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昨日祁老夫人送的茶,我和覺禪貴人都嘗嘗!睄圭鞣愿拉h(huán)春上茶,讓乳母們照顧孩子,自己往前頭來,覺禪氏已經(jīng)等在廳堂里,見她身上單薄,便笑道,“江南覺著不比咱們北方冷,可沒太陽的時候陰瑟瑟的骨子里發(fā)寒,你可別大意了。”
覺禪氏謝過,行禮后上下分坐,嵐琪又問:“香荷怎么樣了,這時候落到水里可不是鬧著玩的,有沒有發(fā)燒?”
“她身子還算好,睡了一晚沒事了,臣妾會多多留心,也已經(jīng)教訓她不能再那樣冒冒失失!庇X禪氏垂著臉,說完這句抿著嘴,顯然是有想說的話,又不敢說出口。
環(huán)春奉茶來,嵐琪朝她使了眼色,環(huán)春便帶人都下去,她又道:“香荷身子若不好,你身邊不能沒人跟著,我這里跟出來的人多,你挑一個也成!
覺禪氏忙道:“臣妾一切安好,香荷也沒事了,昨晚鬧出那樣的笑話,已經(jīng)給皇上和娘娘們丟臉,到底是在大臣府里住著,太不像話了。”
嵐琪垂首一笑:“小丫頭貪玩,沒人會笑話,反是別的事,叫有心人看在眼里,就不知道要傳出什么了。”
覺禪氏倏然抬頭,緊緊盯著德妃的眼神,似乎想從她眼中看出什么端倪,可人家淡定從容什么也不流露,她終于沒法子,開口道:“娘娘,昨晚臣妾是與納蘭大人偶遇,什么事也沒有,甚至什么話都沒說,香荷的事,更是意外!
“我以為你已經(jīng)心如止水!睄圭鞯灰恍,安撫她,“這一年你如何,我一直看在眼里,你的心我管不著,可你的言行,沒人能挑出毛病,我知道你絕不會做讓皇上丟臉的事!
覺禪氏卻搖著頭:“前情舊事臣妾是死心了,可人是活著的,臣妾不能當他不存在,昨晚的事即便沒什么,也可能讓他被皇上厭惡,娘娘,這太不值得了!
“納蘭容若能文能武,又與皇上年紀相仿,倘若他真與妃嬪茍且,皇上定不容他,可捕風捉影子虛烏有的事,還不至于動搖皇上惜才的心,你放心便是了!睄圭髅嫔喜懖惑@,相形之下覺禪氏便十分失態(tài)。
“臣妾死心了,往后的日子,會為了自己好好活著,早幾年您就看透了臣妾,是貪生怕死的懦弱之輩!庇X禪氏清冷地笑著,“可若為了昨晚根本什么也沒發(fā)生的事再掀起什么波瀾,臣妾真會覺得,自己來世上一遭,根本就是上天的懲罰。”
嵐琪微微搖頭,嘆覺禪氏根本就沒死心,可她不愿再點破,只是溫和地說:“論理我根本不該聽你說這些話,我也不喜歡聽,我容不得皇上身邊的人有異心,對你更是如此。但你既然愿意好好活著,像之前在宮里那樣體面精神地活著,我也該與人為善。昨晚的事皇上沒放在心上,納蘭大人不會受到影響,你也只要安安分分繼續(xù)好好地活著,規(guī)避一些不該觸碰的事就好了!
覺禪氏渾身一松,臉上竟不自覺地浮起笑意,恍然醒過神,忙離座屈膝向嵐琪謝恩,嵐琪只笑:“你繼續(xù)好好為自己活下去,就是對皇上的報恩,我不過是告訴你幾句話,執(zhí)掌生殺的不是我。今日傍晚要陪皇上出游,大大方方地隨駕吧,打扮得漂亮體面一些,也讓人瞧瞧,不是只有江南女子傾世無雙!
蘇州幾日一晃而過,十一月初一,圣駕行至江寧,攜妃嬪、皇子、公主及重大臣登雨花臺,觀城郭山川之勢,駐蹕江寧織造府。初二率諸皇子謁明太祖陵,親作祝文。過明故宮,慨然久之,作《過金陵論》,是以“取前代廢興之跡,日加儆惕焉”,更令地方官加意修護明太祖陵。
是日歸來,六阿哥早已累得在路上就睡著,被太監(jiān)抱著進門,等小家伙一覺醒來,就纏著額娘問:“胤祚有沒有騎馬裝?”
嵐琪且笑:“有是有,可你穿了做什么,明天你只要乖乖看大阿哥他們騎射就好,千萬不許胡亂地跑,不然額娘就不讓你去了!
原是明日皇帝將帶諸皇子至江寧教場,觀各將軍、副都統(tǒng)、總兵及內(nèi)大臣、侍衛(wèi)等騎射,胤祚這才纏著母親問他有沒有騎馬穿的衣裳,可他才丁點兒大,就是小馬駒騎著也叫人看著發(fā)慌,嵐琪本不打算讓他去。
“娘娘,四阿哥來了。”外頭綠珠笑著,帶進來神采奕奕的胤禛,一身新做的騎馬裝穿在身上,小小的身板竟也見英姿颯爽,驕傲地向弟弟炫耀,“額娘給我準備的,皇阿瑪說明天只要我能拉開大弓,就賞我小馬駒,也能上場跑一跑!
