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
殷無疆依如以往每一次見面時那般正坐在房間中,一個人對著棋盤落子。
李丹青的到來并沒有讓這個見慣了風雨的老人生出半點詫異,他只是抬頭瞟了一眼對方,旋即便又低頭落子。
李丹青倒是也是不客氣,直挺挺的便坐到了老人的對側。
他轉頭看了一眼眼前的棋盤,嘴里嘖嘖言道:“我說,你常說摸清楚對手的心思,就能百戰(zhàn)百勝,這棋你也下得差不多了,倒是跟我說說,你摸清楚遼人的心思沒有?”
正欲落子的老人聞言,抬頭看了李丹青一眼,旋即搖了搖頭說道:“遼人這一次,與以往每一次都不同,我算不準!
李丹青對于這樣的答案倒是并不奇怪,他四處看了看目光很快就落在了一旁的茶壺上,他也并不客氣,走上前去,便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怎么個不同法,倒是說來聽聽!
殷無疆聞言一頓,旋即便伸手,將棋盤上的棋子撫落在地,然后伸手指了指棋盤的一側:“這便是西境,陸屋、望山、邛來、西洲四郡!
“遼人地處西境外的荒涼之地,之所以對我武陽一直虎視眈眈,說到底,在意的就是武陽肥沃的土地以及竟然的財富!
“以往每每用兵,要么以劫掠為主,要么就想著侵占土地!
“動則近百萬的大軍出動,消耗的糧草財物數(shù)量龐大,對于遼國的財政而言,這筆支出足以稱得上是傷筋動骨,而既然付出這么多的東西,自然得想辦法有所回報。”
“遼人侵占了四郡之地,這難道還不是他們想要的回報嗎?”李丹青瞇著眼問道。
殷無疆卻沉聲道:“西境素來貧瘠,比起遼人所處之地,相差無幾,尤其是西州郡,因為兇陰山的緣故,大片土地都無法耕種,遼人入侵四郡之地,能得來的土地遠不足以解他們渴,這也就罷了。既然得來了四郡之地,那怎么也得需要大量的壯年勞力幫著他們解決耕種之事吧?可他們卻并不劫掠壯丁,反倒是大肆屠殺,這也與他們素來行事的風格相悖!
“而最古怪的是,即使這二者他們都有了解決的辦法, 可為什么,他們又要摧毀枯月圣山呢?”
李丹青聞言頓時心頭一凜,他是見識過,當圣山崩塌后,會給周圍世界帶來怎樣的影響的。
當初在應水郡時,隨著陽山崩塌,應水郡的靈力頓時變得稀薄,天氣異常寒冷,晝夜的溫差極大,農(nóng)作物根本無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生存,就像殷無疆說的那樣,遼人這次用兵既不劫掠百姓,也不在意土地,這確實與以往的每一次與武陽開戰(zhàn)的行事風格都有著極大的差別。
“那以大司命看來,遼人這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們意欲何為?”李丹青沉聲問道。
殷無疆不語,只是轉頭再次看向了那空蕩蕩的棋盤。然后在棋盤上落下四子,將之一字排開,嘴里喃喃言道:“青狼、隆曲、蒼鷹、黑絕四部。”
“每部二十萬大軍,皆是精銳,如今這四支大軍分別落入,陸屋、西洲、望山、邛來四郡!
“如果你是遼人將領,你現(xiàn)在應該做什么?”
李丹青聞言愣了愣,雖然心底還是奇怪,但還是認真的思索了一番后言道:“如果我為遼將,攻打龍武關戰(zhàn)績豐厚,武陽主力白狼軍被一舉殲滅,在我的眼中,武陽已經(jīng)是待宰的羔羊,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白狼軍被殲滅,可武陽其余州郡還是有能力組織起大軍,痛打落水狗的道理誰都懂,我會在第一時間組織大軍,趁著武陽城還沒有防備,大舉進攻,只要攻下的武陽城,武陽朝的民心一定渙散,到時候,想要再組織起有力度的反擊也沒有太大可能。”
“即使有些散兵游勇,我也可以逐一擊破。”
聽聞李丹青這番話,殷無疆點了點頭,說道:“還算聰明!
李丹青皺起了眉頭,他覺得殷無疆的夸獎在他聽來莫名的有些刺耳。
不過還不待李世子徹底回過味來,殷無疆的聲音便再次響起:“你看,你也明白這個道理,遼人的統(tǒng)帥,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覆滅整個白狼軍,想來也不會是個蠢貨!
“可你觀這些日子,遼人的行徑,破滅龍武關后,雖然很快的入侵了西洲、望山以及邛來三郡,但而后的半個月的時間里,卻始終沒有動作,直到前幾日方才對陸屋郡發(fā)起攻勢,而占領陸屋郡后,四支部隊絲毫沒有兵合一處的打算,反倒四部分別待在四郡之地,沒了動靜,絲毫沒有兵合一處的打算!
“大司命的意思是,你覺得遼人其實一直在以逸待勞,準備等我們主動出擊,將我們一網(wǎng)打盡?”李丹聽出了些味道,在那時問道。
殷無疆卻搖了搖頭,再次伸手指向棋盤上的四枚棋子,說道:“你也說了,對于遼人而言,最好的辦法是主動出擊,攻陷武陽城,從而徹底斬斷武陽朝的氣運!
“等著我們集結大軍前去,雖說他們不見得一定會敗,但變數(shù)一定會憑空多出許多,這對于他們而言,這選擇一定不是最優(yōu)解。更何況,將四部的兵馬分散開來,就算遼人的鐵騎縱橫無敵,但穿越四郡之地也需要時間,他們難道就沒有被我們分割,然后逐一擊破的顧慮在嗎?”
“故而,以我看來,與其說他們在四郡之地以逸待勞,等著我們出擊,倒不如說,他們在等待某些他們此行最終極的目的發(fā)生……”
“終極的目的?是什么?”李丹青問道。
殷無疆聞言再次搖了搖頭:“我也無從知曉這事,但我覺得,那個目的無論是什么,對于武陽朝而言或許都是一場滅頂之災!
“而同樣,無論那個目的會如何發(fā)生,應當都與它有關。”
老人這樣說著,伸手指向了棋盤的邊緣。
李丹青一愣,這棋盤象征著西境的四郡之地,而四郡之地的最邊緣,自然是……
兇陰山!
“兇陰山?”李丹青的心頭一驚,他想起了許久之前,自己父親與自己說過的話。
他看向老人,問道:“兇陰山到底是怎樣的存在,為什么它那么重要!
武陽朝在暗地里花費了大量的財力物力資助兇陰宗,而作為天鑒司的大司命,殷無疆一定知道些其中的內(nèi)情。
以往李丹青可以對這些東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如今他要親自面對這些麻煩,自然得問個清楚。
而面對李丹青的詢問,殷無疆少見的沉默了一會。
然后,才低聲道:“兇陰山……”
“是一座死去的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