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沉一念從混沌的夢里醒來，晨光像把鈍刀，劃破廉價的紗簾。夢里全是叮叮咚咚的打賞提示音，像糖果落在玻璃盤子上的清脆回響。
她習(xí)慣性地看向屏幕，確認自己的睡顏依舊完美——這是直播主的本能，永遠都得記得自己是個漂亮的商品。
Caramel_Pop。
一個不溫不火的情色視頻主播，介面簡介只有一句：“你們想看的都在這里?”
不清不楚的曖昧話語。
能勾起人們無限想像。
房間里掛滿了粉色的燈串，精心挑選的睡衣恰到好處地若隱若現(xiàn)。她爬到攝像頭前，揉著眼睛，露出剛睡醒的迷糊表情。
有人說睡眠是最無防備的狀態(tài)，而她把這樣的時刻也變成了一場表演。
每週至少要上傳叁支色情視頻，直播睡覺五次以上，才能餵飽那些飢渴的眼睛。
那些被標(biāo)註為“限制級福利”的內(nèi)容，總能為她換來大把的生活費。
“Good morning.”
她對觀眾說。其實她英語爛得可以，但在OnlyFans上，沒人在意她的發(fā)音如何。
就像沒人在意糖果的成分表，只要外表夠甜美就行。
直播介面打著“ALARM SET FOR 6:00AM”的字樣，但屏幕右上角的時間讓她心臟一緊——7:35。
是的�？蓱z可愛的主播Caramel_Pop，從昨晚12點直接睡到現(xiàn)在，鬧鐘像擺設(shè)，連那些故意的打賞提示音都沒吵醒她。
該死！
早八的課！
還是那個掛科死神的課！
她該立刻沖去學(xué)校的，但直播還在繼續(xù)。于是她繼續(xù)維持著甜美的笑容，像在撒糖般說著昨晚做了噩夢，還好沒有在直播間嚇醒尖叫，軟軟地問觀眾有沒有聽見她說夢話。但其實她的屁股就像坐在地獄的針山上，每動一下都是折磨，卻還得裝作若無其事地扭動，心里已經(jīng)把所有觀眾問候了個遍。
“那么我們晚上見了哦�！�
最后獻上一個完美的飛吻。
她感覺自己像從蜜罐里掙脫出來的蜜蜂，渾身黏膩卻終于自由。
Caramel_Pop——不，沉一念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敬業(yè)，能讓那些素未謀面的眼睛如此著迷。
不愧是她。
活該掙錢！
自戀的快感還沒持續(xù)幾秒，沉一念就跌跌撞撞沖進浴室。牙膏和牙刷在她的牙齒上用力摩擦，那種乾凈到骨子里的快感，比所有打賞都來得令她愉悅。
扯下那身人設(shè)專用的睡衣，換上淺色牛仔褲和灰色露肩收腰毛衣。鏡子里的女孩，頭頂新長的黑發(fā)和奶茶金形成鮮明的分界。
出門前習(xí)慣性地上了兩道鎖。
她晃到便利店，買了7-11的藍莓乳酪叁明治配檸檬飲料，標(biāo)準超值組合。
反正都要遲到了，不如再多花叁分鐘買個早餐。
晚上要上傳的片子早錄好了，只是還沒剪輯。高峰時段的捷運里，那個戴著黑色口罩、大開雙腿自慰的女孩還是得先躺在硬盤里睡覺。
搶到個座位，沉一念就開始今天的營業(yè)。
除了大尺度無碼放送，她確實是個認真的情色up主——Instagram、X、TikTok上的可愛舞蹈、限定圖包，就連粉絲的創(chuàng)作都會被她精選，配上感激的文字。
像個撒糖的機器，勤勤懇懇地餵養(yǎng)著飢餓的蟻群。
老樣子發(fā)個ins限時動態(tài)，wink自拍配上今晚的更新預(yù)告。左下角的眼睛幾乎是瞬間就亮了起來。她點開觀看名單，嘴角勾起意料之中的笑。
又是他。
帳號名“hasnofuture”。
這個帳號主人非常奇怪�；疑某跏碱^像，空蕩蕩的個人頁面，零追隨者，卻執(zhí)著地只關(guān)注她一個。
不只ins，所有平臺都如出一轍，像個揮之不去的影子。
這個神秘的追蹤者已經(jīng)存在幾年了。
從她最早開始拍那些自慰視頻時就在了。
那時她還只是個拍些蹩腳色情片的素人，連燈光和濾鏡都不會調(diào)，但這人就這樣一直看著，看她從籍籍無名到現(xiàn)在的小有名氣，從未離開過。
貨真價實的 shadow stalker 就這么讓沉一念遇到了。
至少也露個手讓我看看是人是鬼啊，她想。
人類總是敵不過好奇心。
像著了魔似的，這個只會關(guān)注喜歡的明星的黃色up主Caramel_Pop，竟然主動點了他關(guān)注。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刻意地，挑釁地，像在對躲在暗處的人說：看，我知道你在盯著我，我也看到你了哦。
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樣的人。
是個丑陋的怪人，還是個有隱疾的小可憐，又或者是個年邁的變態(tài)。
恐懼中摻雜著興奮，那種知道危險在逼近卻忍不住想觸碰的刺激感，像顆塞滿毒藥的糖果在她血管里炸開。
腎上腺素飆升的快感讓她手指發(fā)抖，卻還是按下了那個關(guān)注鍵。
很快她離開了車廂，到了大學(xué)校園。
這節(jié)課的教室在老舊的校舍里，墻面斑駁的水泥都透著年代感。
沉一念飄了眼手機時間，掛科死神的課堂已經(jīng)開始了。
現(xiàn)在她站在緊閉的門前，隔著拉上的窗簾都能聽見那標(biāo)志性的公鴨嗓和奇特口音透過沙沙作響的麥克風(fēng)傳出來。
她想從后門溜進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鎖了。
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門去。
深吸一口氣，她推開那扇門。沒有上油的門發(fā)出摩擦的吱呀聲像是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過來。
可惡的老舊門軸！
連讓人低調(diào)遲到的機會都不給。她只能扭曲著臉，擠出一個比檸檬還酸的尷尬表情，祈禱這聲音快點結(jié)束。
但沉一念卻在下一秒就愣住了——
教室里坐滿了白色制服。
一排排整齊的黑發(fā)，乾凈的領(lǐng)口，連坐姿都像被規(guī)矩箝制著，跟她這種頹廢大學(xué)生格格不入。
青澀的臉龐讓她恍然意識到自己誤闖了某個不該來的地方。
有個視線落在她身上。
不是因為遲到引來的好奇張望，而是一道灼熱又冰冷的目光，像把刀子般釘在她身上。
那種感覺似曾相識——像是窺探，或是凝視。
讓她有些毛骨悚然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