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我按著手腕,那怦怦跳動的聲音在指頭下傾瀉而出。黑暗的房間里,我只聽得見如同計時炸彈的強(qiáng)烈心跳。
我用力捏著脈搏跳動的位置,彷彿這樣做就能令它平靜下來。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深呼吸。只要情緒平伏下來,心跳就會回復(fù)正常。
我凝視著左手手腕,那強(qiáng)勁的節(jié)拍就像有什么正在血管里橫衝直撞,準(zhǔn)備于下一瞬間迸裂而出。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拜託了,慢下來吧!
胸口傳來激烈的撞擊聲音,手腕處也不甘示弱……
一道閃爍的銀光映入眼簾。我望向床邊的書桌,角落里筆桶插著一把美工刀,目光再度落在手腕上。
明明跳得如此厲害,肉眼卻完全看不出來。
此時,我的腦海里有一把聲音低語著。
——割開表皮,自然就會看到了。它就隱藏于動脈之中,肆無忌憚地擾亂你的心智。
——摸到手腕附近那微微隆起的血管嗎?罪魁禍?zhǔn)拙驮谀抢铩?br />
——推出刀片,朝那個位置切下去,深入一點……
「洋娃娃,蕭睦來了!」
我抬頭。在哪里?
美工刀從我的手中飛脫,旋轉(zhuǎn)著滑到門口。
一隻瘦削的手捉住我的左手手腕,將它提起來。
「我是有點不放心才來看你,沒想到你在玩自殺!
我一愣。
「我沒有玩自殺!
「是嗎?那你在大半夜里拿著刀移向手腕是要雕花嗎?」
我想割腕?為什么會這樣?
「你都花了這么大的功夫去找蕭睦,有什么事情你見到他再慢慢跟他算賬好了,現(xiàn)在死了多不劃算?」
他說得對,我還等著跟蕭睦見面。
我環(huán)顧四周,這里是我的房間。
「我怎么回來的?」
「還用說嗎?當(dāng)然是我?guī)慊貋淼。你暈倒了!?br />
我在公園里暈倒了,這我也記得,但當(dāng)時方然在跟周煒安……
「奇畫社那邊怎樣了?」
「終極凈化儀式﹑拿我去當(dāng)祭品,諸如此類的。」
「他們在追殺你?」
「這個終極凈化儀式是他們聯(lián)合驅(qū)魔師和靈媒玩的把戲,因為鬼節(jié)的鬼太多了,他們就想消滅一些!
原來方然沒有說謊,奇畫社真的很卑鄙。他們讓成員主動前往盛傳有鬼出沒的地方,等鬼魂現(xiàn)身,就以記錄他們生前的故事為藉口,進(jìn)行寫生。奇畫社的干事千叮萬囑讓我們影印作品交給他們,方便他們整理歸檔,讓鬼魂的故事流傳下去——全部都是假的。
奇畫背面記載的寫生日子和地點會暴露鬼魂的行蹤,畫上沾有的鬼魂氣息給了追捕者線索去追蹤鬼魂的去向。至于鬼魂的故事,正正洩露了他們的軟肋和弱點,不用想也知道這些弱點會如何被人利用,對付他們。
奇畫社——鬼魂故事的記錄者,都是建基于藍(lán)可悠想對四個鬼孩子趕盡殺絕的野心。
「我對你哥哥姐姐的死很遺憾!
方然淺淺一笑。
「我很感謝他們?yōu)榱宋夷茼樌Q生所做的一切,但我也沒見過他們。如果沒有他們,說不定我那位「母親」會貫徹她一向的作風(fēng),把我打掉。是他們找上她,跟她約定——只要她把我生下來,當(dāng)我順利長大成人,他們就不會再侵?jǐn)_她。」
他們費了這么大力氣才讓方然順利出生,但最終方然還是只有短短十六年的人生。
「怎么說呢?我覺得最慘的還是我爸!
