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后一個片段了。」年幼的晴淡淡地說著,同時從沙發(fā)和矮桌的夾縫中爬起。
「你在跟我說話?」彥森避開了一名發(fā)出慘叫的女子,她正被一名小男孩猛力地拉扯頭發(fā),兩人很快就像野獸般扭打在一塊。
「我不知道為什么你會出現(xiàn),但尋找夢境的邏輯好像本來就是徒勞,只是我沒想過,在即將看見最后一個記憶片段時,會有你陪我。我好想你,森,而我們就快可以重新在一起了!惯@個晴可能還不足十歲,卻用著過于成熟的語氣說話,令彥森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所以這是怎么一回事?這些人真的在現(xiàn)實中都慘死了嗎?」
「除了她,我們的繼母,」晴巧指著被小男孩壓在地上的女子說道,「我還不知道她怎么了,同樣也不知道哥哥的下落,但事情很快就會明瞭了!
彥森看著打成一團的兩人,很快就發(fā)現(xiàn)女子其實無意出手,只是一直想將小男孩給推開,但這名男孩似乎失去了理智,完全不打算放過晴的繼母,
而在一陣胡亂地抓扒后,女子找到施力點,將瘦小的男孩給甩落地面,被強行擺脫的男孩的后腦在過程中撞上了桌角,同時,更糟的悲劇發(fā)生了,桌上正在沸騰的火鍋傾倒,直接蓋在男孩的臉上,還來不及感受到疼痛,小男孩便昏厥了。
晴大喊著推開好不容易爬起的女子,衝到男孩身旁,而自己也不小心被桌沿低落的滾水燙傷了手臂,但她不在意,只擔心著哥哥的安危,
晴巧動作笨拙地想要移開男孩臉上的大鍋,但她只是不斷被燙到然后抽回稚嫩的小手,完全不知該怎么做,唯一幫上忙的僅有滴在小男孩身上的眼淚,或許稍稍降下了溫度,
在場的大人們也沒好到哪去,見小男孩一動也不動時,就自顧自地跑出了大門,包括褓姆與她躲在廁所中的男友都慌亂地離開了現(xiàn)場,
唯獨只有晴巧的繼母留下了,她杵在原地好一段時間后才幫忙將大鍋掀開,而在驚喘了聲后,她也逃走了,連救護車也沒有叫來,
晴巧守著哥哥氣若游絲的最后一息,不斷地掉淚,但小男孩臉上的水泡不只沒有消,反而持續(xù)增長,很快地,男孩終于失去了意識,而晴巧就這么陪著他,直到白日轉為暮色。
「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復仇!箯┥f道,這數(shù)個小時中一直陪在晴的身旁,而她仍抱著男孩的尸體啜泣,「但我沒看見那個女人被殺害的影像。」
「那是因為,她還沒死!骨缜烧f著,緩緩站起身,隨著稚嫩的聲音消散,一股黑霧從男孩的身上浮出,像是數(shù)萬隻飛蠅往同個目標前進似的,黑霧將晴巧身上的背光處全部填滿,她的影子立刻變得更深了些,而這就是復仇之靈的誕生。
「你不必這么做,我可以幫你趕走它!
「趕走!」年幼的晴巧尖叫著,「我不允許再有任何人帶走哥哥!
「但是你追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知道真相,不會還覺得殺人是最好的辦法吧?」
「我一開始也沒有那么想過!
「那你是為了什么支撐到這里的?」彥森單膝跪下,讓自己保持與晴相同的高度。
「為了你!骨缜珊蛷┥哪肯嘟,試探性地補充道,「但你沒等我,跟瓊嫚在一起了!
「我沒有!
「真的?」
「你知道可以相信我的!
「嗯,」晴巧點點頭,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接受過其他答案似的,「我相信你!
「那可以答應我不要去復仇嗎?別稱了那隻惡靈的意。」
「不,我必須把這件事作個了結!
「但已經(jīng)結束了!」彥森抓住晴的肩膀,想將她給搖醒。
「現(xiàn)在,換你得相信我,等她死了,事情才能真的結束!骨缜赏崎_彥森,力道比他預期中大上許多,大上太多了,
四周的景象化為模糊的殘影,高速往反方向飛梭而去,不出片刻,他再次身處于虛無之中,彥森被直接趕出了這個世界,不過幸運的,他直接回到了現(xiàn)實。
「等等!」彥森大喊了聲,但唯一聽見的只有被吵醒的娜娜,她丟了塊枕頭砸到彥森臉上,翻過身后又沉入了夢鄉(xiāng)。
彥森嘆了口氣,試著重新串聯(lián)夢境世界中發(fā)生的事情,首先,整件事情似乎都因那名被晴稱為繼母的女子而起,
她先是發(fā)瘋,狠心對自己的女兒痛下殺手,但沒成功,遭到阻止后反而意外將兒子給害死了,想到這,彥森捏了捏眼頭,滿心憤怒且困惑著,
為什么沒有人及時呼叫救援?因為全都不是自己真正的親人嗎?
