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水郡位處武陽朝的南端,而陽山今年破敗不堪,雖然還有五大學(xué)院在苦苦支撐,但日薄西山之相已是遮掩不住。
商人是最誠實的。
他們逐利而行,陽山的落敗也就導(dǎo)致大批的商販逃離陽山,如今整個陽山五城也就只有那夏岳城尚且還有一座錢莊的存在。
從大風(fēng)城到夏岳城,足足八十里路,這一個來回夏弦音是風(fēng)雨兼程,終于趕在天蒙蒙亮?xí)r,趕回了大風(fēng)城。
她來到大風(fēng)院那算不上院門的園門前,正要叩開院門,可聽哐當(dāng)一聲,院門自己從內(nèi)打開,迎面便見王小小那滿是橫肉的臉上神情焦急。
對方見到夏弦音,頓時眼前一亮,大聲的嚷嚷道:“夏姑娘!你到哪去了!俺可算找到你了!”
夏弦音見他這幅模樣,心頭一凜問道:“怎么了?是不是李丹青又出什么事了?”
天鑒司少司命的直覺倒是挺準(zhǔn),已經(jīng)慌了神的王小小聽到這話連連點頭:“出事了!出事了!院長……院長他……”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緊張的緣故,王小小嘴里的話說道一半,支支吾吾的又說不出個所以然,聽得夏弦音是眉頭緊皺。
“他在哪?”夏弦音問道。
“魚兒樓!院長他被永安武館的人堵在那里了!”王小小趕忙言道。
話音一落他還要再細(xì)說就里,可回過神來,夏弦音卻已然轉(zhuǎn)過身子,走出了數(shù)丈遠(yuǎn)。
……
王小小一路小跑,喘著大氣終于追上了夏弦音,二人來到了魚兒樓所在的白鷺街。
天色已亮,遠(yuǎn)遠(yuǎn)地二人便看見了魚兒樓前圍上了一大批聞風(fēng)而至前來看熱鬧的百姓。
“李世子,這一夜風(fēng)流快活完了,欠咱們武館的錢是不是也該補上了?”宇文冠趾高氣揚的在李丹青的身前來回踱步,神情雖然囂張,但臉上頂著的兩個黑圓圈卻在昭示這一夜他過得并不輕松。
周遭那些看客中,尤其是一些年輕的女性目光在李丹青與宇文冠之間來回閃動,雙眸泛光,嘴里時不時的說出些——相愛相殺、因愛生恨、王城的人真會玩之類的古怪言論。
夏弦音聽得是云里霧里,卻也沒有心思去細(xì)究,她擠入人群,看向被宇文冠帶著大批弟子堵在門口的李丹青。
他的神情局促,臉色漲紅,面對宇文冠的步步緊逼顯然已是不知當(dāng)如何自處。
“這混蛋,都火燒眉毛了不好好在學(xué)院待在,還想著喝花酒!當(dāng)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夏弦音見狀,在心底暗罵道。
而宇文冠見李丹青這幅模樣,那堆積在心頭的怒火以及花了足足一夜時間給門中眾人證明自己并無奇怪愛好的憋屈感在這時也消減了大半。
他的嘴角上揚,得色蕩開,從懷里掏出一張契書,遞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言道:“既然世子沒錢,那就在契書上簽字畫押吧!從今天起這大風(fēng)院就歸我永安武館所有了!”
這話一落,周圍那些早已摩拳擦掌的士卒們頓時一擁而上,看架勢是要不管不顧強壓著李丹青簽下這份契書。
夏弦音的眉頭皺起,一只手伸出自己的懷中,一張銀票被她掏了出來——
天鑒司是九司之中地位超然的存在,他的情報機構(gòu)密布整個武陽朝,人員往來錯綜復(fù)雜,在天鑒司做了數(shù)年少司命,又接連破獲幾起大案的夏弦音倒是存下了一些錢財。
但這些銀錢除開修行必須的支出外,夏弦音從不動用——她一直想著要為自己的父親翻案,但同時她也明白,要完成這一點,除了足夠證據(jù)外,一些必要的人情世故是在所難免的,尤其是她父親的案子所牽扯是甚廣。
但事情總歸是有輕重緩急的,既然決定要幫李丹青,夏弦音當(dāng)然不可能就看著對方因為這一千兩銀子被趕出大風(fēng)院,身處險境。
故而昨日一夜披星戴月,去到了夏岳城,憑借著自己天鑒司少司命的身份,在打烊的錢莊中取出了一千兩的存銀。
此刻她正要發(fā)聲為李丹青擋下這份債務(wù)時。
“等等!”
那魚兒樓中卻忽然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只見身著紅衣的玉錦盈盈走了出來,她仿佛是沒有看到此刻門口這劍拔弩張的情形一般,直直的便來到了李丹青的身旁,伸手遞出了一張銀票言道:“世子走得怎么這么心急,這東西掉在了房中都不曾知道。”
眾人聞聲紛紛側(cè)目看去,卻見玉錦遞來的銀票上分明寫著一千兩三個大字。
有道是瘦死駱駝比馬大,那些看客們對于李丹青能揣著一千兩的銀票倒也不覺得稀奇,但早已調(diào)查過李丹青底細(xì)的宇文冠卻是臉色一變,他赫然抬頭看向玉錦,雙眸之中兇光涌動。
李丹青也是一愣,卻正好對上玉錦那笑盈盈的目光,他心領(lǐng)神會,朝著對方遞去一道感激的神色,隨即便拿起了那銀票笑道:“哎呀,你說我這記性,怎么把這事給忘了!”
