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來到燕馬郡流光城時,天色已暗。
李丹青在人來人往了絡繹不絕的街道上,左看右瞧,終于是瞥見一家看上去還算氣派的客棧,他指了指那處言道:“前輩!要不今日咱們就住這里吧!
周玨轉(zhuǎn)頭看了看那裝潢話里的客棧,搖了搖頭:“周某命里犯窮,坐不慣這貴氣之所,我看不如這家吧。”
周玨伸手指了指這客棧一旁的一處矮小的門面,李丹青定睛看去,一旁的客棧雖然與眼前這客棧比鄰而居,但卻是天差地別,客棧的店門矮小,門面破舊,但好在打理得干凈,也沒有牌匾,只是插著個布條,上面寫著清水居幾個大字。
“清為盡,水為上善。”
“清水,便是盡善,好名字!
周玨不理會李丹青古怪的臉色,笑呵呵的便邁步走向那處。
李丹青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一旁的姬師妃,對方同樣有些無奈,二人也只能在這時跟上。
經(jīng)歷了白天的事情,二人的心境多多少少有些變化。
若說之前周玨有所顧忌,亦或者不知道二人的身份,可以與二人同行的話,今日那永生殿的人可是與他將其中就里說得真真切切,可饒是如此,周玨還是保下了他們,為此甚至不惜得罪永生殿。
且聽雙方談話,似乎周玨還有求于對方,至少那個所謂的長生丹于周玨而言還是甚是重要的。
對方到底打著怎樣的心思,二人都摸不準。
……
客棧陳設簡單,只有幾張木桌,于此之外便沒有多余的裝潢,但勝在干凈,無論是地板還是桌面都被人打理得一塵不染。
“客人們是打尖還是住店?”方才走入客棧,一位模樣十七八歲的少年便走了上來,招呼道。
少年穿著麻衣,皮膚有些黝黑,模樣憨厚,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倒是讓人平添幾分好感。
他的身旁還跟著一個八九歲的女童,手中拿著白色糕點,此刻見了生人便怕生生的躲在少年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眾人。
“都是。”周玨笑道,同時朝著那女童做了個鬼臉。
少年聞言臉上露出了羞赧之色:“阿爹出去辦事了,只有我和妹妹在,住店我倒是可以幫著打理,但若是要吃飯,我自會做些面條……”
“不過,我做的面條還不錯,廚房里還有炒好的臊子,煮好的面,加上臊子,潑上熱油,也好吃得緊,客官們要不要嘗嘗!
少年說著,目光之中熱切與期望,顯然還是極力想要挽留這單生意。
周玨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看客棧,無論是樓下的大廳,還是樓上的廂房,都安靜得很,顯然這家客棧沒什么生意。
他笑了笑:“那咱們就有幸嘗一嘗這位小哥的手藝!
少年聞言頓時喜不自勝,他連連點頭:“那客官坐一會,我這就去!
說罷這還他轉(zhuǎn)身便要離去,卻又想起了身旁的妹妹,低著頭叮囑道:“囡囡,哥哥去給客人們做面,你就在這里玩會,不可調(diào)皮驚擾了客人!
女孩俏生生的點了點頭,少年這才放心轉(zhuǎn)身走入內(nèi)屋的廚房中。
“前輩,今日之事……”見少年離去,李丹青也尋到了機會,正要與周玨道謝。
可周玨卻轉(zhuǎn)頭看向一旁怕生生站在原地的少女。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笑著問道。
小女孩有些怕生,她下意思的退后一步,手里緊緊拽著那白色糕點,瞪大了眼睛看著周玨。
周玨笑了笑,也不強求,轉(zhuǎn)過頭正要飲茶。
“周舟。”可就在這時,那女孩稚嫩的聲音卻傳了過來。
“嗯?”周玨回頭看向女孩,笑道:“你也姓周啊,那咱們可是本家!
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周玨之話,但卻本能的對周玨有些親近,她鼓起勇氣走上前來,看了看手里的糕點,又看了看周玨與李丹三人,低著頭猶豫了一會,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將手里只有巴掌大小的糕點分成了不太平整的三份,伸著小手踮著腳,遞了上來。
“給!彼p聲說道,聲音很小,似乎依然有些膽怯。
接過此物的三人都是一愣,倒是周玨毫不客氣,一口便咬了下去,糕點拉絲粘牙,味道卻香甜可口。
周玨頓時露出了滿足之色,他指了指糕點,嘴里好糊不清的問道:“好吃,小友這東西又是什么?”
男人的雙眼放光,嘴角還沾著些許白色的糕點,那模樣像極了發(fā)現(xiàn)新鮮事物的孩童,想要尋大人問個明白。
“龍須酥,是把麥芽糖熱化后,揉成團,蘸上糯米粉做成的。”李丹青應道。
“龍須酥?好名字!”周玨開懷笑道。
說著又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女孩,由衷道:“謝謝。”
女孩的臉色微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身子依然立在原地,沒有離開的意思。
李丹青瞧出了古怪,他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這時那名為周舟的女孩方才抬起頭看向三人,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說道:“阿哥做的面……不好吃……”
三人皆是一愣,顯然對于女孩的話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周舟見狀暗以為三人介意此事趕忙又言道:“阿哥以前都在學院念書修行,阿爹從來不讓阿哥做這些事情,最近才來幫忙的?腿藗儾灰橐狻
見女孩焦急的模樣,周玨最先回過神來,他笑了笑,將那龍須酥放在了眼前,笑道:“稚子贈食,可抵千金!
“我等又是粗鄙之人,能有一食果腹便已知足,不會挑剔的!
