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的腳步很快,幾乎是一路小跑來到了神御宮的宮門前。
今日負(fù)責(zé)在宮門前布防的是李丹青的老熟人,四大禁軍之一,神虎軍坐下的黑虎衛(wèi)。
而領(lǐng)兵之人,自然是那位曾經(jīng)被李丹青打斷過退的莽窟!
顯然對方也發(fā)現(xiàn)李丹青的到來。
兩位甲士在莽窟的授意下,攔在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世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亥時了,早過了入宮的時辰!”其中一位甲士看向李丹青言道,態(tài)度傲慢,帶著幾分不屑。
李丹青的眉頭緊皺,他心急如焚,卻也知道強(qiáng)闖皇宮,那可就是謀逆重罪!
這要是想砍他的腦袋,就是李牧林還好端端的活著恐怕也保不住。
“我要進(jìn)宮見三皇子!”他微微思慮,便隨口說了個由頭。
“三皇子?這都什么時間了?三皇子早就睡了!李世子還是明日再來吧!”莽窟在那時走上前來,冷笑著看著李丹青言道。
他倒是并不清楚李丹青這樣火急火燎的入宮所謂何事,但這并不妨礙他為難李丹青的興致。
李丹青也在這時見著了莽窟,他很明白以對方睚眥必報的性格,自己今日想要入宮,絕不會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的心頭一沉,在腦海思慮了數(shù)道由頭,最后一咬牙,面色一沉看向?qū)Ψ秸f道:“我收的是陛下密詔!你敢攔我!”
李丹青那雙目含怒的模樣倒是頗有幾分威懾力,讓眼前的莽窟一愣,一時間竟然拿捏不準(zhǔn)李丹青所言的真假。
“你方才不是說是要見三皇子嗎?怎么又是密詔了呢?”但他并不想就這樣輕易的放過李丹青,在那時寒聲問道。
李丹青面露冷笑:“密詔二字,莽窟將軍是聽不懂什么意思嗎?”
“陛下召我有要事相商,莽將軍既然要攔我,我回去便是,但明日陛下若是問責(zé)起來,那希望莽將軍也做好為你的‘盡忠職守’得到陛下嘉獎的準(zhǔn)備!”
李丹青說完這話,也不管莽窟作何反應(yīng),做勢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莽窟見狀心頭一驚,卻是被李丹青這幅模樣說唬住。
他趕忙上前攔住了李丹青,言道:“世子這話說得,我也只是例行公事盤問而已,既然是陛下相召,那世子還是快些入宮吧,可不要讓陛下久等!
李丹青見他一臉賠笑之色,也不回應(yīng),只是一拂衣袖,冷著臉邁步入了宮門。
……
“將軍,李丹青為何會得陛下召見呢?不是說他已經(jīng)失了圣寵,陛下早有殺他之心,只不過是念及李將軍的舊情以及白狼軍的穩(wěn)定,故而還未動手嗎?”李丹青走后不久,莽窟身旁便有一位甲士邁步而出,看想莽窟問道。
莽窟側(cè)頭瞪了他一眼,說道:“上意難測,陛下的喜惡豈是我們可以窺探的?”
話雖這樣說著,但莽窟的心底可并不開心。
當(dāng)初李丹青當(dāng)著自己屬下以及大批圍觀百姓的面,好生的折辱了他一番。
這個仇莽窟可是一直記在心底的。
李丹青被封了一個少傅的虛職后,莽窟便暗暗盤算著,待到西境戰(zhàn)事穩(wěn)定,李丹青對于朝廷失去了價值后,他一定得想辦法,讓這個家伙為當(dāng)初的行徑付出代價。
但……
天不遂人愿,李丹青沒有就此沉淪,反倒破獲了大案,他府中的幾位女子都得到了封賞,官至少司命與龍象府府幕。
一時間武陽城中的風(fēng)聲也跟著發(fā)生了變化,甚至不乏有人暗暗傳揚(yáng),說姬齊準(zhǔn)備重用李丹青。
這也是為什么,在李丹青說出姬齊有密詔召他入宮時,莽窟并沒有多少懷疑,反倒害怕因此被姬齊遷怒。
“也是……就是不知道陛下尋他能有何事?”一旁的甲士聞言自然不敢與莽窟辯駁,訕訕的笑了笑,嘴里隨口言道。
可有些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相比于那甲士,莽窟顯然更知道一些如今武陽城的暗流涌動。
“難道是那事?!”他的心頭一凜,暗暗言道。
想到這處的莽窟也來不及去多想,朝著那甲士道:“看好這宮門!我得去一趟太子府!”
