還能去找誰?
“你該明白,若是被更多的人知道,你和貴妃娘娘都活不了!睄圭髌鹕韥恚H手?jǐn)v扶冬云,語重心長地叮囑她,“現(xiàn)在你能做的,是好好繼續(xù)守護(hù)貴妃娘娘,那些藥送來了你就處理,不要被誰發(fā)現(xiàn),不要驚動任何人,我會另派太醫(yī)去治療娘娘的風(fēng)寒,不要害怕!
冬云知道德妃做不了什么實際的事,自己也不敢惹怒皇帝搭上性命,嵐琪最后還叮囑她,千萬不要告訴嵐瑛這件事,她知道冬云忠于鈕祜祿家,可這種事知不知道結(jié)果都一樣,她的妹妹無比崇拜著她的姐夫,她不想皇帝在嵐瑛心里留下那么殘酷無情的印象。
那一晚,夜很深時,延禧宮的門被叩響,來者說德妃娘娘請覺禪貴人去一趟,如今鈴蘭姑姑隨章答應(yīng)從偏僻小院搬到這里掌管延禧宮的事,她是極穩(wěn)重的一人,一面派人通報覺禪貴人知道,一面擔(dān)心事有蹊蹺,親自跑了趟永和宮,確定是德妃娘娘深更半夜召見覺禪貴人,才安心把貴人送過來。
覺禪氏早就睡了,在睡夢中被吵醒,更說是德妃娘娘找她,本以為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一路來但見宮里靜悄悄的并無異樣,又不免奇怪。
而永和宮里冬云走后,嵐琪一直沒有入睡,她發(fā)了一陣子的呆,后來十三十四阿哥打架,她去訓(xùn)了兩個孩子,哄著他們?nèi)胨,就一直在兒子身邊發(fā)呆,一坐就坐到大半夜。環(huán)春不曉得主子怎么了,只知道冬云走得時候模樣很狼狽,猜想她們是說了什么要緊的傷心事,可主子不提,她也不敢問,直到夜太深,想去勸她入睡,主子突然吩咐說,想見見覺禪貴人。
覺禪氏到正殿時,德妃娘娘還沒來,她站了一會兒才見娘娘從別處過來,環(huán)春客氣地解釋說:“娘娘在小阿哥屋子里!
“里面坐吧。”嵐琪一路往內(nèi)殿走,請覺禪氏同往,環(huán)春要喊宮女奉茶,被嵐琪拒絕,主子讓她守在門前,不要讓其他人靠近偷聽到什么話。
兩人坐定,嵐琪笑道:“路上過來可遇見什么人沒有,她們?nèi)糁牢覀兩钜瓜嘁,又該多疑了。?br />
覺禪氏不在乎地說:“這么晚各道門都已落鎖,除非她們真在這邊安插了什么眼線,若是如此,那娘娘和臣妾都沒什么法子了,隨他吧。”
嵐琪頷首:“估摸著還是能知道的,這紫禁城里能藏什么秘密!
覺禪貴人則開門見山地問:“這么晚了,娘娘找臣妾有何吩咐?”
“從前你對我說,每次溫貴妃發(fā)瘋似的折磨你,或是在咸福宮里哭鬧,你都把她當(dāng)病人看,現(xiàn)在她真的成了病人,你是不是覺得本來就很正常?”嵐琪平靜地問著,“你是否認(rèn)為對她而言,現(xiàn)在這樣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
覺禪氏笑道:“誰不愿健健朗朗地活著,她現(xiàn)在像個孩子似的無憂無慮,可到底開心不開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臣妾不過是個旁觀者,不論是為她悲哀,還是幸災(zāi)樂禍,都是臣妾自己的心思。貴妃娘娘她到底什么感受,誰也不會知道,所以臣妾不敢斷言,對她來說是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但對臣妾來說,這絕不是壞結(jié)果。”
嵐琪點頭道:“對我來說,也不是什么壞結(jié)果,昔日她做下那么多不值得被原諒的事,差點害了嵐瑛終生無子,饒恕寬容是我們的心胸,可不代表她曾經(jīng)犯下的錯就能被磨滅!
