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這個萱姨,其實(shí)就年齡差而言,他甚至能夠叫上一聲阿姐。
之前在前頭,那么多人來看熱鬧,只有這位萱姨,注意到了他手上被燙出的水泡,還給了他半瓶藥油,讓他拿回來擦。
也只有這位萱姨,明明連自家男人都被他娘沒頭沒腦地打罵了一通,也沒有記恨。
反倒只有她,關(guān)注著他娘的心情,還提醒他這些天要多注意他娘的心情。
或許從那時候開始,就只有這位萱姨注意到了他娘不對勁的情緒。
所以,原本都已經(jīng)沒太哭得出聲兒了。
在看到杜萱進(jìn)來的時候,他的嗓子里陡然扯出了一聲很凄厲的哭腔來。
很沙啞,宛如要泣出血來似的哭了一聲。
然后喊了一聲,“萱姨……”
杜萱就再是見多了生死的人,聽到一個半大孩子這泣血般的哭聲,也不太好受。
“嗯,沒事。”杜萱伸手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
只一瞬間,他的情緒就繃不住了,慟哭了起來,幾乎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根本控制不住地?fù)涞搅硕泡鎽牙铩?br />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先前在任何人面前都沒有表露的脆弱,此刻展露無疑。
“都怪……嗚嗚……怪我!要不是……要不是我,我娘……我娘她也不會……”
“你提醒……提醒了我的……你明明,明明提醒過我了……我還是,還是沒顧到她……”
“都怪我……怪我!”
“萱姨,我……我沒有爹了……也沒有娘了!”
“怎么辦啊……”
這真是人間最痛也最難的問題。
我沒有爸爸媽媽了,怎么辦啊。人間至苦莫過于此。
杜萱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來安慰,沉默著,手輕輕在他背后拍撫著。
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說道,“不怪你,這怎么能怪你,她只是……沒了你爹之后,覺得撐不下去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必須堅(jiān)強(qiáng),扛不住了,也是有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可我沒有娘了……我沒有娘了啊……”
杜萱安慰了他很久,聽著他的情緒爆發(fā)過后漸漸趨于平息,然后才說道,“好了,先讓我?guī)湍隳锸帐笆帐鞍!?br />
劉家大兒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會子雖然平息下來了,說話也還是有些一抽一抽的,“你……你不怕……嗎?他們……都……都怕,跑了好……好些個了……”
“我不怕!倍泡娼o他擦了一下眼淚,“你和你弟弟要是害怕,就到外頭等!
他似乎這會子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抬手用力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抱著弟弟,搖了搖頭道,“我不怕,小乖也不怕,那是我們爹娘啊!
杜萱點(diǎn)點(diǎn)頭,走去了那條凳架著的兩張門板邊。
劉二郎面色青白,雙目睜著,看起來模樣雖然不算猙獰,卻也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陰森。
而一旁的何氏,模樣就沒那么輕松了。
她渾身都是血,身下墊著的席子也被血染透了,就連地上都滴滴答答的落了一灘深色的印痕。
人的身體里究竟有多少血?其實(shí)是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的。
可是就算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碰到這種頸動脈受傷的失血,依舊會讓人驚嘆,人的身體里究竟有多少血,才會這般慘烈……
也難怪先前進(jìn)來想要幫何氏收拾的人會受不了,血腥的味道極重,整個屋子里都是血的腥味兒。
而且何氏雙目暴突,死狀看起來很是猙獰。
脖頸上那個致命傷更是猙獰,皮開肉綻,都能看到里頭的氣管和喉管了……
任誰看到這樣的情形,都會覺得害怕。
但杜萱倒是挺平靜,她前世給人開膛破肚的手術(shù)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早就麻木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抬眸看向劉家大兒子,“你弟弟叫小乖,你叫什么呢?”
現(xiàn)在很多人家的孩子都是這樣的,有的甚至到?jīng)]及冠時,都沒有名字。都是家里給起個小名,能叫十幾年去。
就是因?yàn)榕掠辛嗣蛛y養(yǎng)活。
劉家大兒子小聲說道,“我叫……大寶!
杜萱眨了眨眼,心說那還挺巧,她家正好有個小寶。
“好,大寶,你家有針線嗎?”杜萱問道。
其實(shí)她空間里有。但她是空著手來的,總不可能這會子就貿(mào)貿(mào)然拿出針線來,兩個孩子今天已經(jīng)經(jīng)歷得夠多了,她可不想再變這個戲法,嚇著他們。
大寶聞言搖了搖頭,“沒有,之前娘買過,后來給阿爹和我們補(bǔ)衣服,用完了,只有針,沒有線了!
杜萱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他說道,“那你出去找金姨,讓她趕緊回去給我拿點(diǎn)針線過來,急著要用。”
第74章
大寶對杜萱的話毫不疑問,抹了抹眼淚就快步走出院子去,說話還有些抽抽,“金……金姨在嗎?”
“哎,我在呢,在呢。孩子,怎么啦?”陳金娘心善,看到這孩子哭成這個模樣,心里頓時就不好受了,趕緊迎了上來。
“萱姨說……說要針線,急……急用!贝髮氄J(rèn)真說道。
陳金娘雖然不懂杜萱這忽然要針線是要做什么,但她對杜萱深信不疑,既然杜萱說要,她馬上就跑回家去拿針線了。
因?yàn)閬砣ゴ掖业,還被婆母錢氏逼逼叨地?cái)?shù)落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