說罷,也不給手下人詢問的機(jī)會,轉(zhuǎn)身便快步離去。
只留下宮門前的眾甲士面面相覷,不得就里。
……
入宮之后,李丹青加快了腳步。
他自然也明白自己的那套說辭,能夠唬住莽窟不假,但騙得聊一時,卻騙不了一世。
這事被揭穿后,會有什么麻煩,李丹青難以預(yù)料,但此刻他也不想去預(yù)料。
他要去救那個孩子!
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他約莫記得泰平在宮中的住所,是羽生門旁的六凈房。
六凈房倒是不遠(yuǎn),李丹青全力奔跑之下,不過一刻鐘不到的時間便抵達(dá)了那處。
但六凈房卻不小。
整個院落由甲乙丙丁四個小院組成,每個小院中都有數(shù)十間廂房,而每個房間中,也都住著十來號人。
李丹青只知道泰平住在此處,可具體是哪一座小院的哪一間廂房,李丹青卻無從知曉。
此刻夜已深,院門口值班的宦官正蹲坐在臺階前,一手撐著臉頰,昏昏欲睡。
院中靜悄悄的并沒有什么喧嘩聲,似乎所有人都已經(jīng)入睡。
李丹青得見此景,懸著的心放下了些許。
他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搖醒了正在昏睡的宦官,對方的身子一晃,睡意去了大半,抬頭迷迷糊糊的看向李丹青,倒是未有認(rèn)出李世子的身份,只是見對方一身錦衣,下意識的便站起身子:“大人是……”
“宦官泰平是不是住在這處,我尋他有事,你給我?guī)!崩畹で嗪苊靼讓m里這些家伙的性子,最擅長的便是察言觀色,見人下菜。
你跟他好好說道,他反倒覺得你有求于他,倒不如開門見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
而聽聞這話的宦官先是一愣,見李丹青那副不茍言笑的模樣,加上不凡的穿著,暗以為是宮中哪位大人得了上面的旨意前來辦事。
他不敢遲疑趕忙言道:“六凈房住著足足上千人,大人這一時要找我也找不到,要不去議事房坐上一會,我這就去翻看名錄,查到這人的住處!
李丹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要應(yīng)是。
而就在這時,六凈房的院門被人從里打開,兩個身著藍(lán)衣的宦官抬著一個人影從門中走出。
“哎……你說這是什么事。?”
“今日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說是去探親,回來之后一睡下,身子就開始發(fā)臭,近了一看,已經(jīng)沒了氣息……”
“這怕不是得了什么瘟疫吧?”其中一人嘴里嘟囔道,語氣中多有不滿:“別把咱們給傳染了,賈同安那家伙自己不做,非得把這差事交給我們!”
一旁與他一起抬著那尸體的同伴,聞言說道:“你見過什么瘟疫能這么快就把一個人弄成這副模樣!我看這分明就是鬼怪所為!”
“這家伙是應(yīng)水郡來的,前些日子死了那么多人,他肯定是被什么冤魂給盯上了!”