周玨彎彎繞繞的話,周舟聽不大明白,但總算是知道客人們不會挑剔,她頓時笑了起來,臉色也因為開心而紅撲撲的。
“阿爹臨走前,給囡囡做了好多龍須酥,客人們喜歡,我這就去再給你們拿些來!敝苤圻@樣說道,興奮的轉(zhuǎn)過身子,就要去向內(nèi)屋。
卻正好那去屋中忙活的少年做好了面,端著食盤走了出來?匆婏L風火火的妹妹,有些不悅:“囡囡,不是叫你乖乖坐在那里嗎?又到處亂跑,驚擾了客人怎么辦?”
周舟頓時有些委屈,在原地站著身子低著頭。
“小哥誤會了,周舟姑娘是要給我們分享她的龍須酥!敝塬k在那時朝著對方笑道,說著還證明似的揮了揮自己手上的龍須酥。
少年一愣,將三碗熱騰騰的面條遞到了李丹青三人的跟前,這才言道:“這東西是我阿爹閑暇時做給囡囡解饞的,倒是不貴,三位喜歡,我待會給三位多弄些送來。”
少年的神情熱絡,又有些靦腆的言道:“三位先嘗嘗面吧!
他的目光炙熱,又帶著幾分擔憂的看著三人。
李丹青有了之前周舟的提醒倒是做好了準備,用筷子挑起面條放入嘴里,頓時一股咸得發(fā)苦的味道充斥口腔,他皺起了眉頭,看向一旁的姬師妃,卻見這位長公主殿下也是眉頭微皺,李丹青暗覺古怪,又看了看一旁的周玨,只見他大口索面,就像是餓了幾天幾夜一般,狼吞虎咽。
“好吃!小哥這面甚是美味!比缓笾塬k贊嘆道。
少年很是開心,有些羞澀的撓了撓頭:“客人謬贊了,阿爹疼愛,我以往很少做這些事情,前些日子有客人來,我做了碗面,客人說寡淡無味,沒付錢便走了,我自己嘗了嘗,才發(fā)現(xiàn)忘了放鹽,今日便特地記得,客人們?nèi)羰窍矚g,待會我再去為你們煮上一些!
聽到這還的李丹青大抵能夠明白這面里發(fā)苦的咸味到底有何而來了……
“不必了,不必了。今日午時吃得不少,這碗面夠了,夠了!崩畹で噙B連言道,又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周玨,暗道難道只有自己與姬師妃的這兩碗面鹽放得多了些?
“聽小姑娘說,小哥以前在學院讀書修行?”周玨又喝下一口面湯,這樣問道。
少年聽聞此言面露苦笑:“讀過幾年書,習得些字句,也修行過些年歲,不過卻在金剛境難有進寸。”
“讀書沒有什么悟性,修行有需要大量的藥材丹藥,家中窘迫,不愿再浪費家中錢財,所以就沒有再去了!
周玨點了點頭,這修行之道確實并不簡單,家中若是沒有殷實的家底,又沒有被諸如陽山這樣的宗門選中,僅憑自己的努力想要在武道上有所建樹,確實甚是困難。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李丹青這般幸運,有朝歌劍與《龍象混元》這等神物相護。
眼前這少年的窘迫才是大多數(shù)百姓們真實的處境。
李丹青看了少年一眼,他大抵能夠看出少年的苦笑中隱藏的有諸多不甘,又有諸多無可奈何。
曾幾何時,被困在武陽城的李丹青也曾有過這樣的感受,他正要出言寬慰,亦或者鼓勵幾句。
“倒也不錯,經(jīng)營這樣一家客棧,日子清閑,也不是不錯的選擇。”但這時,那周玨卻輕聲言道。
李丹青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
一旁的姬師妃亦然。
“只能算是養(yǎng)家糊口,比不得那些同窗,我年幼時有個好友如今已經(jīng)是紫陽境的武者了,據(jù)說前些日子被一宗門看重,要前去那處修行,日后與他比起來,我們便是云泥之別了。”少年有些落寞的低語道。
李丹青大抵能夠理解少年的心情,這般年紀的少年,哪一個不曾有鴻鵠之志,憧憬與現(xiàn)實的抉擇路口,往往是最讓人迷茫與難受的經(jīng)歷。
“廚子要做飯,得先有農(nóng)夫把菜種出來。”
“武夫要修行,得有藥師把丹藥煉出來!
“將軍要打仗,得有工匠造出刀劍盔甲!
“你看,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只是有的人在前,有的人在后!
“但每一環(huán)都必不可少!
“小哥也不必自艾,更不可妄自菲薄!敝塬k卻在這時慢悠悠的言道。
這話說來于李丹青和姬師妃聽來,多少有些說教的味道。
那少年也笑了笑,言道:“先生是個讀書人,懂得比我多,我記下便是!
少年禮貌性的應道,但心底能否認同可就另當別論了。
“事無貴賤!
“人心存有貴賤,故而人才有了貴賤之別!敝塬k卻又語重心長的說道。
這番說教終究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少年不好反駁,只是點了點頭,笑道:“嗯,在下記住了,謝過先生!
說罷這話,他記起內(nèi)廚中余火未滅,又趕忙轉(zhuǎn)身去到房中。
而他前腳剛走,一旁的周舟便很是貼心的端起水壺,來到眾人跟前,倒下一杯茶水。
嘴里犯苦的李丹青,頓時眼前一亮,伸手便要拿起水杯。
可這時,那周玨卻眼疾手快,搶過水杯仰頭大口大口的吞咽下杯中水。
“再來一杯!可是咸死我了。”末了還不知足的遞上水杯又言道。
李丹青與姬師妃不免有些錯愕的看著周玨,周玨感受二人的目光,奇怪的瞪了他們一眼,嘟囔道:“看著我干撒?”
“這面這么咸,不說點他不喜歡聽的大道理,難道還真的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