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理應(yīng)與賭博沾不上邊,他莫非遇到了千年難一遇的直覺型偵探?還是說現(xiàn)代的偵探都是革新派?
面對楊懷朔的質(zhì)問,李銘不予理睬,“不好意思,我聽不懂。”
“哪里不懂,我可以解釋給你聽!睏顟阉凤@得非常有耐心,而且他的語速放緩,語調(diào)輕柔,像極了戀愛中的男人。
拍過幾部偶像劇的李銘深知熱戀中的男人都是大豬蹄子,話可不能全信。更何況這家伙有偵探情節(jié),偵探嘛,都會渴望一個與他相愛相殺的大反派。否則,他的智慧便無從發(fā)揮。
可惜,李銘沒興趣做大反派,楊懷朔也不配作為他的對手。這是他與傲慢的棋局,不是與楊懷朔的。所以李銘拒絕回答他的問題,“你是在追求我?”
“回答‘是’的幾率也是百分之五十!
“不受外界干擾之下是如此吧?赡阈哪恐械母怕史置魇前俜种。你現(xiàn)在特別像求而不得,一旦女友拒絕求婚就要動刀的跟蹤狂!
楊懷朔攤手,示意自己沒拿刀!袄钽懀挥脗窝b了。我知道是你。正常人可沒那么多耐心跟一個騷擾狂胡扯。你的演技退步了不少!
李銘只略微撇頭,說道,“遵從劇本演出的才是演員。而我目前不需要!
“你終于承認(rèn)了!睏顟阉芬话牙±钽懙氖,恨不得將它擰下來。
“承認(rèn)什么?”
“承認(rèn)你就是李銘。923事件唯一的生還者!”
“我只是在與你探討演員和劇本,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胡扯!”楊懷朔一氣之下,竟是將人推到中庭的玻璃窗上,他用力框住李銘。如果沒有手銬,就用自己的手臂鎖住他!不讓他再逃!“你就是李銘,923事件的幸存者,以及923事件的嫌疑犯!”
“嗯,我是!北豢墼诖吧系睦钽懲蝗换卮稹K穆曇羯畛炼鴪(jiān)定,頭也如同被戳中心事一般低了下去。
“什、什……?”劇本,不,現(xiàn)實(shí)并未按照預(yù)測的劇本進(jìn)展。楊懷朔的怒火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招撲滅了,剩下的只有疑惑與震驚。仿佛距離終點(diǎn)明明還有三千米,裁判卻突然告知他已完成任務(wù)的那種無措感。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與興奮。
“我是李銘,是你想找的人,是你認(rèn)定的兇手。你滿意了嗎?”
楊懷朔的力道不覺松了松,從天堂到地獄的落差感足以讓一個人精神分裂,而同樣的,突然從地獄到天堂也是會在剎那間覆蓋人類意識。楊懷朔此刻便沒有了自己的意識,他作為偵探,找到了兇手,按理講小說便該完結(jié)了。所以他只是茫然地放開禁錮,“那……”
然后他看到了,令他畢生難忘的笑容。邪惡的、令人作嘔的……匯聚了世間之惡的笑容。
“騙你的!
什、什……
“我不是李銘,我是博瓦迪亞。”他笑得宛如找到了玩具的孩童,又似逗弄觀眾成功的小丑。他的眼里滿是戲謔與傲慢,他居高臨下地說道,“你不是想看我的演技么?剛才的表演如何?”
人生來就是外貌協(xié)會,所以即使影視劇里有些反派再怎么喪心病狂,都會有人替他辯解。只要他長得好看。而楊懷朔,現(xiàn)如今卻是恨不得用刀劃開眼前那張完美無瑕的臉,用鮮艷的顏料塞滿他的口腔,再用鐮刀剖開他的肚皮,挖出其中內(nèi)臟,送入嘴里咀嚼。
似乎嘴里真的在咀嚼李銘的血肉,楊懷朔一字一頓地說,“你……在耍我?”
李銘撕破自己高冷的人設(shè),嘲諷道,“是又如何?”
“你!李銘!”怒火一起,便是一拳打來。
李銘不躲不避,只說道,“惡意傷人,該怎么判?”
楊懷朔的拳停在臉前。他根本不能動手。一旦動手,被立案的反而會是他。
又是……那該死的法律。
又是……那該死的程序。
明明要找的人就在面前……明明……
李銘握住了他的拳,“偵探先生,現(xiàn)實(shí)世界可沒有偵探權(quán)限。尸體不會隨心所欲地讓你觸碰,證人不會乖巧地任你審問,警察也不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說到底,我是李銘的證據(jù)……在哪里呢?吶,偵探先生,證明我有罪的證據(jù),在哪里。俊
他猖狂地,笑著走開。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另一面。
每個人都有哪怕死去也想帶入棺材的另一面。
李銘也是。
這是他不想讓張帥看見的另一面。
理想鄉(xiāng)內(nèi)的世界又幸福,又舒適。住久了,自己都像一只偷懶的貓。不需要去思考,只需要被動地活過每一天,偶爾去其他世界度度假,如此幸福平和地直到永遠(yuǎn)。
然而,那是錯誤的。構(gòu)成世界的元素為“二”。有光,就會有暗。有幸福,就會有不幸。有幻想,就會有真實(shí)。有永恒,就會有限時。當(dāng)他沉浸于溫柔的理想鄉(xiāng)內(nèi)時,世界的另一面也就開始滋生了。理想鄉(xiāng)里的世界越發(fā)美好,他對現(xiàn)實(shí)世界的不滿便會越深。久而久之,當(dāng)李銘重新踏入故土?xí)r,竟有種“如果它也是理想鄉(xiāng)內(nèi)的世界就好了”的想法。
想毀滅、想破壞,再重塑。這種瘋狂的念頭,是從前的李銘從未考慮過的選擇。充滿黑暗的選擇。
黑暗來自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連經(jīng)歷過的主人本身,都不清楚里面究竟藏著什么。它在平和的日子里發(fā)酵,如同植物的細(xì)芽,被一點(diǎn)一滴地悉心澆灌。嫉妒在他的心里種下一顆種子,傲慢再緩慢地催促它生長。
此刻的李銘,面對楊懷朔的李銘,正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正在涌出。
他的情感正被逐漸替換著。
他的人格正被逐漸替換著。
他的自我正被逐漸替換著。
而李銘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甚至,他期待著另一個自己的到來。
替換掉的“我”是我。
替換掉“我”的也是我。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而他似乎聽到了久違的……一聲問候。
你……是……誰?
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