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昂將油門催到底一路狂飆回柳昱的住所,沿途不斷聽見行車導(dǎo)航關(guān)于測速將的提醒,他可以想像那罰款數(shù)量會有多么驚人,但此刻他沒有辦法去考慮那么許多,他唯一的想法只有盡快解開那瓷偶上的咒法。
柳昱會死,想到這一點,他就完全無法忍受。
外頭還是一片明亮,離天黑還有一小段時間,刺眼陽光雖已減弱但仍是熱到足以讓人暈頭轉(zhuǎn)向,可就在司馬昂衝進大樓的那一刻,白晝忽然瞬間轉(zhuǎn)為黑暗,他立即感覺到刺骨的寒意貫體而過,冰冷的空氣像把鋒利的刀,一下一下的割在身上,那像是一種無聲的警告,似乎有人不希望他解開針對柳昱所下的咒法。
「這種程度就想阻止我,未免太過天真了。」司馬昂凜然一笑,無視那強勁的風(fēng)刃,一步步朝大樓內(nèi)走近,額前的劉海被切了下來、臉頰出現(xiàn)了數(shù)道紅色的割痕,可他并沒有因此而出現(xiàn)絲毫的動搖,眼中的神色反而更加堅定。
顏偉,他最尊敬的那個人曾經(jīng)告訴過他:人生,要碰到動心的人,本就難能可貴,一旦遇到了哪怕有再多磨難,也千望不要放開對方的手。他不知道未來如何,可當(dāng)下,他知道柳昱就是這個人。
大樓內(nèi)的燈光閃動著詭異的波動,青綠幽光宛如是來自地獄深處的幽冥鬼火,平時守在門口處的警衛(wèi)不知怎地全沒了蹤影,整棟樓死寂般的沉靜,彷彿成了一座空樓,只有不知從哪竄入的風(fēng)在樓層間呼呼作響,像是踏入了不屬于人世的空間。
越往里面,空間似乎漸漸出現(xiàn)扭曲的現(xiàn)像,流動的氣流開始轉(zhuǎn)趨冷凝而沉重,淡淡地宛如鬼唱的嗚咽一聲接一聲地彌漫開來,呼吸隨著奇特的聲響而急促,心臟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
司馬昂口中喃喃念誦道德經(jīng)穩(wěn)住混亂的心神,腳步緩慢卻沉穩(wěn)的往前走,莫名的霧氣籠罩住前方的道路,等到進入大樓內(nèi)部時雙眼幾乎已經(jīng)無法視物,同時附近游蕩的鬼魂好似也受到暗處那股不明力量的牽引,一一聚集了過來,對「入侵者」進行干擾。
他們的雙眼呈現(xiàn)赤紅色,顯然已經(jīng)失去理智,瘋了般一個接著一個撲向司馬昂,好幾張破碎、變形的臉孔不斷貼上前來,腐爛的碎肉隨著移動啪啦啪啦地散落,空氣中被冰冷而帶著血腥的惡臭所填滿。
「無量威光自在大天尊!」司馬昂緊泯下唇瞠目高喝,聲音形成巨大的聲波將靠近的鬼魂們彈了開來,可眾鬼非但毫無恐懼的反應(yīng),反而瞪著他齜牙裂嘴發(fā)出尖銳的嘶吼,似乎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是被人控制住了吧!
司馬昂看著喪失自我的鬼魂,眼中出現(xiàn)不忍之色,這些鬼魂平常偶爾會和當(dāng)?shù)鼐用癫良缍^,是一些善良無害的地浮靈,沒想到居然被當(dāng)成有心人利用的目標(biāo)。
「冤孽呀!」他一聲低嘆,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兩三下摺成紙鶴的模樣,咬破指尖將一滴鮮血點在鶴頭,霎時鶴身發(fā)出點點金光,乍看下像是一顆小小的太陽。
那紙鶴就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散發(fā)出溫和的光芒照射在周遭鬼魂們身上,鬼魂們受到那光芒的撫慰,臉上流露一絲迷惘,眼中的漸漸消彌,猙獰和安詳?shù)纳袂樵谀樕辖换コ霈F(xiàn)。
司馬昂見狀朝紙鶴吹了一口氣,跟著口中喃喃念著指引亡靈前往地府接引的咒語,只見紙鶴的翅膀上下拍打幾下,有如被灌入生命似動了起來,朝西邊的方位飛去,鬼魂們搖搖晃晃地飄浮著,跟在紙鶴后方追了過去。
眾鬼離去后,整個鬼氣瀰漫的空間頓時清朗許多,雖然仍是被層層迷霧籠蓋,卻隱約可看到幾許光亮,司馬昂常常吐了口氣,感覺包覆身軀的陰寒氣息淡去不少。
「好、好!仙鶴引路,亡者西行,不虧是司馬家的人。」黑暗中蒼老而沙啞的嗓音響起,跟著有一點燭光由遠(yuǎn)處亮起,逐漸朝司馬昂靠近。
「我已經(jīng)猜到你的身分,你應(yīng)該就是寶兒的娘,所以不要再裝神弄鬼了,有我在你的計劃不可能會成功的!顾抉R昂朝聲音來源的方向喝道。
「年輕人有信心是好事,可過多的信心就變成了自大!拱殡S幾聲咳嗽,一個蒼老的婦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她肌膚乾枯而毫無光澤,看起來不像是人到像是地獄深處的惡鬼!改阏f是不是司馬大師?」