不過這些人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彥森想起唐先生的妻子,而夢境中所經(jīng)歷的場景和他在現(xiàn)實中看見的如出一轍,
唯一不同的,只有唐先生在案發(fā)后更加憔悴了,那絕望且瀕臨崩潰的樣子仍深深地印在彥森的心中,他不愿多想若是當時門并未關上,讓唐先生完整目睹慘案經(jīng)過的話…
或許這是因為唐先生并未涉及晴的哥哥的死亡,彥森思索著這微小的可能性,惡靈仁慈的放過了他一馬,但這善意卻令彥森更加擔憂了,
代表著,那道暗影并不是隨意作亂,而是有著明確的目標,這會讓它將事情執(zhí)行得更加徹底,不會有任何的妥協(xié),就像天秤,一邊若是高高地揚起,另一端便會重重落下,
任何晴決意要復仇的人,都無法逃過這場審判,
「幸好我沒有出軌!箯┥谄岷诘姆块g中低語著,他吞了口口水,警戒著那些月光無法觸及的區(qū)域,尤其是過于深沉的黑影,像是床底、以及半開著的衣櫥門縫中,
他將銅錐從口袋中掏出,但并未得到預期中的安全感,反而讓他體認到自己是多么弱小,面對如此強大的惡靈,他所能拿出的最大力量,卻像是幼童的玩具一般無用至極,
不過,彥森還是決定要去阻止晴的復仇,并不是覺得那名繼母值得被拯救,他擔心的,是晴的心靈,對他而言,晴一直以來都代表著世上的善良與美好,是私心也好、正義感作祟也罷,他就是無法接受晴會有泯滅生命的念頭,而且真的付諸實行。
不過,或許不該小看那道影子所帶來的影響,彥森思忖著,就算晴一開始沒有惡意,經(jīng)過了那些事件后,現(xiàn)在也可能被腐化了心智,成為受暗影操弄的木偶了。
彥森進了浴室,洗去臉上的顏料以及滿身冷汗,雖然睡眠不足,但焦慮感迫使他維持著清醒?旖咏P鍵了,他對在心中對自己說,很快就可以跟晴過上正常的日子,或許還能一起擁有期待已久的未來。
彥森走去陽臺,為了避免吵到熟睡中的兩名女孩,關上落地窗、并拉起窗簾,不過另一邊彥森就覺得有些抱歉了,他忽略現(xiàn)在已是半夜、或是在這個時段大多數(shù)人都會將手機靜音,仍決意撥出了一通電話,
他原以為不會有人接聽,得另尋他計,而這層想法多少使彥森松了口氣,雖然這會是最快且最有效的一條路,但對他而言卻是不愿面對的,
但電話卻響沒幾聲就被接通了,回應的人聲音聽起來疲憊,卻讓人覺得已經(jīng)準備好面對接下來的任何提議,哪怕是國家總統(tǒng)的請求也不會有一絲退卻,
「爸,」彥森停頓了下,讓對方有時間清醒,「我是彥森!
「怎么了?」老爸明顯試著讓聲音更親切,而不是慣有的威嚴感。
「抱歉在這時候打擾,不過,晴巧可能遇上麻煩了!
「需要多少錢?」
「不是錢的問題,」彥森思考著該怎么說明,「還記得你上次要我?guī)偷拿??br />
「你大伯接到的案子?」
「對,其實那個委託人就是晴巧。」
「那還真是湊巧。」
「是啊…而且真的很嚴重。我想,就是那隻糾纏晴巧的惡靈殺死了唐先生老婆!
「你怎么會知道?」
「老實說,我有找娜娜幫忙,她用一種藍色的紋身,讓我進入另一個像是夢境的世界。」
「那個姑娘真是…」他聽見爸爸嘆了口氣,「彥森,千萬別再那么做了,娜娜可能不懂,但我得警告你,那種與鬼魂溝通的方式是極度危險的!
