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淵中虎,意是魂中刃。
夏家用刀出身,祖上憑著一手八虎出淵的刀法在前朝闖出了名堂。
只是被奸人所害,家道中落,為求報名,夏弦音的父親不得不將祖?zhèn)鞯膶毜东I(xiàn)于惡人,以求一線生機(jī)。
夏弦音永遠(yuǎn)忘不了自己父親死前,躺在床榻上,用手抓著她的手,用盡渾身力氣擠出的那幾個字眼:“淵中虎!淵中虎!”
那是祖刀的名諱,也是她父親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祖刀蒙塵,門庭蒙羞。
這八個字眼從那時起便如八虎出淵的刀決一般,一直牢牢刻在夏弦音的心中。
她自年少起,便一直謹(jǐn)記,自己要迎回祖刀,自己要為夏家洗刷冤屈。
抱著這樣的念頭,她入了天鑒司,做了少司命,本以為一切會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卻不想已經(jīng)到了盡頭。
她暗覺有些可笑,自己有一天竟然會為了害死青竹姐姐的人去死。
又是一柄長刀從前方橫掃過來,夏弦音的身子仰起,堪堪躲過了幽冷的刀刃,雙手也在這時揮出,兩柄短刀,將兩側(cè)襲來的甲士逼退。
但雙拳終究難敵四手,她的后方空門大開,那群甲士便如鬣狗一般嗅到機(jī)會,數(shù)把刀劍如毒蛇冷不丁的刺來。夏弦音的反應(yīng)迅速,趕忙起身,側(cè)開身子。
這般反應(yīng)已經(jīng)極為迅速,但奈何圍攻她的甲士數(shù)量太多,她袖口處的衣衫被劍鋒割破,一道血痕浮現(xiàn)。
吃痛之下的夏弦音,腳尖點地,將雙刀再次握在手中,逼退圍殺上來的眾人,同時身子退去數(shù)步。
一番下來她已然氣喘吁吁,昨日的舊傷未好,今日新傷又生,儼然已經(jīng)到了強(qiáng)弩之末的地步。
她握緊手中的刀,沉著眸子看著再次圍攏過來的眾多甲士,面色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夏姑娘畢竟是名門之后,在下不愿折辱,姑娘不若自裁吧。”
“畢竟你放走了李丹青,在下也得向上面有個交代不是?”之前扮做店小二的男人瞇眼走上前來,他看著夏弦音,笑呵呵的言道。
夏弦音冷哼一聲,正要說些什么,可就在這時,眾人身后,忽然傳來一陣驚慌失措的聲音。
“喂喂喂!不是這邊!”
“往那邊走!”
“你這笨馬,怎么這么不知趣!你要帶本世子逃跑!不是回來送死!”
那聲音極大,這邊打得你死我活的眾人聞聲都是一愣,隨即紛紛側(cè)頭看去,只見方才逃出升天的李丹青正一臉怒不可遏的用極為笨拙的手法拉著韁繩,試圖驅(qū)使坐下的戰(zhàn)馬,可任由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又是拍打馬背,又是怒罵不止,都無法阻止那匹高頭大馬載著他慢悠悠的朝著眾人所在之地走來……
大抵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這位本已逃出升天的李世子會因為不會駕馬而去而復(fù)返,一時間在場眾人都目瞪口呆,方才喊殺聲不絕的小巷中,豁然落針可聞。
李丹青氣急敗壞的罵著坐下的戰(zhàn)馬,卻也忽然感受到周圍不一樣的氣氛,他先是一愣,下一刻便對上了眾人齊刷刷遞來的目光。
“那啥……你們繼續(xù),我……我這就走!崩畹で噙@樣說道。
可那群甲士豈會放過他,當(dāng)下為首的男人便暴喝道:“抓住他!”
一時間方才還將夏弦音圍的水泄不通的眾人紛紛調(diào)轉(zhuǎn)槍頭,提著刀劍便朝著李丹青殺去,或許是被眾人這番氣勢洶洶的架勢所嚇住,之前不聽使喚的戰(zhàn)馬,驚叫一聲,馬蹄高揚(yáng),在李丹青的驚呼聲中,載著他又朝著巷口方向一騎絕塵而去。
……
夏弦音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好一會之后才回過神來。
這些來歷不明的甲士的目標(biāo)顯然只是李丹青,隨著那為首之人的一聲令下,沒人再顧忌夏弦音的存在。
眼看著大批甲士沖出十丈開外,夏弦音這才從,李丹青這驚世駭俗的操作中回過神來。
“蠢貨!”她暗暗罵了一句,卻不得不提起氣力,朝著前方追去。
但腳步方才邁出,那群甲士的首領(lǐng)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決策上的不妥,浩浩蕩蕩的人群中,便有十來位甲士從隊尾殺出,攔住了夏弦音的去路。
……
魯颯明很是惱火。
整個武陽朝都知道那位李世子是個一等一的廢物,殺他理應(yīng)是一件手到擒來的事情。
可昨日失手也就罷了,今日,這位李世子就在眼前,可平日里酒囊飯袋的他,今天在生死攸關(guān)面前,卻像是開了竅一般,駕著那匹戰(zhàn)馬在前方一路狂奔,他們一行人跟在后面足足已經(jīng)吃了一刻鐘的灰,卻始終追不上對方。
雖然此刻已經(jīng)到深夜,但他們鬧出的動靜極大,攪得這羊湖鎮(zhèn)那叫一個雞飛狗跳,不乏有百姓被驚醒,順著房門的縫隙悄悄的看著此處。
“怎么回事?!”鎮(zhèn)中原有的巡邏的官兵,也被這處的響動吸引,一邊朝著魯颯明眾人呵斥道,一邊大步走來。
“老大怎么辦?再這樣鬧下去,就是殺了他,咱們的身份恐怕也藏不住,要不先撤了,我們再尋機(jī)會?”一旁的副官顯然也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他湊上前來說道。
魯颯明聞言站定身子,他眉頭緊皺看了看不遠(yuǎn)處正邁步走來的官兵,陰沉著臉色言道:“身份一旦暴露,就是殺了他,上頭的人也會拿我們頂罪!