「你就是寶兒的娘!這怎么可能?」司馬昂看著從黑暗中走出的身影聲音不自覺拔高了好幾度,眼前這人正是司馬昂曾在電視臺見過的婦人,李正賢說她是電臺打零工的清潔工六姑!只是她此刻的模樣和那日相差甚多,若不是她喊了那聲「司馬大師」,司馬昂一時恐怕還認(rèn)不出來。
「為什么不可能?」六姑嘴角扯動了一下,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我等了十幾年,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如果不是在電臺做清潔工作,我怎么有辦法把瓷偶在不被人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放在他桌上、怎么辦法拿到他的頭發(fā)?」
「可是,你平!顾抉R昂覺得自己的舌頭像打結(jié)似的,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他記得工作人員曾經(jīng)說過,六姑對柳昱格外的親切,好得讓人眼紅的地步,要不是年齡兜不攏,幾乎要被懷疑是母子了。
「那都是演戲呀!為了我的寶兒,我必須表現(xiàn)出一副和他很好的樣子,才不會有人懷疑到我頭上。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經(jīng)成功了,你為什么要妨礙我呢?」六姑幽幽的說,聲音輕的有如嘆息。
「放棄吧!有我在,你就不可能成功的!
「可是現(xiàn)在你不在他身邊,就是我動手最好的機會,而且你也離不開了!沽媚抗饬鬓D(zhuǎn),發(fā)出幾聲尖銳刺耳的笑聲。
「你這是什么意思?」司馬昂從她的話中嗅出一絲不尋常的端倪。
「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六姑很是得意的說,「打從一開始我的目的就不是阻止你找出那個瓷偶,而是困住你的行動罷了。雖然你和家族鬧翻,但是你畢竟流著司馬家的血緣,我并不想和你們司馬家的人為敵,只是想困住你的行動而已,現(xiàn)在你的雙腿應(yīng)該已經(jīng)無法移動的吧!」
司馬昂大吃一驚,卻發(fā)現(xiàn)雙腿不知何時失去了行動能力,像被灌了鉛似的沉重,他又氣又怒的罵,「你這個自私自利的人,你眼中還有法律嗎?你真以為用這種方法讓寶兒復(fù)活,他就會感激你嗎?」
「那些是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只要寶兒活過來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也不要想離開這里,就和我一起欣賞柳昱的死狀吧!」六姑惡毒的說著,手一揮迷霧慢慢聚集起來,竟然形成了一面由水蒸氣組合而成的鏡子。
***
只見上頭有淺淺的陰影浮動,像是一個一個小小的黑點,沒有多久黑點越來越多,畫面漸漸清晰了起來,司馬昂看見柳昱放大的影像,出現(xiàn)在水鏡的正中央。
他坐在病床上,瞪大雙眼睛恐的看著前方,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好似有什么無法置信的東西出現(xiàn)在眼前。
水鏡的畫面往后移動些許,將整個病房的景像頭映照出來,司馬昂這才看見他的棉被上飄浮著一雙白色的小腳,寶兒飄在半空中和他對望著,眼中露出不懷好意的光芒,和他們所認(rèn)識的寶兒簡直判若兩人。
不,或許該說這才是真正的寶兒,因為他們所見到的一直是他母親用術(shù)法封住暴戾那一面而表現(xiàn)出天真乖巧的假像,此時那透出嗜殺邪氣的雙眼,才是沾染過鮮血的鬼魂才會有的眼神。
此刻寶兒的手上,拎著一顆被扭斷的腦袋,鮮血從他手上滴到柳昱的病床,不過那人頭的眼睛還烏溜溜直轉(zhuǎn),司馬昂認(rèn)出那人頭屬于住在先前死那病房中的鬼魂。
柳昱顯然被嚇得不輕,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的程度足以媲美重病的患者,若不是胸膛可以看出明顯的起伏,司馬昂還真怕他就這么被活活嚇?biāo)懒恕?br />
寶兒似乎對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是滿意,整個人又往柳昱逼近了些,他害怕得拿起掛在頸項的長命鎖想將寶兒嚇退,可柳昱大概忘了寶兒并不害怕那樣?xùn)|西,長命鎖反而被寶兒搶過砸到了墻邊。
