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生活在規(guī)則下!
“而規(guī)則是人制定的!
“人為的東西就注定有紕漏,有因為或私心,或人力不可為的東西,而產(chǎn)生的不合理!
“但規(guī)則是歷朝歷代運行的根本!
“夏家的人是規(guī)則的守護者,至少在你沒有能力打破他,并且創(chuàng)造出一條更加合理規(guī)則之前,你要做的就是守護他!
“記住了嗎?孩子!
……
坐在臥室中的夏弦音低著頭看著手里的信紙。
那是武陽城的回信,來自天鑒司的大司命。
天鑒四方,以規(guī)矩成方圓。
念爾初犯,允你半月為期,歸既降為執(zhí)印將以觀后效。
如若不然,驅(qū)離本司,永不錄用。
夏弦音掰著手指算了算,以天鑒司傳遞訊息的速度,這封信是在三日前送出的,也就是說,距離半月之期,她只剩下了十二日的時間。
她嘆了口氣,有些討厭在這時涌上心頭的傷感。
而更讓討厭的是,這個矛盾的自己——明明為他壞了規(guī)矩,卻又守了不該守的規(guī)矩,比起那個叫玉錦的姑娘,自己好像落了下乘……
“小弦音!快出來!”
就在這時,李丹青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
夏弦音一個激靈,趕忙將手里的信收了回去,這才打開門。
“怎么了?”她這般問道,聲音卻沒了往日的氣勢,甚至因為心頭的愧疚,不敢去直視李丹青的雙眼。
“看看咱們的新的大風(fēng)院!”李丹青卻顯然并不知曉此刻夏弦音那復(fù)雜的心思,他這般興致勃勃的言道,隨即便伸出手拉著夏弦音走出臥室,天色已經(jīng)發(fā)暗但大風(fēng)院中卻是熱火朝天,那些個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弟子們正在砸著大風(fēng)院四周的院墻。
這些事本來李丹青是沒有安排她們來做的,李丹青和王小小從下午一開始便準備擼起袖子把這些搞定,但卻不想大風(fēng)院周圍這些院墻甚是牢固。二人努力了半晌,也只在墻上砸出了幾個不大不小的窟窿。
二人正一籌莫展時,薛云忽然自己跑了過來,加入了他們,有了薛云的加入,事情的發(fā)展就變得順理成章,那些個少女也紛紛涌入,一下午的時間下來,三堵圍墻都被清理干凈,隨著王小小用板車將最后的墻渣裝運走,這場浩大的工程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五個小院與這座院子連成一片,圍墻也被永安武館的弟子趕工完成,之前那壓抑的視野陡然變得寬闊,眾人的心情也隨即好了不少,紛紛在那時面露笑意。
“這五個院子都很大,一個住上十來個人沒撒問題,今天咱們就整理出兩個再將就一夜,明天都收拾好了再分配,順便買些木床什么的!崩畹で嗟男那榇蠛茫僖姷拇蠓搅艘粫,周圍的弟子們也紛紛面露笑意。
最后李丹青甚至還讓王小小去了趟大風(fēng)城的酒樓,打包了一大頓平日里王小小連名字都叫不上的飯菜,讓眾人飽餐一頓,笑逐顏開間算是結(jié)束了今日的一切。
夏弦音看著頗有幾分欣欣向榮的大風(fēng)院,心底忽然想到自己當(dāng)初是因為害怕李丹青一個搞不定這暗流涌動的大風(fēng)院,可今日看來,從宇文冠上門索要一千兩銀子開始,到尋賢大會也好,今日童越上門尋釁滋事也罷,自己似乎并未有真的做到些什么,雖然有些機緣巧合的因素在,但李丹青似乎只憑自己就解決了這些麻煩。
那自己留在大風(fēng)城意義又在哪里?
是李丹青需要自己,還是自己舍不得……
“小弦音,本世子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可要好好睡覺,睡得完了長了皺紋,本世子可不要了。”吃完晚飯的李丹青穿戴好衣衫,著急忙慌的便出了院門。
是去找玉錦姑娘嗎?
夏弦音在心頭暗暗想著,放在以往,她倒是有許多由頭可以讓李丹青留下來,但想著這些心思的夏弦音卻終究無法如以往一般,將那些話,心安理得的說出口。至少那個叫玉錦的姑娘,肯為李丹青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而自己卻畏首畏尾。
想這些的夏弦音愈發(fā)的自怨自艾,一跺腳,索性躲進了屋中。
……
“少主的修為比起上次又精進了不少。”大風(fēng)城外的密林中,青竹一招蕩開了李丹青襲來的劍招,臉色一喜,由衷感嘆道。
方才那一劍上傳來的力道甚是駭人,若非她一道離塵三境盤虬境,在那般隨意的狀態(tài)下,說不得還得吃些暗虧。
一招不中的李丹青苦笑道:“你就不用夸我了,我這三腳貓的功夫打打永安武館的學(xué)徒還行,哪能是你的對手!
青竹聞言卻臉色一正,肅然言道:“少主,修行之事本就講究循序漸進,算起來從離開武陽城開始,少主也才修行一個多月,能有這般速度已經(jīng)堪稱驚世駭俗,切不可急功近利,到時候反而得不償失。”
李丹青被青竹一陣說教,暗覺臉上有些掛不住,但也明白對方是真心為自己考慮。
他笑道:“放心吧,我還沒有蠢到那般地步,這十幾年的光景都熬了過來,哪里會急在一時!
