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在干什么?」樹熊以小孩子般的天真語氣問道。
牠再可愛,也不過是隻跟我有一面之緣的樹熊。而且,牠好像是那個陰陽師的式神,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
牠見我沒有作聲,又問:「剛才那個壞女人給你什么了?」
壞女人?牠也認識廖樂映嗎?
不過,為什么不停地追問我的事?
「不要摟住我的頭。」
我相信我的語氣已經(jīng)充分表現(xiàn)出我的不耐煩,牠卻依舊坐得穩(wěn)穩(wěn)的。
「主人想見你!
陰陽師?好端端的又會跟陰陽師扯上關係?
該不會是為了方然的事吧?
雖然我認識的人里沒有當陰陽師的,對于陰陽師是干什么也說不上了解,但看到雷峰塔的那一幕,實在令我對陰陽師沒什么好感。
兩天后,廖樂映自然會離開這里,方然的愿望很快就會實現(xiàn)。我得盡快從方然口中問出有關蕭睦的消息,否則就真的得親自去地府一趟了。
我將牠移至旁邊的座位上,說:
「好啊,我先回房間換套衣服。等我一下!
說畢,我以最快的速度溜回房間。
回到十八樓,我不確定方然是在尾房還是頭房,只好奔向離升降機較近的頭房。其實兩間房都位于走廊的盡頭,步程實在近不了多少。
我不敢在走廊里奔跑,發(fā)出太大的聲音,只好快步地走著。
「你在耍什么花樣?」樹熊倏地出現(xiàn)在我的前方,身體罕有地飄浮在空中!赶敫彝孀矫圆?」
路被牠擋住了。牠渾圓的烏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情急之下,我也顧不得后果,只管放聲大喊。
「方然!方然,快出來!」
「是誰這么吵?」
方然在頭房門前現(xiàn)身,葉子豪也隨之出現(xiàn)。
「洋娃娃,你從哪里弄來了一隻耳朵這么大的樹熊?你多大了?」
樹熊聞言,眼中立即燃燒起熊熊烈火。
「什么?你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牠轉(zhuǎn)向正在不停竊笑的方然和葉子豪,作勢要將什么扔向他們。
感覺有點不妙。
「一隻高級鬼和一隻中級鬼居然敢這樣跟我說話,簡直是不知好歹!
牠朝方然等人扔了幾片樹葉。
方然擋在葉子豪面前,一手揮開襲向他們的葉子。
「知道我是高級鬼就好。你這隻樹熊鬼恐怕連個基本等級都沒有吧?」
這時我在腦海里默默地翻找著奇畫社給予的鬼魂資訊。鬼魂的級別分為「初級」﹑「中級」﹑「高級」和「大鬼級」。這是決定他們各種能力強弱的重要因素。
問題是,倘若他們不透露,根本無從分辨。或者只有常常見鬼的人才能分辨出來吧?
「你這有眼無珠的小鬼,我可是大鬼級的!」
除了氣得頭上幾乎冒煙的樹熊,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能夠成為陰陽師的式神,能力應該差不到哪里去吧?
樹熊「哼」了一聲,再次飛出幾片綠葉。方然想再次一手將它們轟開,那些葉子卻像預料到他的動作,來到他面前便直往上飛去。
方然抬頭,本來像定格般停在正上方的葉子隨即朝他俯衝而來。
方然左右閃避,綠葉依然追著他不放。當它不偏不倚地落在方然的額頭上,他頓時往后一仰,被釘在地上。葉子豪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
「又是該死的符咒。你這臭樹熊!」
樹熊冷笑一聲,正欲轉(zhuǎn)身,視線卻驀地鎖定在左邊。
那里有什么?我只看到一幅墻壁和一道木門。
「算你識趣!箻湫茑艘痪洌愠绎w來,一屁股坐在我的肩膀上。
「我們走吧。主人在等你呢~~」牠的聲音像是在撒嬌,我卻起雞皮疙瘩了。
「怎樣去?」
「噗啦~」牠吐出粉嫩的舌頭,舌頭上躺著一個小紙人。
牠一直含著這東西?
「把手放在小紙人上!
雖然我一直都盼望能親眼看到樹熊,但為什么偏偏是隻樹熊鬼?現(xiàn)在還要我往牠嘴里伸手?
沒辦法,有點噁心也只能照辦了。
***
「就在前面!
我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站在一道石級前,石級上是一個掛著牌匾﹑活像亭子的古代建筑。
魏廬。
看來是個庭院。
我走上石級,兩旁都有大堆植物。奇怪的是,在這盛夏季節(jié),植物理應相當翠綠茂盛,但我看到的卻全是一片蕭條景象,加上天色晦暗,葉子全部凋落的枝椏更顯凄清。
守在魏廬門口的兩棵大樹也伸出凋零的樹枝,經(jīng)過它們時,我只感覺到一片死氣沉沉。
進入魏廬,走廊長得似乎沒有盡頭。沿著走廊前進,不知是否能到達任何一個房間?
