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
游蜂戲蝶穿花過,樹影婆娑。遙想當(dāng)年長安,雙燕雙飛繞畫梁,羅帷翠被郁金香。片片行云著蟬鬢,纖纖初月上鴉黃。
“公子?”
氛氳清歌轉(zhuǎn)空喉,勝卻山泉無數(shù)。
柳明一驚,答道,“姑娘!我在此處!
玉手撥云見霧,仙顏如月,“公子,可傷著了?”
“不……未曾……只可惜了我那柄好劍。”
“可是那柄芙蓉劍?”
“正是!
“芙蓉劍,丟了便丟了吧!
“雖說如此,那劍卻是由上等玄鐵所鑄,丟了未免有些可惜!
仙女視之許久,緩緩吟唱,“俱邀俠客芙蓉劍,共宿娼家桃李蹊!
“長安古意?”
“娼家日暮紫羅裙,清歌一囀口氛氳~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云~”仙女輕紗漫舞,袖過風(fēng)云萬點(diǎn)重,足拂蒼翠千層煙。裊裊婷婷林中囀,瑟瑟弦弦曲含情。俠客目集成朽木,如見山鬼如見仙。
“公子,此舞如何?”
“堪比霓裳羽衣舞!
“呵,公子說笑了。娼妓之舞,怎敢稱仙!
“姑娘冰清玉潔,皎若明月,哪里可提娼妓呢?”
仙女勾起紅唇,“怎么,公子雖背得下長安古意,卻不知其意為何?”
“啊——哈哈……”
“南陌北堂連北里,五劇三條控三市。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氣紅塵暗天起。漢代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羅襦寶帶為君解,燕歌趙舞為君開。”
仙女一一照做,解開紫君披肩,垂下長發(fā)。柳明羞得通紅,軟玉在前,“天女、天女!請(qǐng)勿戲弄于我!
“你方才……喚我什么?”
“天女啊。”
柳明坦然相對(duì)。
“又為何稱我戲弄于你?”
“我一無學(xué)識(shí),二無魄力,身無長處,天女怎么會(huì)看上我。哈哈——哈哈——”
“那公子又怎么看得上我呢?”
“。!天女完美無瑕!哪哪都好!怎會(huì)有人看不上呢?”
“完美無瑕?”仙女重新束起衣物,“我與公子相識(shí),公子早已知曉女紅、庖丁、乃至相夫教子,我一概不會(huì)。”
“那又如何?姑娘品行高潔,矜而不傲,柔而不媚。非世間庸粉可攀比!
“如此說來,公子豈非有雙慧眼,能透過這紅粉骷髏,看出我心?”
“當(dāng)然?v使滄海桑田,?菔癄。天女依然為天女!
“呵呵,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凌五公。節(jié)物風(fēng)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
天女清歌,如自亙古而來。細(xì)聽之下,卻有歌女娼調(diào)隱其中。又有金戈鐵馬行至長安古道,不聞烏夜啼。
學(xué)子誦讀之聲不絕,寒窗苦讀,趕赴上京。未至金鑾殿,先進(jìn)紅綢帳,圣人之言化作淫語緋句,俗不堪聞。
詹知?dú)鈩?shì)驟降,代以紅綢。再待他觀之,那哪里是紅綢,分為染血衣袍。
“何人干擾生死擂?此可謂江湖不齒!
無人應(yīng)答,只聽得蘼蕪一曲入肝腸。圣人可得思無邪,常人卻愛溫柔鄉(xiāng)、美人冢?茨切┙,淫心漸起,內(nèi)火陡生,哪里聽得進(jìn)圣賢書啊。故而詹知儒家大勢(shì)卻是再續(xù)不得。
柳明雙手撐地,大口嘔血,其五臟六腑具損,而臉色堅(jiān)毅。
一步……
兩步……
似有何人撐其臂膀,扶其手肘。
詹知不復(fù)悠閑之態(tài),就算沒了儒家大勢(shì),他亦有功法三千。每一招,均可置柳明死地。
可他不能。
他為儒家弟子,乃春秋山楷模。儒家大勢(shì)敵不過美人暖語乃他修行不足,意志不堅(jiān)。可他若用了其他功法,便是儒家不足,儒學(xué)不堅(jiān)。
不能。
不可。
他甚至不得后退一步。
作繭自縛,莫過于此。
柳明走出十步,瞳孔無神,血跡斑斑。然其右臂逐漸抬起,五指合攏。詹知大喝一聲,內(nèi)力灌入其中,愣是將其逼退幾步。
可一個(gè)呼吸之后,柳明又站起身。
“退!”
柳明被擊飛,爬起。
“退!”
擊飛,爬起。
“退!”
擊飛,爬起。
觀其嘴唇微動(dòng),卻是在喊,“天女!
一道血光自天而降,暴虐異常。生死擂臺(tái)瞬間一分為二。煙塵散去之時(shí),詹知看清了破壞擂臺(tái)之人。
“李公子!此為何意?”
狂風(fēng)大作,可天色分明沒有絲毫變化,為何會(huì)突然來陣狂風(fēng)?而且此風(fēng)……
詹知一手擦過臉側(cè)血痕,方擦盡,又被劃開一道。
木臺(tái)……被轟飛。
桌椅……被轟飛。
人群……被轟飛。
猩紅鬼影伸出利爪,將攔在路上的一切……轟飛!
拳現(xiàn),指尖泛紅。詹知雙拳護(hù)住胸前?墒菬o用!
僅憑凡人之軀根本攔不下惡鬼!
“咳咳……李公子……為何?”
那鬼影,不正是張帥嗎?詹知往李銘方向看去。
李銘立于狂風(fēng)之中,綸巾橫飛,目光俯視,“詹公子,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既非你親族,又非你同門。你又為何定要攔我呢?你又為何要取柳兄性命呢?莫非你認(rèn)為我是為他而來?”
說話間,詹知又被張帥一拳打中腹部,這下,他卻是連反駁之言都無力說得。“咳咳……”
周稽躲入八角桌下,“李小兄弟!我們也是為你著想!若你再深入山中,怕是有去無回!”
“周兄,我亦曾言,道不同!不相為謀!”
似有馬蹄震地,原是數(shù)千騎兵縱馬而來,披肩帶甲、紅纓張揚(yáng)、手握長槍。風(fēng)吹旗幟,上書“鐵血營”。
“逆賊!”
周稽大喊,“將軍!稍等!此人乃棟梁之才,求將軍再多給半日!待我說服!”
鐵血將軍只道,“我已多給了你一日。奈何其冥頑不靈!江湖賊子,以武犯禁,目無王法。殺無赦!放箭!”
一聲令下,便是鐵騎沖鋒。靈溪鎮(zhèn)內(nèi),霎時(shí)尸山血海。
詹知捂住胸口,掙扎至周稽旁,“可惜啊!可惜!”
他們費(fèi)盡心思,也沒拉攏來李銘。可惜啊可惜,世間又少一能人志士。
為一騙局搭上性命,何苦,何苦。
而在那風(fēng)聲、箭聲、沖鋒聲、號(hào)角聲間,李銘的聲音格外清晰平緩。
“周兄,你可是不信世間有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