「我知道,這不是娜娜的錯,是我自愿的,」彥森頓了頓,「爸,我還因此解決了廢棄醫(yī)院中的那隻怪物,我得自己了結這件事,你能懂嗎?」
「我懂,真的。既然如此,我要怎么幫你?」爸的語氣帶著驕傲,彥森開心地笑了。
「我得拿到大約二十年前的一場命案的資料,你有辦法嗎?」
「關于晴巧她們家的嗎?」
「是的。」彥森對老爸敏銳的直覺感到欽佩。
「讓我打幾通電話,等我消息!拱终f完就掛斷了。
彥森很難想像這項要求可以用幾通電話來達成,但他知道爸爸不會沒有把握就答應任何事,而這讓彥森意識到,爸爸完全支持他自行處理這件危險的任務,儘管這名父親曾經(jīng)差一些就要失去自己的兒子。
「為什么要放他走?」
「哥哥?」晴巧看著原本一動也不動的小男孩,再次張開雙眼,紅腫變形的臉頰因說話而扭曲,這才讓她真正地意識到自己仍在夢中。
「你可以把他留在這,等到復仇完、或是直到永遠,因為他劈腿、他棄你不顧!
「但彥森沒有!
「你相信他?」
「是的,我相信他!
「你也覺得在他的幫助下,能擺脫我對吧?」哥哥直視著她的雙眼,晴巧抹掉淚水,試著看出哥哥的情緒,但徒勞無功。
「不,我不希望再失去你!
「但是你以前很害怕我!
「現(xiàn)在,你是我哥哥!骨缜蓪⑹址派夏泻⒌哪橆a,動作輕柔的像是羽毛飄落大地,卻還是扯破了他的皮膚,膿水加速流出,但晴巧不在意。
「所以你會幫我復仇嗎?」
「復仇…」
「是的,復仇,就像你對其他人做的事情一樣,包括那些想傷害你的惡徒、或是夸你為完美杰作的男人,」小男孩停頓了下,好像貼心地等待晴巧重新回憶一次,「現(xiàn)在剩下最后一個人了,你會幫我找她復仇嗎?」
「如果殺了我們的繼母,你就要離開了嗎?」
「不會。」
「那你會去哪里?」
「如果你完成了復仇,我將永遠留下!垢绺缯Z畢,揚起了一抹笑容,而夢境隨之結束。
晴巧醒來時天色尚未全亮,清晨的微光使她的房間看起來染上了淡淡的藍色,帶著睡意之下,可能會以為某些物品自己閃耀著細碎光澤,一切看起來是那么舒服且清爽,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影子身上,它動也不動地站在床尾,不具威脅也沒有任何情緒,看起來僅僅只是在等待,而晴巧很清楚那是什么,
「接下來,你會自己找到她嗎?」晴巧坐起身,輕輕撥弄著一頭亂發(fā)。
「只要…你想!
「我不太確定,或許,我該見她一面!
影子沒有回應,晴巧也不再詢問,她開始一天的作息,試圖假裝影子不在身旁,但她發(fā)覺這非常難做到,這不只是一件心頭上掛念的事情而已,
影子占用她思緒的方式,就如同存在于現(xiàn)實中的那般違和,一道難以被忽視的深淵硬是撕裂了她的心智,晴巧甚至無法對自己解釋這是什么感覺,只能猜想是跟影子的連結太過強力,她反而逐漸地失去自我了。
她梳洗完畢,打理好了外出裝扮后,拿起了桌上的一張紙條,上頭寫著的是從東科手上拿到的地址,晴巧的繼母就在那里,或許只要過去,她將不再迷惘,簡單的就能得到一切的答案,
想到這,影子騷動了起來,它的黑暗變得更加深沉,而晴巧也明顯感覺到內心的巨大裂縫正在擴張,就快把她給扯成兩半,
不能繼續(xù)被影子如此擺布了,晴巧心想,這樣下去,她就要分不清楚每一個決定是自己的選擇、還是影子的執(zhí)念,
晴巧決定了前去拜訪繼母,她好奇這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那名差點殺了她并害死哥哥的女人,是否已經(jīng)找到做出這些事情的理由,有沒有后悔莫及,終日活在愧疚當中,
晴巧希望她有,這樣一來至少能有足夠的藉口說服自己,別讓影子再次引發(fā)慘劇,晴巧回想起夢境中的那些殘暴影像,而試著設想若是整件事并沒有在這一步停止的話,這道黑暗未來還將吞噬掉多少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