方然說起他死后不久,爸媽便正式離婚,他爸最后自殺了。
「他陪過我一段時間,那時我仍然被困在那條破路里!
后來他去了香港探望藍(lán)可悠。那時她剛創(chuàng)辦奇畫社,還為他畫了一幅奇畫。雖然她對他不忠,還因為他沒錢甩了他,他卻依然愛著她。他一直待在她身邊,直至他發(fā)現(xiàn)藍(lán)可悠的真正目的,才動身離開。
「他親眼看到她如何跟道士合作消滅她的鬼孩子!
這時他想到了方然。
他回到杭州,把一切告訴方然,讓他小心奇畫社的人。
「自此我再沒見過他!狗饺坏难凵聍龅聛恚弁镝輳方Y(jié)了一層霧。
他吸了口氣,眼睛有點紅紅的,下一秒便穿透墻壁而去。
我低下頭,腿上慘白的皮膚映入眼簾,腳下的米色床單若隱若現(xiàn)。
恐怕我也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如果能在消失之前見到蕭睦,我也就滿足了。
***
以畢業(yè)生的身份再次回到學(xué)校,走了整整四年的道路變得有點陌生。
我停在扶手電梯前,說:「前面就是司徒橋。」
方然沒有作聲,一路上他都沒怎么說話。
經(jīng)扶手電梯上去,便是司徒橋,蕭睦就是在那里……
我躊躇片刻,才鼓起勇氣拐進(jìn)司徒橋。
橋上沒有人。我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蕭睦出現(xiàn)。方然也找了個角落呆著。
引擎聲不絕于耳,我一直注視著橋的彼端。風(fēng)嘗試撩動頭發(fā)遮蓋我的視線,我立即將它們撥到一旁去。
站了一會,我突然咳了起來,一開始便停不下來。我咳得連身子都挺不直了,五臟六腑好像都揪在一起。
方然過來,問:「是不是太大風(fēng)著涼了?」
「我沒——咳咳……我沒事!
我按了一下手機(jī),快五點半了。蕭睦從不遲到。
「不如我們回去吧。你現(xiàn)在的身體這樣,很容易會感冒的!
只是夏季的一點熱風(fēng),怎么會著涼?為了下午這個約定,我已經(jīng)睡了半天,養(yǎng)精蓄銳。
方然看我不回答,又說:「別等了,走吧。他不會出現(xiàn)了!
我瞪了他一眼。
「他約了我在這里見面的!
「他根本就沒約你,都是我瞎編的!」他頓了頓,補(bǔ)充:「為了讓你盡快離開「鬼幕」!
我的頭感覺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記。
「他來過找你,但不知道為什么你就是看不見他。」
蕭睦根本沒和我約定在這里見面?這全是方然撒的謊?
「不要再說了!別再騙我!」
我捂住耳朵,但并未隔絕方然的聲音。
「我是認(rèn)真的。我扔掉畫簿的那一晚,你轉(zhuǎn)身回房間時不是跟蕭睦撞個正著嗎?可你馬上就暈倒了。昨天我忙著拆解周煒安的妖術(shù)時,你倒在蕭睦的懷里,后來也是他把你帶回家的。一直以來,他都在你身邊……」
不可能……我一直在找他,但他由始至終都在我身邊,我卻看不見他?
「我對他說了今天這個約定,他說他會想辦法來,但前提是你看得見他。
鬼魂不是可以自行選擇讓人看見和讓誰看見的嗎?
「他只是沒有現(xiàn)身而已。你是鬼,我也一樣看得見你!
「他試過很多遍了,你的確看不見他。他跟一般的鬼可能有點不同……」
我的手心直冒冷汗,握緊拳頭,指頭冷得像冰條一樣。
一陣陰冷的風(fēng)迎面吹來,把我的頭徹底吹亂,長長的裙子也幾乎掀起了大半,我連忙按著裙擺。
我重新?lián)芎妙^發(fā),抬起頭來,看見了正在朝我微笑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