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空殼子被一縷陌生意識占領(lǐng)。
謝嶼洲確認(rèn)這個霍嶠并非他的愛人之后,就不再關(guān)注對方。
可如今想來,那縷意識分明有柳宴京他們柳樹一族的氣息。
什么都被謝嶼洲給猜到了,柳小龜是真的相信了柳宴京說他父親很聰明的話。
畢竟是被天道選中的氣運之子,若只是個蠢貨,那這天道也可以退休回家種田了。
謝嶼洲話音略頓了一瞬,桃花眼幽深地看著小孩:“還有,你不應(yīng)該還這么小。”
自他身死,山海大陸至少過去了千年,柳小龜雖出生時營養(yǎng)不良了些,但千年過去,也該長大成人了,而并非現(xiàn)在這副小孩子的模樣。
柳小龜無意識地用手指摳了摳被子上的圖案,軟乎的小臉上帶著一絲不高興的情緒:“因為我提前破殼了。”
霍嶠死的時候,他在蛋殼里就察覺到自己即將失去一位至親,可他太小了,連四個月都沒有,霍嶠就讓柳宴京提前把還是顆蛋的他從肚子里給剖出來了。
他很想去救霍嶠,可是他卻連頂破蛋殼出生都做不到。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霍嶠之間的血脈感應(yīng)斷開,直至消失殆盡。
后來謝嶼洲為了復(fù)活霍嶠,不顧天道的滔天怒火,執(zhí)意啟動上古神族遺留下的陣法將霍嶠幾乎消失的殘魂聚集,之后又剝離自己的神魂,讓其守護霍嶠順利轉(zhuǎn)生,但與其說是守護,不如說是在以魂養(yǎng)魂。
霍嶠只剩下一縷殘魂,倘若轉(zhuǎn)世為人,要么早夭,要么就是個傻子。
但只要用他的神魂補齊霍嶠的三魂七魄,她就能如正常人那般生活。
天道對此勃然大怒,因此降下天雷,柳宴京堪堪為謝嶼洲擋下了幾道如同柱子般粗的雷電,就承受不住雷擊的威力昏迷了過去。
在柳宴京的拖延之下,謝嶼洲已經(jīng)快要將自己的神魂和那縷虛弱的殘魂融合,可雷電竟直接朝著霍嶠的殘魂劈去,很顯然是想要把霍嶠和謝嶼洲都劈得魂飛魄散。
謝嶼洲祭出所有法器與神雷抵抗,最后干脆以身將兩縷魂魄護住,硬生生用肉體抗下了兩條粗壯得像是要把人擊穿的紫雷。
那縷殘魂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躁動不安地在謝嶼洲懷中掙扎,卻被謝嶼洲安撫地摸了摸。
男人什么話都沒說,只面無表情地將被他的神魂安安穩(wěn)穩(wěn)護住的那縷殘魂送進已經(jīng)打開的虛空之中。
他不知道霍嶠會轉(zhuǎn)生到何處,但只要他的小鳥活著便好。
親眼看見被金色的神魂包裹的殘魂消失在黑暗的虛空當(dāng)中,謝嶼洲才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這位素來風(fēng)光霽月,一塵不染的天之驕子第一次如此狼狽。
但那張俊美無儔,清冷如月的面容上卻浮現(xiàn)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神魂已丟,謝嶼洲就和廢人無疑,那兩道神雷,他幾乎是用肉體凡胎去受的,筋脈盡斷,丹田也全碎了。
天道氣急敗壞,烏云密布,雷電在其中翻滾,最終還是沒再落下。
反正謝嶼洲啟動了上古封印的大陣,又動用了禁忌之術(shù),現(xiàn)今已是強弩之末,無須天道再動手,他也是必死無疑。
烏云遲遲未退去,反而越積越厚,鋪天蓋地的籠罩在頭頂,如同一張黑色的大嘴,要將人吞噬。
狂風(fēng)驟起,風(fēng)刃刮在坐在陣法中間的男人身上,用鮫絲所織的衣袍被割裂,沒多一會兒,男人身上就已然傷痕累累,風(fēng)刃鋒利無比,像是要將他徹底絞殺。
男人垂著頭,并無任何反應(yīng),幾乎成了個血人。
在蛋里的柳小龜感應(yīng)到最后一位雙親也即將離他而去,于是著急地想要出來,嬌嫩的皮膚被硬邦邦的蛋殼撞紅了,他卻像是察覺不到疼似的。
終于,只聽“咔嚓”一聲,蛋殼裂開了。
與此同時,柳小龜在這個世上的最后一抹血脈感應(yīng)也消失了。
小家伙這時候才感覺到疼,坐在蛋殼里哭得稀里嘩啦。
柳小龜一想起自己剛破殼就失去雙親的感受,眼淚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你們都走了,只留下了我。”
謝嶼洲風(fēng)輕云淡地開口:“不是還有柳宴京嗎?”
所以嚴(yán)格來說,并不是只留下了他一個人。
柳小龜:“……”
小孩生氣地抱著手,不想理謝嶼洲了。
幾秒后,他發(fā)頂忽然被一只微涼的大手摸了摸。
小孩愣住了,甚至連自己還在生氣都忘了。
低沉微啞的嗓音從上方傳來:“對不起。”
聽到這簡單的三個字,小孩積壓多年的委屈再也藏不住,眼淚唰唰唰地往下掉,滴落在手背上,有些灼人。
他猛地?fù)溥M謝嶼洲的懷里,起初是無聲地抽噎,后來干脆放聲大哭起來。
“我找了……找了你們……好久好久……”
“我以為,以為……你們再也……不要我了……”
謝嶼洲輕輕地拍了拍小孩的背,沉默了幾息,而后開口:“之前沒有,現(xiàn)在還真有點!
柳小龜:“?”
小孩哭得更大聲了。
……
霍嶠拍完早上的戲份,吃午飯的時候有些猶豫要不要和謝嶼洲一起吃。
但男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留鶴別墅了?
就在霍嶠徘徊不定的時候,她手機響了起來。
是謝嶼洲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