說著他轉(zhuǎn)身將銀票遞到了宇文冠的身前:“宇文兄你看看是不是咱們說好的一千兩銀票!
宇文冠用力將那銀票從李丹青的手上扯了下來,卻是看也不去看銀票一眼,而是目光直直的盯著李丹青身旁的玉錦,壓低了聲音言道:“看樣子玉錦姑娘靠著這魚兒樓賺了不少錢吧?一千兩銀子說拿出來就拿出來……”
“這么好的營生,哪日我得讓武館的執(zhí)事來好生看上一看,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玉錦姑娘的經(jīng)營之道!
青樓賭坊當(dāng)然是賺錢的行當(dāng),但這些行當(dāng)中卻免不了存在一些蠅營狗茍,若是有心尋麻煩,自然不是難事,這宇文冠話里的威脅之意自是溢于言表。
但玉錦卻并未露出半點驚懼之色,她微微一笑,頷首道:“宇文公子說笑了,玉錦只是負(fù)責(zé)看管魚兒樓奴仆,這經(jīng)營之道哪里懂得,公子想要取經(jīng)也只能去尋主家,在玉錦這里可沒有什么能學(xué)到的東西。”
提到主家二字,宇文冠的臉色明顯一變,似乎對于玉錦口中之人多有畏懼。一時間立在原地,雖然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依然憤懣,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李丹青當(dāng)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瞇眼看著立在原地滿心不甘的宇文冠,眉頭一挑,又忽然嘆了口氣,說道:“我以為昨日已經(jīng)和宇文兄說清楚了,卻不想宇文兄還是走不出去,如今你錢也拿到了,還這般糾纏,又有什么意義呢?”
這話出口,宇文冠還沒來得及有什么反應(yīng),反倒是周遭那些聞風(fēng)而來的百姓中,一些年輕的女子們紛紛眼前一亮,看向宇文冠的眸中雙眼泛光。
宇文冠在那樣的目光下一個激靈,周圍那些弟子們看向他的目光也變得古怪。他意識到恐怕自己昨夜一晚上口干舌燥的努力在這時也付諸東流了,想到這里,他心頭一凜,雖說心頭對于李丹青的憤恨更甚了數(shù)分,卻也明白待下去恐怕只會讓自己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
“希望下次見面,李世子還有心情與我逞這口舌之利!”這般說罷,他將那銀票揣入懷中,暴躁的推開了眼前的人群,帶著眾多武館弟子轉(zhuǎn)身離去。
……
“俺就知道院長有辦法!”回到大風(fēng)院的路上,王小小頗為興奮的跟在李丹青的身側(cè)不住的夸贊著李丹青。
而李世子從小到大顯然從不明白謙虛兩個字該怎么寫,對于王小小近乎與馬屁般的夸獎,他毫無羞愧的照單全收。
這一路走到了大風(fēng)院內(nèi),李丹青伸了個懶腰,一副凱旋得勝的架勢,在那時言道:“小小,本世子辛勤了一夜,去給本世子弄點吃的來!
王小小正要屁顛屁顛的點頭應(yīng)是……
哐當(dāng)!
一聲悶響從身后傳來,一股寒意隨即襲來,二人都在那時一個激靈,紛紛回頭看去,卻見那一路無話的夏弦音關(guān)上了房門,此刻正神情冷冽的盯著李丹青。
二人都意識到了不妙,紛紛縮了縮脖子,身子僵硬在原地。
只見夏弦音邁步走上前來,走到了王小小的身邊,王小小低下了頭,不敢對上夏弦音的目光。
“去柴房,關(guān)上門,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都不準(zhǔn)出來!毕南乙羯焓种噶酥覆贿h(yuǎn)處的柴房,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言道。
聽到這話的王小小,看了李丹青一眼,用了一息不到的時間,在自己的生命安全與江湖義氣之間做出了艱難的選擇。
“好勒!俺這就去!彼c頭言道,隨即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麻溜的跑進(jìn)了柴房,將房門鎖死。
“這沒義氣的東西!崩畹で嘁姞畎盗R一聲,然后抬頭看向臉色陰沉的夏弦音,皮笑肉不笑的問道:“小弦音……你這是……”
夏弦音的臉色陰冷,根本不去理會李丹青的詢問,一把抓住了李丹青的衣領(lǐng),不顧世子殿下的掙扎與體面,將之拖拽著拉入了房門,將之重重扔在了床榻上。
哐當(dāng)一聲,夏弦音臥室的門被鎖死,
然后夏弦音臉色冰冷的朝著李丹青邁步走來,一步又一步,少女的身子越來越近,那馬靴踩在木板上的聲響,就像是地獄敲響的喪鐘,擊打在李丹青的心房。
李丹青被夏弦音這股氣勢所震,一路退到了床腳,雙手環(huán)抱胸前,就像是面對惡霸的黃花閨女一般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