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城倒塌的巨大聲響,即使游弋在占城外圍的李丹青等人也能清晰的感覺到。
那巨大的聲音就仿佛給這個世界按上了暫停鍵一般。
無論是奔襲的黑水軍還是追擊的幽云軍都在這時停下了各自的腳步,轉(zhuǎn)頭看向那轟響聲傳來的方向。
那處,高聳的城墻轟然倒塌,塵埃四起,讓本就在夜色中難以看清的景象變得愈發(fā)模糊與飄渺不定。
“破城了!睂幚C握緊了手中的長戟,神情緊張。
到目前為止,他們吸引到的守軍起碼有五六萬之數(shù),他們并不清楚此次幽云大軍的主力到底有多少人馬,但以五千人的黑水軍能牽扯到如此數(shù)量的守軍差不多也已經(jīng)是他們的極限了。
可以說走到這一步,他們的計劃已經(jīng)施展得極為順利,而隨著內(nèi)城一破,幽云大軍沖入城中也必然會發(fā)現(xiàn)青云軍并無應(yīng)戰(zhàn)的可能,那時他們的計劃也就差不多已經(jīng)暴露,他們的任務(wù)也算是完成,接下來可就只能看青云軍自己了。
雖說此刻他們已經(jīng)算是盡了人事,剩下的也就只有聽天命一條路了,但事關(guān)自己父親的安危,寧繡等人還是不免心頭緊張。
“準備后撤!崩畹で嗥届o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思緒,眾人也在這時回過了神來。
眾人互看一眼,雖然還有些擔憂,但也明白再拖延下去,不僅幫不到青云軍分毫,反倒還有被越來越多趕來的大軍圍堵殲滅的可能。
想到這里,眾人頷首點頭,便于這時紛紛收起了各自的刀刃,一拍戰(zhàn)馬,大軍朝著后方疾馳而去,準備徹底甩掉身后的追兵。
身后的大軍倒也未有追趕,看樣也得到了前方的消息,知道了李丹青等人的計謀。
黑水軍就這樣跑出了一里地的距離,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后傳來。
“李世子!陽山一別,別來無恙啊。”
李丹青在聽聞那聲音的剎那,猛然拉住了韁繩,他的身子在那一瞬間有些顫抖,但很快便穩(wěn)住了身形,然后轉(zhuǎn)過頭看向那處。
只見遠處幽云大軍停下了腳步,陣前站著幾道李丹青極為熟悉的身影。
秋景學院的院長,白素水!
苻堅王族那位繼承上古血脈的虎牙少女,冉鈴!
還有……
還有那位大風院曾經(jīng)的護院,王絕通!
“果然是你!崩畹で辔站o了手中的朝歌劍,寒聲低語道。
從一開始他便隱隱猜到,此次幽云大軍的領(lǐng)頭人會是這龍拓閻牙……
但此時此刻的忽然相見,還是讓李丹青心頭的怒火忍不住翻涌、噴張,甚至……
一瞬間,赤紅了雙目!
……
李世子并不是一個喜歡把愛恨放在嘴上的人。
但不說卻并不代表不記得、不在意。
事實上,在很多時候,李丹青比誰都在乎,比誰都記得。
他記得那個幫他擋下永生殿使徒的利爪的女人,記得她并不幸福的童年,記得她訴說過的在永生殿暗無天日的時光,記得她的眼淚,記得她在雪中慢慢散去的溫度,更記得在魚兒樓那淺嘗即止的一吻。
他也記得那個郁郁不得志的山主,那寥寥幾次的袒露心扉,那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記得他說過的陽山真諦,也記得他離開那晚臉上的決絕與悲憫。
他還記得張囚,也記得趙權(quán),記得他們的堅守,他們的背道而馳,最后的殊途同歸。
還有王小!到現(xiàn)在還不知所蹤!
而這些或好或壞的一切,都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因為他的永生殿與所謂的雄圖壯志而化為泡影。
李丹青怎能不憤怒!