覺禪氏覺得嵐琪今晚很奇怪,直白地問:“娘娘是否有心事?”
嵐琪一嘆,慢慢將冬云的話說來,覺禪氏臉上的神情僅稍稍有些變化,大概因為她眼中的皇帝和嵐琪眼里的很不一樣,所以在她而言,皇帝冷酷無情的行為,并不值得大驚小怪。
“這一切若是真的,當(dāng)初她嚇著太后的事,若說皇上是顧忌太子而沒有大張旗鼓地徹查,我想其中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自責(zé)親手種下了惡果,畢竟若溫貴妃不瘋,也不會有那些事!睄圭鏖L長地一嘆,“我一直以為自己和他心連心,卻有太多的事,是我不知道的,他心里的世界太大太復(fù)雜,我卻總企圖看清他!
覺禪氏溫和地說:“那是因為您對皇上有情,除了高高在上的君主,他還是您的丈夫您的男人,是您孩子的阿瑪,這里頭的情緒,和臣妾看待皇上就很不一樣,這不是您的錯。”
嵐琪苦笑:“你不必哄我,那一陣心寒后,我就冷靜了,并不是怪皇上無情。”言語間,眸中露出幾分憎惡之色,微微皺眉對覺禪貴人道,“冬云方才太激動,我也不夠冷靜,沒能多問她一句是怎么發(fā)現(xiàn)貴妃被下藥的,可我現(xiàn)在又覺得去問她不妥當(dāng),但我心中存疑!
覺禪貴人靜靜思量,一面聽德妃娘娘說:“鈕祜祿一家如今在朝廷不復(fù)從前,就是讓他們知道,也掀不起什么波瀾。再者貴妃已經(jīng)這樣了,即便停了藥或想法兒治也不會有任何起色,若是有人現(xiàn)在才刻意把這件事露出來,我想不出這樣做能有什么好處!
“娘娘說的有道理。”覺禪貴人應(yīng)著,心中也似乎漸漸明朗。
嵐琪道:“公主出嫁的日子就在眼前,后天就要在保和殿設(shè)宴款待巴林部的人和文武大臣,我實在是分身無暇,想煩你幫我查一查咸福宮里的事,你比我更熟悉那里的人,我想知道冬云是怎么曉得這件事,皇上手下的人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我總覺得不是他們疏忽!
“娘娘放心,臣妾會想法兒打聽,問冬云是不大好,別叫她覺得咱們懷疑她。”覺禪貴人微微笑著,對嵐琪道,“方才聽娘娘述說,臣妾還以為……”
她話說一半,突然閃過激靈,嵐琪問她怎么了,覺禪貴人說:“臣妾起先以為,您會對皇上失望寒心,聽到一半時,還想勸您不要與皇上生了嫌隙。娘娘您看,難道有人露出這樣的事,是為了挑唆您和皇上的關(guān)系?”
嵐琪怔怔地看著她,不可思議地說:“這樣講,還真是有道理,這事兒捅出來,不論怎么解決都改變不了貴妃的境遇,挖空心思翻出這樣的事,就為了挑唆我和皇上的關(guān)系?”
覺禪貴人胸有成竹道:“娘娘安心操辦公主的婚禮,臣妾去查,哪怕改變不了什么,能看清是誰在背后使絆子也好!
嵐琪但覺豁然開朗,心里的沉悶也散了許多,從平貴人肚子里是孽種還是龍種,到眼門前這件事,她的心軟善良一次次動搖著自己和玄燁的關(guān)系,幸好再菩薩的心腸,也抵不過她對玄燁的在乎,這一次又一次的沖擊,反而讓她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和立場。
“娘娘!贝藭r覺禪貴人又開口,眼中掠過幾分猶豫,周身氣質(zhì)與方才略有變化,不自然地含笑說,“有一件事,臣妾想請您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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