柳昱的身體縮了一下,想必是非常害怕的緣故,司馬昂眉頭死死的皺著,努力想掙脫六姑設(shè)下的咒術(shù),可是他越是心急,身體就越是無法動彈,他看見寶兒伸出手放在柳昱的脖子上,藍(lán)黑色的指甲慢慢變長,只要稍一用力柳昱的腦袋就會和那鬼一樣被擰了下來。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柳昱張開嘴,不知對寶兒說了些什么,寶兒的動作硬生生停了下來,眼中出現(xiàn)一絲迷惘、混亂的神色,歪著頭好像陷入了沉思的模樣,一張臉擠成一團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估計是柳昱說得話觸動了他殘留意識中的某個點。
「呵呵,看來寶兒還有些微的良知,恐怕你的計劃要落空了!顾抉R昂的語氣有幾分得意,看不出柳昱還挺有一手的,不知他究竟說了什么,居然能夠喚回陷入殺戮狀態(tài)的鬼魂的神智。
「哼!你以為老太婆我就沒想過這可能性嗎?小子好好看著!沽美淅湟恍,舉起手用來地?fù)u晃著,幾聲清脆鈴聲自她手上銀鍊傳出,那聲音中隱隱有種魔性,可以刺激靈魂中殘暴的那一面,司馬昂感覺血液流動的速度加快,整個人竟有種渴切想見血的衝動。
而水鏡那一頭,寶兒受到的影響顯然更大,他雙眼充血發(fā)紅,方才的迷惘和混亂已經(jīng)消失,全身散發(fā)著黑色的煞氣,還有一股強烈要至人于死的狠戾。
如此明顯的轉(zhuǎn)變就算柳昱神經(jīng)再大條也感覺到了,他從床上跳了起來死命往房門衝去,可他才一動作,寶兒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前方,一口陰森鬼氣迎面朝他吹來。
柳昱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眼前的景物都不再真實,迷糊中他感覺有人牽著他的手飛了起來,他的身子越升越高,眼看就要到達(dá)云層上方,滿天星斗像一伸手就可以觸及。
他低下頭,整個城市就在腳下,萬家燈火一閃一閃,有如自天空落下的星光,他看到下面有很多人在看著他,有認(rèn)識的、也有不認(rèn)識的。他看見電臺里張製作正在忙著寫企劃、李正賢躲在廁所和老婆講電話,他還看到了司馬昂,他扯開喉嚨朝他大聲叫喊著什么,可是他完全聽不見。
看到司馬昂,他的心微微跳了一下,彷彿有甚么被自己給遺忘了,可下一秒他就將之拋到腦后,一種解脫般的自由充斥著他的靈魂,他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似乎在沒有任何事能夠束縛他。
「該死,你對他做了什么?」司馬昂雙手握拳怒吼著,鏡面上他所看到的影像和柳與此時的感受相差十萬八千里。
他看著柳昱身手敏捷地站到窗臺外,整個人在風(fēng)中左右搖晃,站得那么危險,只要想到再往前走上幾步,那人就會從那里掉下去摔成一攤?cè)饽啵男呐K就緊張的好似要衝出胸膛。
六姑裂開嘴,露出一個乾枯丑陋的笑容道:「這就是所謂的幻殺,你們這些自許正道的修道之人是不會使用的,一旦中招的人會在幻覺中看見自己最希冀的人、事、物,然后自取滅亡!
兩人交談同時,柳昱又往前走了一步,半個身體幾乎有些搖搖欲墜,司馬昂秉住呼吸,覺得自己差一點就要像小女孩一樣尖叫出聲來。
忽然他看見了柳昱的眼睛,他的瞳孔縮小成一粒米般的大小,兩顆眼珠子是一大片的漆黑,司馬昂心頭一懍,那是很不妙的狀態(tài),柳昱不僅是陷入幻覺而且還有著魔的現(xiàn)像。
就在這時候,推門而入的護士發(fā)現(xiàn)道柳昱的異狀放聲尖叫,保全迅速的衝進了病房,其中一人小心的沿著窗簷爬了出去,大聲喊著柳昱的名字,并且用力扳動他肩膀,想把人拉回安全地帶。
誰知柳昱平時看起來身材纖瘦,這時力氣卻大的驚人,那保全人沒拖回來,還險些腳底一滑掉了下去。
旁邊的人看的心焦,一時卻也無計可施,只能想辦法在底下鋪上軟墊,可那窗戶往下足足有十層樓高,就算掉在墊子上,可很難保證完好無事。
寶兒拍著手,在一旁開心的又叫又跳,引導(dǎo)著了柳昱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半隻腳已經(jīng)踩在半空中,只要再往前一點,他就會粉身碎骨。
「拜託你住手,現(xiàn)在還要機會,求求你就此停止吧!」司馬昂再也無法承受的朝六姑哀求著,那是一條命呀!
六姑無聲的張大了嘴,手上銀鍊又是一搖,柳昱臉上浮現(xiàn)出如夢似幻的笑容,整個人倒栽蔥似地從窗臺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