他強壓著自己心頭的怒火,死死的盯著遠處的男人。
“看樣子李世子似乎并不怎么想見到我啊。”男人笑盈盈的言道,臉上的神情悠哉。
“小小呢?”李丹青沉聲問道。
“他是我的兒子,輪不到李世子來操心,更何況相比于他,李世子是不是更應(yīng)該擔心自己的安危呢?”龍拓閻牙反問道。
李丹青的心頭一凜,身旁的大風院眾人與黑水軍也都感受到了男人的威脅,紛紛嚴陣以待。
男人卻擺了擺手,言道:“別擔心,今日來,我可不是來取李世子性命的。只是單純的敘舊聊天而已……”
男人的話說得懇切,但顯然在場的眾人都不愿意將自己的性命堵在男人的信用之上,臉上的警備之色絲毫沒有消減,反倒神情愈發(fā)的凝重。
李丹青同樣不語,只是寒眸盯著對方。
龍拓閻牙暗覺無趣,擺了擺手說道:“這樣吧,我給你李世子講講孫禹死之前在說些什么可好。俊
“還是你更想聽趙權(quán)的臨終遺言?”
“我不關(guān)心他們死前說了什么,我只要知道誰殺了他們,就夠了。”李丹青沉聲應(yīng)道。
龍拓閻牙聞言一愣,但下一刻便領(lǐng)會到了李丹青話語中的言外之意,他頓時啞然失笑。
“有趣!有趣!”
“李世子倒是一個妙人。 彼舐曅Φ,眉眼彎起,就好像聽到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
這樣足足十余息的光景過去,龍拓閻牙方才收斂起了小聲,看向李丹青問道:“李世子覺得你有什么本事替他們報仇?”
“是你這落魄世子的身份,還是你這出神入化,自以為聲東擊西,實際上破綻百出的兵法呢?”
李丹青聞言臉色一變,雙目猛然睜得渾圓。不可思議的看著龍拓閻牙。
龍拓閻牙顯然很享受李丹青此刻眉宇間的驚駭,他慢悠悠的說道:“本來青云軍躲在內(nèi)城中,即使我們破開城墻,他們死守不出,想要對他們,幽云軍也得蒙受不小的損失。但好巧不巧,他們遇見了你這位用兵如神的李世子,給他們出了一個妙計!
說著龍拓閻牙頓了頓,看向李丹青身后黑水軍所執(zhí)的密密麻麻的旌旗,又才言道:“用幾千兵馬營造出大軍壓境假象,試圖讓我們以為你們準備與城中的青云軍里應(yīng)外合從這西南方向突圍的假象,牽引我們的主力,然后再讓大軍從東南方向突圍,這番算計,我說得對與不對?”
龍拓閻牙的提問并沒有得到李丹青的答復,只是從李丹青那鐵青的臉色中,龍拓閻牙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
“只可惜這樣的算計還是太嫩了一些,李世子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幽云軍的主力早已在東南方向布防,中軍大營的大軍也傾巢而出,從背后襲擊,兩面圍剿,又沒有了馬馱城的屏障,城外是一片一望無垠的平原,六萬青云軍無所遁形,不消一個時辰便會盡數(shù)成為我幽云大軍的刀下亡魂,這說起來還得謝謝李世子……”
龍拓閻牙這樣說著,目光再次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只見此刻的李丹青臉色蒼白,坐在馬背上的身形搖搖晃晃,似乎是氣血攻心,隨時都會栽倒下去的架勢。
“走……走……”他的身子顫抖,看向龍拓閻牙的目光中滿是恐懼,他嘴里這樣言道,拉起韁繩,帶著黑水軍就要逃一般的撤離。
龍拓閻牙看著這氣勢全無,宛如喪家之犬的李丹青,臉上的神情得意,倒是并未食言,只是站在原地看著狼狽撤離的黑水軍高聲道:“李世子慢些走,日后我們還有相見的時候!