副官聞言連連點頭,勸解道:“是!咱們再尋機(jī)會吧!”
“我們知道了天鑒司暗樁的藏匿處,夏弦音一定能猜到,天鑒司中有我們的人,在抵達(dá)陽山之前她不會再與天鑒司聯(lián)絡(luò),錯過了今日,我們想要再抓住他,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那副官一愣,不解道:“那大哥的意思是?”
那一刻,魯颯明的眸子忽然緩緩瞇起,狹長的眼縫中幽冷的光芒閃徹。
他的身子猛然上前,手中的大刀一揮,那群走來的官兵中首當(dāng)其沖者措不及防,被魯颯明手中的大刀直接削首。
隨即他嘴里吐出一道幽冷的字眼:“殺!
身后的眾人跟隨他多年,幾乎沒有猶豫的在那時提刀殺出,聞訊趕來的官兵,哪里能想到對方會是這樣一群窮兇極惡之人,一時不察,頓時陷入了被絞殺之境。
他的聲音忽的低了許多:“羊湖鎮(zhèn)不大,不到一千人,鎮(zhèn)子只有東西兩個出口,讓老三,帶兩隊人馬,把出口堵死,老二你帶著剩下的人跟我一起!
殺完這些官兵,魯颯明似乎還不解氣,他大聲的朝著周圍那些探頭探腦的百姓大聲吼道:“天鑒司辦案,誰敢再伸出腦袋瞧上一眼,這些官兵就是你們下場!”
……
李丹青察覺到身后的追兵似乎慢了下來。
這就放棄了?
李丹青暗暗詫異,而這念頭方才升起,身后卻忽然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李丹青的心頭一顫,回眸看去,只見十余位趕來的羊湖城官兵,在那群山賊的刀刃下倒作一團(tuán),血流漂杵,場面甚是慘烈。而似乎是為了立威的緣故,殺完這些官兵的魯颯明還順道將幾位未有摸清狀況的百姓從房門中揪出,當(dāng)場砍殺。
這時,他好像也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在那時抬頭看向李丹青,朝著他咧嘴一笑,隨即伸出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一臉挑釁之色。
李丹青哪里想得到這家伙竟然如此狠辣,他的雙眸在那一瞬間仿佛也被那滿地鮮血侵染一般,變得通紅。
“混蛋!”他低聲罵道,目光看向兩側(cè),卻見兩隊人馬正朝著羊湖鎮(zhèn)東西兩側(cè)快速移動,他心知對方是要堵住出鎮(zhèn)口子,來一個甕中捉鱉。若是他現(xiàn)在全力策馬,或許有些許機(jī)會趕在那兩對人馬之前逃出生天,可夏弦音此刻尚且生死不知。
李丹青想到這里又罵了一句:笨女人!
隨即一咬牙,策馬跑入了前方的路口,消失在魯颯明的視線中。
……
夏弦音喘著粗氣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的身前已經(jīng)躺滿了那些甲士的尸體。
她渾身是血,卻不知到底這些鮮血是來自于她自己還是那些尸體。
對面碩果僅存的甲士神色警惕,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夏弦音,身子緩慢的移動,想要找到對方的破綻。
夏弦音當(dāng)然明白對方的心思,但現(xiàn)在的她卻著實太疲憊了。她的手腳就像灌了鉛一般,沉甸甸的如有千鈞重?fù)?dān)壓在上面,上下眼皮也開始打架,思緒變得恍惚。
甲士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疲態(tài),冷不丁的一劍刺來,夏弦音趕忙揮刀抵御。
常年修煉刀法的本能讓這樣的舉動幾乎不用太多思考,她只是提刀、揮刀,手中的刀刃便橫在了那刺來的劍刃前。
錚!
一聲脆響在巷口蕩開。
夏弦音的身子一顫,手中的短刀脫手而出,重重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地面上。
鐺。
短刀落地的輕響,就像是夏弦音被敲響的喪鐘。
她摸得清對方路數(shù),看得透對方的心思,但渾身的傷勢以及耗盡的氣力,卻不足以支撐她將眼前的甲士斬殺,她甚至已經(jīng)無法握穩(wěn)手中的刀。
而對方的甲士也看透夏弦音的底細(xì),他的心頭一喜,攻勢不減,手中的劍刃乘勝追擊,趁著夏弦音短刀脫手,身形搖曳的剎那將劍鋒送向夏弦音的頸項。
夏弦音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寒芒,嘴角勾起了苦笑。
她知道自己再無生機(jī),總歸不能指望那個混蛋再回來救她一次吧?
想到這里,夏弦音心頭的苦澀更甚。
自己已經(jīng)到了會對那家伙抱有期望的地步,這是何其可笑?若是他真能再救下她,那她……
錚!
而就在這樣的念頭升起的剎那,一道金石碰撞之音卻猛然在她身前蕩開。夏弦音已經(jīng)緩緩合上的雙眼睜開,她猛然看見一把金晃晃的大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膶⒁u來的劍刃攔下。
那以往在她看來土里土氣的劍身,在這一瞬間卻燦爛奪目得讓她不能直視。
耳畔也在這時響起了那家伙吊兒郎當(dāng)?shù)穆曇簟?br />
“小弦音,半刻鐘不見!
“想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