“不說說起來小爺確實天資過人,這才多久,小爺我估摸著第二道脈門也快打開了!
李丹青甚是得意的言道,但聽聞這話的青竹卻臉色一變,神情古怪的問道:“少主你才打開一道脈門?”
暗以為被對方輕視的李丹青多少有些不滿,他言道:“什么叫才一道脈門,你想想本世子這才修行多久,打開一道脈門已經(jīng)不錯了,當(dāng)年你不是還花了足足半年時間才開的這第一道脈門嗎?有句話說的好,叫萬事開頭難,本世子的第二道脈門也是箭在弦上了,要是昨天晚上,你非得……”
李丹青口無遮攔的說著,但青竹卻并沒有與之詭辯的心思。
她打斷了李丹青的話,言道:“方才少主揮劍的力道,讓我以為少主起碼是打開五道亦或者至少四道脈門!
“如果才堪堪一道的話,怎么會有如此大的力道!
明白過來青竹的意思的李丹青也臉色古怪:“不至于吧?《龍象混元》雖然號稱武陽朝頂級的鍛體功法,但應(yīng)該也不至于強到這般地步,要不然他陽山怎么會落魄至此?”
“我在影衛(wèi)時,當(dāng)過一段時間的教習(xí),對于金剛境各個境界力量強弱的把控雖然不能說完全精準,但八九不離十卻不是問題,少主若是只開了一道脈門,便有如此力道的話……”說道這出的青竹忽的一頓,抬頭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漸漸炙熱了起來。
李丹青看出了她的心思,心頭一跳,暗道:莫不是本世子還真的是個天才少年?
這個念頭一起,他又很快的將之否定。
畢竟他自己有幾斤幾兩他自己還是知道的,思來想去,他也只能將之歸功于那把朝歌劍。
或許正是這等神物加上《龍象混元》的功法,這才讓他在這一道脈門之境,便擁有了足以與四道甚至五道脈門武者比肩的力量。
“但少主對敵經(jīng)驗卻太過稚嫩,還需打磨。”青竹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李丹青有些飄忽的思緒。
回到神來的李丹青點了點頭,他自己何嘗不清楚這一點,在那時朝著青竹拱了拱手說道:“那就得看青竹師父怎么教了!
青竹言道:“之前一直把少主當(dāng)成尋常武者,今日既然知道少主的天賦,那青竹自然也得因材施教。”
說著,青竹的嘴角微微上揚。
李丹青的身子一顫,嗅到了某些威脅的味道。
“不是!我覺得還是要循序漸進的好……”
但話音剛落,青竹的身子便以快得驚人的速度襲殺了過來……
……
夜色已深,魚兒樓再次變得人聲鼎沸。
“永安武館在咱們大風(fēng)城可是一手遮天!
“小姐為了李丹青得罪了他們,日后咱們魚兒樓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啊!
名為小冉的侍女站在玉錦身側(cè)輕聲言道,玉錦招呼好來客,回眸瞪了她一眼,小冉的心頭一凜趕忙低下了頭。
“對不起,小姐。小冉說錯話了!
“自己掌嘴吧。你還沒有做上我的位置,等到哪一天我人老珠黃了,做了你的婢女,才是你教訓(xùn)我的時候!庇皴\目不斜視的寒聲言道,說罷也不理會那小冉邁步順著魚兒樓的臺階拾階而上。
小冉如蒙大赦,立在原地,連忙扇了自己好些個耳光,直到確認玉錦走遠這才敢抬頭看向?qū)Ψ诫x去的方向,在瞥見玉錦的背影小廝在二樓的長廊中時,她眸中的惶恐之色方才散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濃濃憤恨之色。
玉錦走到了自己的閨房前,推開門走入其中,坐在銅鏡前正想著補一下妝容,卻忽然瞥見銅鏡之中倒映出一道身影正坐在那床榻上。
玉錦的心頭一驚趕忙轉(zhuǎn)身跪拜下來:“主人到來,玉錦未有遠迎還請主人恕罪!”
她的模樣惶恐,腦袋沉得極低,似乎連看上對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玉錦!
黑暗中的人低聲言道,聲音沙啞,像是秋風(fēng)吹過,枯樹的黃葉搖曳時的聲響。
“你在魚兒樓當(dāng)值多久了?”
玉錦的低著頭,趕忙應(yīng)道:“七年又三個月!
“這些年你做得不錯,上面對你也很滿意!蹦巧硢〉穆曇粼俅雾懫。
雖是夸贊,但玉錦的心頭卻并沒有半點的高興,反倒依舊緊張得要命,這么多年來,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與主家人見面了,但每一次,那種從心底生出的寒意都未曾消減,反倒愈演愈烈。
“謝過主上!彼謶(yīng)道,聲音有些打顫。
“我怕對你也算是寬厚,無論衣食住行都給了你最大的自由,我以為以你的聰明自己能把握好這其中的分寸。”那人這樣說著,緩緩站起了身子,邁步朝著玉錦走來。
每一次腳步落地發(fā)出的輕響,都像是重鼓擊打在她的心房,一股寒意從腳尖升起,傳遍了她的全身。
終于,那人在玉錦的身前停下了腳步。
他伸出手撫摸著玉錦的頭頂,溫柔、緩慢,卻又帶著一種像是人在撫摸貓狗時才有的輕佻與隨意。
“但顯然……”
“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