李丹青仿佛被嚇破了膽,頭也不回,只是一個勁的高舉馬鞭,似乎是想要盡可能快逃離此處。
目送著黑水軍離去,男人身旁的白素水眉頭再次皺起:“王上,就這么放他們走了?這放虎歸山,恐是不妥……”
“虎?”龍拓閻牙聞言瞟了白素水一眼,笑道:“你看著李世子這番亡命奔逃的模樣,哪一點像虎?不過犬類罷了!
“讓他走吧,反正只是跳梁小丑,殺了他,小小那邊我還不好交代,留著他,說不得還能讓小小高興一些,有些事也更好施展!
龍拓閻牙的態(tài)度漫不經(jīng)心,白素水雖然心底并不太認同他的說法,但終究不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駁斥他的意思。只能皺著眉頭看著李丹青離去的方向,心底還是惴惴不安。
“報!”而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來,一位幽云甲士騎著快馬來到此處,翻身下馬跪拜在龍拓閻牙的身旁。
龍拓閻牙似乎還沉浸在戲耍李丹青的美妙感受中,目光看著眼前的夜色頭也不回的問道:“這么快就把那六萬青云軍解決了?倒是不錯……”
但這番詢問卻并未得到那甲士的回應(yīng),那甲士低著頭跪在地上,身子隱隱有些顫抖,臉色蒼白著不敢做出半點回應(yīng)。
“嗯?怎么了?”龍拓閻牙從甲士的古怪表現(xiàn)中察覺到了異樣,他眸中的光芒一沉,低頭看向?qū)Ψ健?br />
“稟……稟報……王上,青……青云軍……”甲士的聲音打顫,半晌也說不出就里。
龍拓閻牙意識到事情有變,臉色一變,大聲的質(zhì)問道:“青云軍怎么了?!說。!”
甲士在龍拓閻牙的怒吼聲中,身子一個哆嗦,終于是鼓起勇氣言道:“冉櫻冉裘二位大人帶著大軍從南門殺出,與東南方向的大軍圍殺青云軍突圍部隊。但……”
“但不想內(nèi)城中藏匿著青云軍主力,他們趁著中軍大營空虛,從北門殺出,劫了中軍大營,營中將士雖然英勇作戰(zhàn),但寡不敵眾,還是被其燒了糧倉,然后突圍離去……”
“什么。!”甲士的話讓龍拓閻牙勃然大怒:“怎么可能!入城之時不是有情報說了青云大軍從南門突圍了嗎?怎么主力又藏在了內(nèi)城之中?”
龍拓閻牙的怒吼,讓那甲士亡魂大冒,卻又不敢無視他的詢問,只能咬著牙應(yīng)道:“突圍的青云軍不過五千人,不過是趁著夜色,帶著旌旗布下的疑兵,冉櫻大人當時急著剿滅突圍大軍,并未查看內(nèi)城中的情況,才給了武陽人可趁之機,他們與外城守軍只用了半個時辰不到就全殲了五千疑兵,清點人數(shù)才發(fā)現(xiàn)不對,回過神來回到大營,大營已然狼藉一片,青云軍也不知所蹤……”
這番話出口,龍拓閻牙的雙目陡然赤紅。
“混蛋!”他大罵一聲,臉上的神情猙獰。
“王上此刻不是懊惱的時候,趕快派人去截殺李丹青……”一旁的白素水也回過了神來,趕忙上前言道。
龍拓閻牙大口大口的揣著粗氣,嘴里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佝僂著身子在原地站了許久方才平復過來。
而后,他抬頭看向夜色中李丹青等人離去的方向,那里早已沒了李丹青等人的蹤跡。
他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漸漸平靜了下來。
“來不及了……”他這樣說道,又轉(zhuǎn)頭看向白素水。
“你說得對,我們確實放虎歸山了。”
“此子……精于算計,料到我的心思,也心狠手辣,敢讓五千青云軍送死,舍卒保車,不僅盤活了五萬青云軍,還燒了我們的糧倉……”
說道這出,男人再次看向李丹青策馬離開的方向,眸中在那時泛起了陰冷的光芒。
“好在姬齊鼠目寸光,拆了白狼軍,不然,我們說不得,我們要面對是又一位天策上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