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鮮血隨著嘶聲力竭的哀鳴從江采蘋魂身汩汩向外涌出,使得她整個身子有如浸泡在血水之中,同時驚人黑氣在血中翻滾著,一層一層包覆住她,竟將那身白慢慢染上了闇。
惠子的神色驟然間凝重起來,作為一隻鬼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同類的變化,而江采蘋此刻的情況并不樂觀。
她往后退了一步,高舉手上的曼珠沙華,勘勘地擋在門前。即使她并不需要呼吸,仍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逼得她喘不過氣來。甚至,她內(nèi)心罩上一層蒼白的無力和恐懼,那是哪怕昔日兩人如何爭寵斗法,都未曾有過的情緒。
江采蘋的悲泣已經(jīng)停止,再次綻開的眼除了森冷再無其他,一身純粹的黑幾乎與幽暗融為一體,勾起的嘴角邪魅而妖異,顫慄的宛若死亡。
「讓開!顾救坏亻_口,朝惠子飄來,她不怕惠子但畏懼她手上的花。引魂,顧名思義以亡者之魂,而她不愿被引。
「不可能!够葑訌姄沃辉竿碎_,雙手張開紅色的水袖舞動,那丈長的水袖似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畫出優(yōu)美流暢的弧度,繡在她衣服上的牡丹也飛了出來,嫣紅落英化作滿天花雨,圈圈圍繞著江采蘋。
「別傻了,你困不住我。」
如夢囈似一聲輕嘆,黑影閃動,所有的花瓣頃刻間燃燒了起來,惠子胸口出現(xiàn)一個血洞,然后有什么東西被掐在掌心,隨意的扔在地上—那是一顆灰色的心臟。
嚴格來說,惠子和江采蘋是不同的,她并不是完全的鬼,而是半人半鬼,或許更接近于活尸。她的三魂七魄一部份藏在李曄的玉珮中,一部份留在這具身體里,將近一千兩百年。
可現(xiàn)在,她生命之源被毀,全身的力量都在一點一點的消失,她知道自己又一次面臨死亡,這次是真正完全的死亡。
那李曄呢,他該怎么辦?如果沒有遇上她,李隆基至死仍會是一代明君,江山美人的風流佳話,卻成了她永世無法抹滅的罪。
「三郎、三郎,我再護不了你,以后你要好好的。」
她猛然竄起身,用盡力氣纏住江采蘋的小腿,同時反手一掌將那朵依舊艷麗的曼珠沙華塞入自己胸口。
彼岸花的莖很快地鑽入惠子體內(nèi),吸允著她的鮮血迅速生根發(fā)芽,在她身上開出更多的花,可那藤蔓并不滿足,貪婪地向上攀延。它們以亡者的血肉為食,以鬼魂的精氣為養(yǎng),惠子和江采蘋對它們而言并無須別,不過是肥料罷了。
「放開我,你想做什么?」江采蘋又驚又怒的掙扎著,卻怎么也擺脫不了,那花根的倒勾扎入她體內(nèi),椎心刺骨的疼。
惠子也疼,疼得連意識都有些模糊,但臉上是笑的,「我說過要帶你一起走,我向來說到做到!
她想,自己其實是很小氣的人,她不殺李曄,也不愿讓別人殺他。
你是個瘋子。
江采蘋的眼神里,透出這樣的訊息,可是她開不了口,彼岸花開得太快,已爬入了她的喉嚨,而她可以感覺的到,那狡猾的根還在蔓延、滲透著,進入她體內(nèi)的每個角落。
那花越開越旺,越開越鮮艷,終于像個紅色的蛹將她們包覆在其中,濃烈的深色霧氣從花蕊上幻化而出,形成一團詭異的陰風,在地面上盤旋出一個望不見底的大洞,那洞中遍地的紅,像火一樣。跟著從洞內(nèi)傳出強大的吸力,將兩鬼生生吸入其中。
末了,風停霧散,那洞很快地消失不見,走廊上再次恢復了安靜,一切如此平和,彷彿什么都不曾發(fā)生,只有那空氣依舊鮮明的血腥味,獨自縈繞在森冷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