二人嘴里嘀咕著這些,并未注意到站在門口的二人,其中一人一個不查,便撞到了李丹青的身上。
他的身子一個趔趄頓時栽倒在地,被抬著的裹在麻布里的尸體也順勢從接替上滾落,身上的麻布滑落,露出了其下尸體的容貌。
從聽聞那二人的對話開始,李丹青的心頭便是一緊,他呆立在原地,有些艱難的轉(zhuǎn)頭看向那尸體。
身子隱約有些顫抖,似乎這樣簡單的動作對于現(xiàn)在的李丹青而言卻極為困難。
他不敢去看那麻布下尸體的容貌……
他害怕某些擔(dān)憂在這時成為現(xiàn)實(shí)。
但他還是看了。
那張臉很蒼白,沒有半點(diǎn)血色。
雙眸瞪得渾圓,直直的看著前方,似乎是想要看清些什么,可目光卻永遠(yuǎn)凝固在了那一刻。
而那張臉,在幾個時辰前,還曾笑呵呵的與李丹青講述自己的未來。
他說他要好好在宮里做事,攢夠錢還是要回應(yīng)水郡過日子。
他還說他要報答叔父叔母的恩情,他們沒有孩子,所以他要給他們養(yǎng)老送終。
他還說過,他也向習(xí)武,成為和李丹青一樣的英雄……
但現(xiàn)在,他雙目無神,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沒了氣息。
“干什么呢?沒長眼睛嗎?沒看見大人在這里嗎?還不帶著這晦氣的玩意走!”一旁值班的宦官在這時大聲吼道,神情憤怒,他見李丹青呆立在原地,暗以為對方正在為被冒犯而氣惱。
而抬著泰平的尸體走出院門的二人聽聞那宦官的呵斥頓時面色慘白,他們趕忙低頭告罪,然后忙不迭的伸手就要將泰平的尸體抬起,快步離開。
“他是怎么死的!钡_步還未邁開,李丹青的聲音便在這時傳來。
他的語調(diào)很低,語氣也很平靜,讓人難以從中聽出他此刻內(nèi)心的悲喜。
那抬著尸體的二人一愣,卻是不敢隱瞞李丹青,在那時言道:“怎么死的我們也說不上來。”
“我們本就住在同一個房間,他本來是今日出宮探親去了,可卻忽然回來,我們問他怎么了他也不說,就自己悶頭睡了過去,可睡著睡著,他的身上卻傳來一股臭味,我們還以為他將屎便拉在了身上,起身查看才發(fā)現(xiàn)沒了氣息!
“給值守的賈公公報備,他說是得了怪病,讓我們把他帶出去埋了……”
李丹青眉宇間的厲色更重了幾分,雙眸之中寒意奔涌。
一個好端端的人,一個時辰不到就死了。
不叫宮中的仵作查看死因,就如此草率的下了定論,急匆匆的連夜掩埋,這其中怎么可能沒有貓膩?
“賈公公?哪個賈公公?叫他來見我!”李丹青低聲說道。
到了這時,這幾位宦官似乎也看出了李丹青的異樣,負(fù)責(zé)看門之人更是眉頭緊皺,他小心翼翼的盯著李丹青,問道:“這位大人,你來此到底是為何事?又為何要見賈公公?”
“賈公公可是青衣司的黑袍……此刻夜深,他正在就寢,這個時候叫他……”
這守門的宦官倒也機(jī)警,旁敲側(cè)擊的將那位賈公公的身份抬出,希望李丹青能夠知難而退。
畢竟黑袍宦官對于他們這種生活在宮中最底層的閹人而言,已經(jīng)是有著生殺予奪之權(quán)的大人物,加上青衣司說白了就是皇族近臣家奴,在三府九司中地位特殊,這看門的宦官在宮中待了不少年,不說認(rèn)得朝中全部權(quán)貴,但至少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他是認(rèn)識的,眼前的李丹青顯然不在此列,在他看來,黑袍宦官的頭銜足以讓李丹青收斂起戾氣。
轟!
但回應(yīng)他此言卻不是李丹青的言語,而是一把漆黑的重劍,重重砸在地面上發(fā)出的悶響。
這三位宦官哪里見過這架勢,他們的身子一顫,錯愕的看著李丹青。
之前他們還未注意,李丹青的身上帶著刀刃,此刻見了頓時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
這里是神御宮,哪怕是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其中的大多數(shù)入宮也是不能攜帶刀劍,而能帶著這些東西的,通常都是位極人臣的大人物。
他們來不及去心頭洗洗盤算,眼前的李丹青到底是大人物中的哪一位。
只要知道這樣的大人物若是想要?dú)⒘怂麄儯遣挥酶冻鋈魏未鷥r的,只是知道這一點(diǎn),對他們而言便已經(jīng)足夠了。
當(dāng)下那看門的宦官便收起了自己的小廝,趕忙說道:“我……我這就去請賈公公!”
