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犬吠,沒有雞鳴,一片死寂陰森的景象,這里已經(jīng)不是原來正常的世界了。
路過一個小山坳的時候,他們聽到了異動。
靜謐的天地間,嗩吶二胡的聲音像一條細細的絲線鉆入兩人的耳朵。羅子平停下腳步,側(cè)耳仔細辨認片刻,這聲音來自通往山坳的小徑。
幾個大跨步,他帶著程素躲進了路邊的林子。林子里漆黑一片,月色和燈光被茂密的枝葉擋在外面,是絕佳的藏身之所。
黑暗的環(huán)境中,人的心跳和呼吸會被放大,緊張和恐懼下,腎上腺素分泌,血液流速加快,身體開始發(fā)熱,不一會兒,程素的腦門上就滲出了薄薄一層汗珠,汗珠與寒氣接觸后,涼意襲來,直刺入大腦深處。
這涼意讓她冷靜了下來。
聲音近了,絲線變成洶涌的流水,沖進林中。
通往山坳的小道上走來了一群“人”。
他們身形蕭索,四肢枯瘦,面色灰敗,雙目大睜,瞪到眼球充血,幾近爆出,每個人的嘴唇都僵硬地彎成同樣的弧度,露出發(fā)黃的、參差不齊的齒列,身上的衣服陳朽破爛,只能勉強蔽體。
前排兩人一人吹嗩吶,一人拉著二胡,但曲不成曲調(diào)不成調(diào),倒像是烏鴉在叫。后面有兩人提著竹籃,不斷向兩邊做出從籃子里拿東西再散出去的動作,更多的人則兩兩合作,抬著一個個扎了紅布的陳舊木箱,搖搖晃晃走在路上。
他們越來越近了,沖天的血氣彌漫到羅子平和程素躲藏的密林。
二人屏氣凝神,目送他們走遠,直到一點影子都看不見后,才從樹林里走出來。
“那些是什么東西?”明知不可能被他們聽見,程素依舊忍不住壓著聲音。
羅子平往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幾眼:“像是被抽走了一魄的活僵,我們不要招惹他們,免得節(jié)外生枝!
可這個小鎮(zhèn)好像已經(jīng)被活僵占領了,接下來的短短十幾分鐘他們又遇到了上百個活僵。
沒有第一次遇見的規(guī)模大,最多也就三五人,大多都是單獨呆著,臉上掛著詭異的表情,用僵硬的四肢機械地重復著動作,有的是做農(nóng)活,有的在聊天,更多的程素也認出來,他們甚至還遇到過一群在打架的。
不過每次羅子平都帶著她繞開了,不是走小路,就是從山上繞過去,隔著一段安全距離,雖然有些滲人,倒也不至于特別害怕。
到泥塘附近的時候出了意外。
此時的泥塘和白天完全不同,沒有了杉樹林的遮擋,被月色染成深紅色的泥塘就這么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
他們聽見了噗噗的響聲,看見泥塘內(nèi)的水像是被煮沸了一樣不停的吐出巨大的泡泡,這聲音正是泡泡破裂發(fā)出的。
泥塘四周則圍著幾十個活僵,其中有一個站在桌子搭成的高臺上,身穿紅色法衣,一手持拂塵,另一只手在身前結(jié)了一個古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詞。
其余活僵也不像一路上遇到的一樣,穿著破舊衣服,消瘦異常。他們衣飾雖不算華麗,但也稱得上整潔齊全,長發(fā)都用布巾束在頭頂,現(xiàn)在四散在桌旁,正朝著紅衣活僵的方向深深俯首,寬肩闊背,看著十分健壯。
紅衣活僵更是特殊,他衣飾華麗,上面鑲嵌著寶石珍珠,頭發(fā)用玉冠和玉簪束起,動作流暢,面貌如常,如果忽略他青白色的皮膚和嘴開闔間露出的獠牙,簡直就像一個活人。
但看著他的動作,程素只感到渾身不自在,就像看到了一條艷麗的毒蛇。
他們現(xiàn)在藏身在不遠處的林子里,按照一貫的做法,只要繞過去就行了。
但這次不能繞。
羅子平白天收集了昏迷之人的指尖血,滴在羅盤中心,借助此法就能找到生魂所在。
如今他手中羅盤的針尖正定定指著下跪的人群,只見其中一人周身半透明,穿著完好的衣褲,赫然正是他們要找的人。
“羅道長,現(xiàn)在怎么辦?”
沒想到生魂竟然混進了活僵群,那這節(jié)外枝還該不該生呢?程素摸不準。
羅子平?jīng)]有說話,解開身后背著的包袱,層層布揭開,里面是一把有著厚厚包漿,散發(fā)出瑩潤光芒的桃木劍。
那劍約有一米長,沒有劍鞘,通體發(fā)紅,劍柄上刻著北斗七星,護手上雕了八卦圖,最奇異的是,劍身正中,一道黑痕從護手那側(cè)一直延伸到劍尖,那黑痕不像畫的,也不像染的,仿佛是木材本來就有的顏色。
“你在這里藏好,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往回跑!绷_道長囑咐她。
“那你呢?”
羅子平已經(jīng)在往外走了,聲音從前方飄過來:“我不會有事,你只管保護好自己,要是有東西追你,你就用神行符回去,放心,有師祖的劍在,他們進不了院子。”
不過幾息,羅子平就離開了林子,程素緊緊捏著口袋中的符咒,一瞬也不離地看著他的身影。
羅子平并沒有直接沖過去,他找了一個距離活僵更近的小土坡,躲在后面觀察。
一切如常,紅衣活僵轉(zhuǎn)身面向泥塘,普通活僵俯身山呼,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
羅子平觀察片刻,行動了。只見他拿出一張符紙,將羅盤里的指尖血小心地滴在上面,以手指代筆,以血代墨,飛速涂抹幾筆,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酒壺,含一口,均勻噴到符紙上,再用桃木劍尖挑起符舉高,同時手中飛快結(jié)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