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人聲鼎沸。原是又為天女舞時(shí)。
“可這人聲，似是少了些。”綠衣姑娘諷刺道。“姐姐，您這些年，怕是心思都飛了吧？”
天女不答。雕梁橫飛，簾影重重。閣外一片喧嘩，閣內(nèi)寂靜無聲。
“姐姐莫不是還想著那情郎？十年已過，他卻始終未顯。不是埋尸荒谷，便是移情別戀。姐姐，你又何苦呢？”
天女反問，“情之一字，你又懂多少？”
“哈哈哈哈，姐姐，情之一字，我比你懂得多�！�
十年又十年，朝聞晨露暮聞?dòng)辍?br />
天女終是又回到了靈溪鎮(zhèn)。店小二諂媚相問，“姑娘，打尖還是住店？”
“請(qǐng)問可曾有一少年郎來問天女？”
“姑娘說笑了。天女怎會(huì)來這等偏僻之地。”
十年又十年，鬢白膚黃催人老。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請(qǐng)問可曾有一少年郎來問天女？”
“沒有沒有。如果客官無事，便請(qǐng)回吧。小店還要做生意呢�！�
十年又十年，骨酥腿軟行路難。
“停步！仙閣禁止外人闖入！”
“我乃仙閣弟子�！�
“呵呵呵，哪來的老婦，竟連仙閣只收年輕女子的規(guī)矩都不知？便是曾為仙閣弟子，而今你也不可踏入仙閣半步！這樣吧，這兒有白銀千兩，回去好好安享天年吧�！薄�
“唉……如果兩人一同老去，或可以成就佳話�？上О�，柳明飲下不老泉，當(dāng)年的情意可還安在？”李銘問，“你也是個(gè)老妖怪了，有沒有見過幼童長(zhǎng)大成人，然后老死�！�
“有啊�！睆垘浕卮�，“不過不會(huì)像你一樣多愁善感就是了。你好像很容易被別人感動(dòng)啊，缺愛嗎？”
李銘一腳踢他入泉水。林間有響動(dòng)�！班�？看來這個(gè)世界的朝廷不怎么樣�！�
張帥從水中爬起，“不對(duì)啊，靈溪鎮(zhèn)那些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那些人死了，不還有人過來�！崩钽懹忠淮畏鹆怂臅�，于其上寫道：
【前來尋仙的人士并未見到仙人，故回——】
他的同人小說又被卡在中途。李銘半垂頭，思索幾息。
【柳明被眾人找到，告知他們不老泉便在此處。尋寶人為奪得不老泉開始自相殘殺�！�
張帥多看了他一眼，認(rèn)真說道，“你現(xiàn)在特別像……那什么……神棍�！�
“難道你見過神棍？”
“沒有�！�
“那你說什么�！�
言談間，江湖人已找上門來。這日咎山脈占地千畝，說大不大，卻也不是瞬間就能找到這兒的。可江湖人就是找來了，一個(gè)、兩個(gè)、三個(gè)……一炷香時(shí)間不到，便有了上百人。
他們拿刀持劍，武器不一，見柳明在此，均臉上一喜。其中一人喊道，“不老泉是否在此？！”
柳明尚在神游之中，聽罷下意識(shí)往一處看去。眾人隨之遙望，見得溪泉涓涓。
莫非……
喉嚨間似有魚骨卡入，上下不得，刺得生疼�？蓯�，魚刺為何還不落入腹中？為何要時(shí)時(shí)刻刻劃開他的食管，令其傷痕累累？
好難受……
好痛苦……
好想……好想……吞下去！
想想又何來魚骨呢？哪來的魚骨卡入喉間呢？那分明是自己的唾液！而他又是多么希望卡在喉間的是水，是泉，不老泉！
有一就有二，有一人便有第二人，有一刀便有第二刀，有一灘血便有第二灘血，有一具尸體便有第二尸體。
“不老泉！啊�。�！”
“是我的！！”
“滾開！咳咳——你們可知我——�。。 �
“諸位冷靜！請(qǐng)冷靜下來！不老泉源源不斷，我們大可不必如此爭(zhēng)搶��！”
“去他娘的！全是我的！”
“讓我喝一口，求求你們，就一口�！�
鮮血融入泉中，淡藍(lán)與淡綠漸漸被血色覆蓋。舊尸體隨著溪水流往下游，空出來的地方又會(huì)添進(jìn)新的尸體。看起來，竟像生產(chǎn)泉水的生產(chǎn)線。
李銘曾去過某家生產(chǎn)泉水的公司車間參觀。亂七八糟、毫無章法的瓶蓋被一齊倒入漏斗之中，漏斗再將瓶蓋一一分開，排列整齊，送往它們?cè)搶?duì)接的空瓶之上。而現(xiàn)在，自相殘殺的江湖人尸體也被一股腦地倒入泉水中。
山泉并不會(huì)因多了尸體而停止流淌，故而他們的尸身便猶如被置于傳送帶上，一個(gè)接一個(gè)……被送往它們?cè)撊サ牡胤健?br />
柳明尚不在傳送帶上，不過他那身衣服已被搗了稀巴爛，劍上全是斷斷續(xù)續(xù)的裂痕。
張帥拍拍拳頭，躍躍欲試。
“你等等�！�
“啊？”
一見李銘又拿出他那本寶貝書，張帥“切”了一聲，隨手摘了根草叼嘴里。
【柳明于亂戰(zhàn)之中被人救下，那人替他擋下致命一擊，并將其拍入樹叢之間。柳明昏迷，并幸運(yùn)地躲過其余攻擊，最終存活。】
“我收回之前的話�！�
“什么？”
“你一點(diǎn)也不多愁善感�！�
“你明明看不見我寫了什么�！�
“就算看不見，也大概能猜到�！睆垘浥�，指向下方，“你寫的吧？”
“對(duì)�！�
“你知道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嗎？”
“什么樣？”
“鬼樣。”
“……”
張帥丟了那根草，繼續(xù)道，“十幾天前你還為了提莉亞的村民殫心竭慮，生怕哪里害他們死了。十幾天后就能面不改色地殺人，還用他們做自己的新玩具。嘖嘖嘖，李銘心，海底針�！�
“張帥�！�
“啊�！�
“你再怎么激我，我也不會(huì)把你踢下去的�！崩钽戨S意找了個(gè)干凈地方坐下，“另外�！�
張帥有了不詳?shù)念A(yù)感。
“學(xué)習(xí)能力不錯(cuò)，回去之后我會(huì)讓阿爾維斯把你的課程加倍。”
“你這是公報(bào)私仇！”
“三倍�！�
“……切�！�
底下的尸體，會(huì)隨著溪水匯入東海。而在新一輪的傳送帶上，李銘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那具。
那是一具有如枯樹的尸體，白發(fā)稀稀落落，一截手臂不知怎么就斷了。
也許是亂戰(zhàn)之中被人切下，也許是替柳明擋的那擊，又或許只是單純老了，骨頭脆了，多動(dòng)幾下便掉了下來。
這世間有幾顆真心呢？
大概還是有的。只不過那顆真心無人看見，于是，又成了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