“胤祚也要小馬駒!鼻埔姼绺邕@樣漂亮,六阿哥很不服氣,便纏著嵐琪也要,環(huán)春去翻出來六阿哥的騎馬裝給他穿戴整齊,小家伙這才高興起來,圍著哥哥蹦蹦跳跳地說,“我也有,四哥我也要小馬駒!
胤禛卻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那么小,不能騎馬,你就在邊上看吧!
環(huán)春哄著六阿哥說:“等過幾年六阿哥長得像四阿哥這樣高了,皇上一定也給六阿哥小馬駒。”
“我不要,我現(xiàn)在就要,環(huán)春你騙人。”胤祚卻來了脾氣,又喊又叫地不依不饒,弄得環(huán)春不知怎么應付,嵐琪走過來瞪著兒子,胤祚靜了那么一瞬,雖然有些害怕,可還是扯開嗓子哭鬧說他也要和哥哥一樣。
嵐琪把他拎起來往桌上一放,冷著臉說,“你就在這里哭,幾時哭完了再下來,也別惦記什么小馬駒了,明天哪兒都不許去!
環(huán)春要來勸,被嵐琪罵道:“都一個個把他慣出毛病了,你們就在這里看著他,別讓他摔下來就是,不許哄也不許勸,他既然喜歡哭,讓他哭夠了就好!比绱吮娙硕疾桓叶嘧,六阿哥不懂事,見額娘動怒了又害怕又委屈,哭著要從桌上下來,就是沒人來抱他,那么高的桌子嚇得他更害怕。
“胤禛,德妃娘娘送你回去,弟弟不聽話,等他聽話了再陪你玩!睄圭鬈浵履槍ω范G微笑,牽了他的手往外走,后頭小兒子撕心裂肺地哭著,她只當充耳不聞,兩人走到門前,四阿哥突然抽開了自己的手,怯然對嵐琪說,“胤祚還小,您不要生氣,我會好好跟弟弟說說,娘娘您讓他明天也去校場好嗎?我會照顧好弟弟的,我的小馬駒給他騎,會有諳達看著他的,一定不讓他摔下來,也不給皇阿瑪添麻煩。”
嵐琪無奈地看著他,小家伙見德妃娘娘不反對,轉身就往里頭跑,胤祚的哭聲漸漸小了,聽得見他在喊哥哥,等嵐琪再走進來,便看到乳母把胤祚從桌上抱下來,哥哥抱著弟弟哄他不要哭,胤祚總算漸漸安靜了。
走近些,聽見胤禛說:“明天我一定把大弓拉開,這樣皇阿瑪賞我小馬駒,就是我的了,我送給你好嗎?”
嵐琪蹲在一旁,莫名紅了眼圈,胤禛是知道弟弟和其他弟弟不一樣,才這樣疼愛他吧,他對五阿哥七阿哥并不是這樣親昵,對大阿哥他們也只是很尊敬,只有和胤祚才能黏在一起,像個大人般寵愛弟弟。
“胤祚,你明天去校場一定要聽話,你要是也像剛才那樣和皇阿瑪和哥哥鬧,回來額娘一定會揍你的屁股,記著了嗎?”嵐琪在一旁說,胤祚躲在哥哥懷里癟著嘴又想哭,在哥哥的引導下才點了點頭算答應,又見額娘張開懷抱,便撲過來鉆在懷里,嗚嗚咽咽地撒嬌,到底年紀還小,講道理聽不懂,就只能兇他了。
翌日皇帝領著兒子們?nèi)バ,妃嬪們留在府里看戲取樂,皇貴妃抱怨說:“從前圍場行獵都帶著的,今天卻不把我們帶去,在蘇州看戲都看膩了,江寧這邊就沒別的樂子了嗎?”
榮妃和嵐琪笑而不語,圍場和校場畢竟不同,后者是行軍打仗國防重地,皇帝豈能輕易帶女眷前往,她們也覺得留在府里很無聊,可也不敢往校場去湊熱鬧。好在江寧是此次南巡最后一站,沒幾天就要動身回京,回京走不同的路線,還有各地風光能看。
此刻校場之內(nèi),已然馬蹄匆匆沙土飛揚,諸皇子王爺貝勒都摩拳擦掌,靶場內(nèi)山呼萬歲,皇帝正要親自開弓射箭,之后才是眾人下場比試。但見玄燁氣勢如虹雙目如鷹,張弓搭箭射無虛發(fā),一時叫好聲震天,盡顯天家氣象。
之后便是太子射箭,玄燁端坐上首,見場內(nèi)太子持弓而立,明明天天都在身邊的孩子,卻是這一刻恍然覺得他長大了。太子的眼眉比起自己,更像他的母親赫舍里皇后,可玄燁雖然會覺得母子相像,真讓他去想赫舍里皇后的容顏,竟已在記憶中變得模糊,還能記得皇后容顏的輪廓,但好些事,都已不那么清晰。
不自覺地陷入這一淡淡的傷感,太子連射三箭玄燁才回過神看他,可惜的是這三箭都沒能正中靶心,這個距離并不算太遠,興許是緊張,又或者連月旅途疲憊,太子射出第四箭,依舊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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