他這樣說罷,也不敢再逗留片刻,便在這時逃一般的去到了院門中,看那落荒而逃的架勢,就像是害怕自己再多呆一息,便會人頭落地一樣。
……
賈同安,是一個年紀(jì)四十上下的宦官,身材肥胖,膀大腰圓。
他是被那看門的宦官扶著來到大門處的,這并不算遠(yuǎn)的一段路程,他走的有些急,以至于來到李丹青面前時,他滿是橫肉的臉上已然是大汗淋漓。
相比于之前三位宦官的眼拙,這賈同安一眼便認(rèn)出了李丹青。
大抵是李丹青的惡名在外,瞧見了李丹青滿臉戾氣的模樣,賈同安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黑袍宦官賈同安見過世子!不知世子深夜來訪有何要事?”
身旁的幾人,見自己的頭頭都這副模樣,也紛紛在那時跪下。
李丹青倒也不與他客氣,手中的朝歌劍抬起,指了指不遠(yuǎn)處泰平的尸體,問道:“他……是怎么死的?”
賈同安瞟了一眼一旁的尸體,一個激靈,額頭上的汗跡似乎又多了幾分。
“病……病死的。”他如此應(yīng)道,趴在地上的身子佝僂得更低了幾分,腦門幾乎就要貼在了地面。
但這話才剛剛出口,他眼角的余光便瞥見李丹青手中的黑色重劍中,一道雪白的寒光亮起,
他根本沒有看清那寒光到底是何物,便覺自己跪在地上的左腿小腿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
他的嘴里發(fā)出一聲宛如殺豬一般的慘叫,回頭想要挪動自己的左腿,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腿已經(jīng)被一柄長劍貫穿,劍鋒透過他的血肉,直直的插入地面的石板中,入木三分!
“到底怎么死的?”賈同安還未從這般駭人的手段與自己那撕心裂肺的痛處中回過神來,李丹青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他抬起頭看向地方,卻見這時,李世子也低下了身子,瞇著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那狹長的眼縫中閃爍著駭人的寒光,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惡狼,隨時都會暴起,咬破他的景象。
賈同安渾身顫栗,臉色煞白。
恐懼在那一瞬間幾乎侵占了他的整個心神,但他努力維持住了自己就要失守的心神,咬著牙低語道:“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我們六凈房歸……歸紅袍掌印鹿懷安鹿大人管轄,世子有什么疑問,尋他了解,可能更合適!”
他也聽聞當(dāng)初李丹青殺了皇后娘娘身旁黑袍宦官的事情,知道自己這官職在李丹青的面前沒有半點(diǎn)威懾力可言,只能在這時抬出自己頂頭上司的名諱,希望以此能夠唬住李丹青。
但他顯然錯估了一些事情。
隨著這話一落,他的右腿處也在這時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
他根本不用回頭去看,便知道那里此刻也定然被一柄長劍洞穿。
“嘴挺嚴(yán)!
李丹青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眸中閃爍著的寒芒明亮,仿佛已經(jīng)將賈同安從里自外的看了個通透。
“那我換個問法!
“這事,是誰指使的!”
“想清楚再回答,下一次,這劍去的地方可就是你的腦門了!”
聽聞這話的賈同安心頭一顫,抬頭看去,卻見一柄幽冷的長劍正懸浮在自己的頭頂,冷冽的劍鋒直指他的面門,劍身輕顫,似乎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要飲下鮮血。
“我……”
“我……不知……”他的心底害怕得要死,但卻不敢說出些實(shí)情。
因?yàn),他知道這背后的牽扯,說了出來,就算李丹青肯放過他,背后的大人物們恐怕也不會讓他好過。
但這話同樣未有說完,他頭頂?shù)膭︿h邊猛然落下,可去向的卻不是他的頭頂,而是他的大腿。
劇烈的痛楚,讓他再次發(fā)出一聲哀嚎。
李丹青卻在他的耳畔低語道。
“別急!
“沒那么容易死!
“我會把劍一遍遍插滿你的身軀,但卻會避開你的要害,直到你的血一滴一滴的流干凈為止!”
“在那之前,我們有很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