一個穿著鵝黃色休間服和牛仔裙的少女朝我走來,樹熊終于不再賴在我肩上。
「主人!範傲艘宦暎氐缴倥磉。
「你就是馮韻儀?」
「是的。」
少女打量了我一番,片刻才說:「我們邊走邊說吧!
在這古色古香的庭院回廊里散步聊天,確實十分風雅。
可惜對象是陰陽師。
「我們上次見過面了,你也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卻未必知道我的名字!股倥D了頓,說:「我叫歐陽紅渡。這是我的式神——桐心!
我還以為陰陽師是日本才有的職業(yè)呢。
光憑外表,我實在看不出她是個陰陽師,那身打扮與一般的同齡少女沒什么分別。跟上次不同的是,今天她將頭發(fā)束成了馬尾,她走路時,那長得夸張的頭發(fā)在她身后左右搖擺。
要說與「平凡」二字扯不上關係的,還有那雙深沉的棕紅色眼睛,沉實得像一塊磐石,任何光芒也照不透。
她表示自己是受周煒安所託,協(xié)助我尋找蕭睦的。
周煒安回去以后,我們已經(jīng)沒有聯(lián)絡了。想不到他還記掛著我的事,我不禁有點感動。他幫歐陽紅渡捉住程歌的事一直令我心里有點不舒服,但他對我的關心不是假的。
我連忙給她看蕭睦的照片。
「這就是我要找的朋友!
歐陽紅渡接過相片,端詳一番。
「我來杭州也有一段時間了,可是我沒印象見過這個人!
歐陽紅渡正想把相片還給我,桐心卻阻止了她。
「等等。這張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真的嗎?」
我定睛看著把頭埋在歐陽紅渡的頭發(fā)里思索的樹熊。良久,牠才說:
「不記得了!
最關鍵的部分偏偏不記得……
「桐心,你要是沒見過就別胡說!箽W陽紅渡似乎怪樹熊讓我空歡喜了一場。
「人家真的有印象見過!只是……主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樹熊只有十五秒的記憶,其他時候都是一睡覺,就什么都忘了!
樹熊鬼也睡覺?
「沒關係,我可以用陰陽術替你找他,但我需要點時間!箽W陽紅渡的語氣很有把握。
原來陰陽術還有這種用途,那我就放心了。
「主人,在這個之前,我想先問清楚一件事!雇┬牡玫綒W陽紅渡的首肯,才說:
「我去找她的時候,看到她跟那隻半鬼在一起。那半鬼還不知給了她什么!
原來牠都看到了?
倘若歐陽紅渡真的透過陰陽術為我找到蕭睦,我就不必去「鬼幕」了。
「你認識那隻半鬼?」
看到歐陽紅渡嚴肅的表情,我有點不自在。跟半鬼交朋友觸犯了什么禁忌嗎?
「剛認識的!
「那是個壞女人。你一個凡人,怎么能跟那種靈體混在一起?」樹熊義正辭嚴地教訓起我來。
你不也是靈體嗎?
「桐心,你先別插嘴。她給了你什么?」
她當時……好像是將一個紅封包塞給我吧?似乎是類似信物的東西。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歐陽紅渡還未開口,桐心已搶先道:
「什么?人家給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就這樣收下了?像你這樣子,不給她生吞活剝才怪呢!」
歐陽紅渡喊了一聲「桐心」,牠立刻閉嘴。
「那我現(xiàn)在看看吧。」
我從包包里取出紅封包,翻到背面審視。不就是一個普通的紅封包嗎?手掌般大小的長方形紅封包,封面畫有金光閃閃的龍和鳳。
歐陽紅渡也湊過來看,問:「是一個空的紅封包嗎?」
我用手指捏了捏,里面好像有點東西,薄薄的。但現(xiàn)在距離農(nóng)歷新年還有很長時間,應該不可能是真正的紅包。
拆開來看就知道了。
紅包的封口沒有封死,只以凸出的半圓形部分絆住。我從紅封包中抽出一張對摺的紙,紙的質(zhì)感有點像宣紙。
紙上以墨黑色的剛勁筆法寫著:
庚申年辛巳月丁亥日丁未時
「這是什么?」
「是生辰八字。慘了!」桐心的手攀上歐陽紅渡的頭,拼命挺直身子去看紙上的內(nèi)容。
「為什么慘?」
是廖樂映的生辰八字?
歐陽紅渡的神色凝重,目光落在我手上的紅封包和紙上,片刻才緩緩啟唇,道:
「是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