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感其赤誠,留幾人住宿一宿,并贈以金絲寶甲、銀票數(shù)十張。侍女傳其言,“若公子缺盤纏,可于錢莊報(bào)上仙閣之名,仙閣所有供君取之!
柳明當(dāng)然不允,可天女拒不見客,此事只得不了了之。
李銘觀他二人,雖道舊識,卻恭敬異常,不免問道,“你與天女當(dāng)真為舊識?她怎對你如此疏遠(yuǎn)?”
柳明卻是一副理所當(dāng)然,“天女自矜,往日亦十分客氣。只談公事,不談其他!
柳明便又說了他與天女之舊事。
原來,柳明少時多叛逆,父親讓他習(xí)文,他偏不學(xué),隨意找了個乞兒拜師學(xué)藝。父親讓他操持家業(yè),他偏不要,提一把劍便去闖蕩江湖。
可別人家闖蕩江湖,無不志向高遠(yuǎn),不是武林盟主,便是江湖大俠。他這等賭氣之舉堪稱貽笑大方。故而,柳明想方設(shè)法令自己名正言順。
于是,他寫下家書,告知父親,自己去找仙人不老泉孝敬他老人家,勿要掛念。
可不老泉何其難覓,他游蕩幾年,都不曾尋得蹤跡,年少熱血亦被冷水澆滅。恰逢父親傳來家書,勸其歸回。
柳明思鄉(xiāng)之情陡升,回想自己至今一事無成,家父亦垂垂老矣,不由感嘆人世太短。他已浪費(fèi)數(shù)年,莫非還要繼續(xù)當(dāng)個浪蕩子?
可他心下又有些許不甘。不甘兩手空空,連壽禮都備不到上好的。所以柳明心想,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去尋不老泉。
若能找到,將其贈予父親,便是最好。
如若不然,便是自己才疏學(xué)淺,不堪大用,老老實(shí)實(shí)回落霞關(guān)當(dāng)他的少主。
柳明提著劍,渾渾噩噩,不知該往何處。待他反應(yīng)過來,已是走入群山之中。
林間騷動,柳明以為來者為山中野獸,未曾想竟迎面飛來一為仙女。其貌頗得日月之色,繁花亦不可與之媲美。談蓮略顯庸俗,談梅略顯寡淡。柳明掏空了肚皮,也想不出該如何描繪仙女之顏。
那仙女見著柳明,飛身落下,聲如清泉,“小兄弟,你可知此為何處?”
柳明臉上一紅,只因仙女衣衫破陋,其間多有裸露。他閉眼,脫下自己披風(fēng),遞給仙女,“我也不知!
仙女見他閉目,更是替她遮掩全身,不覺笑道,“小兄弟可知來時方向?”
柳明臉色更紅,不過此為羞愧之紅,“亦不知!
兩位迷路之人,于此相逢,亦為有緣。
仙女告訴他,自己為尋不老泉而來,卻不慎迷失方向,困死山中。所帶干糧亦告罄,不得不以打獵為生。
“我也為不老泉而來!
柳明訝異,他尋不老泉賭氣成分居多?v是尋了多年,心里卻也不認(rèn)為它是真的。可眼前這位姑娘,年輕貌美,正值花季之年,又何苦在這偏僻山中提心吊膽、連眉都畫不得。
他將心里話問出,仙女也不惱,只起身轉(zhuǎn)了一圈,“公子看我相貌如何?”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公子對此可還喜歡?”
“自是當(dāng)然。哦,不,姑娘我并無冒犯之意!
“我自當(dāng)知曉!毕膳诨鸲亚磅獠,“你看我,與他們看我,略有不同!
柳明一時無言,那仙女又問,“公子行路時,可曾見過老樞?”
“見過!
“觀之如何?”
“命不久矣,卻苦于生計(jì),十分悲慘!
仙女笑了笑,“公子你看我為憐惜,愿與我共患難?蠢蠘斜闶菓z憫,慨嘆一聲繼續(xù)行路。公子,你說,相貌重不重要?”
柳明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得聽她繼續(xù)說道,“那老樞或許也曾有閉月羞花之顏,可再好的相貌都敵不過年華老去。終有一天,我亦會如她那般,白發(fā)蒼蒼,貌如枯樹。屆時,我又會如何?”
“如今我還能抵御山中野獸,不畏風(fēng)雪。待我老了,風(fēng)寒便有如催命符,四肢無力,又怎能來此山中,尋覓不老泉呢?”
“可不老泉是真是假尚未得知!
“我來此,不過為求心安罷了!
而后柳明果然也被困山中。他二人苦尋出路,卻總回到原處。晚秋已過,冬至將來,天氣漸冷,柳明便剝下獸皮,拔下獸毛,做出御寒的衣物來。他還搭了間木屋,邀仙女住下。
此時他尚且不知仙女名號,只姑娘姑娘地喊著。而仙女已不曾詢問他姓甚名誰。饒是如此,山中不知?dú)q月,冬雪消融,春風(fēng)又起。
“我始終不曾追問她來歷,她亦不曾追問我之過往。后來我們終有一天出去了,又追尋不老泉許久。某天我忽然厭倦了,問她是否愿意跟我回落霞關(guān)。她只問,若我年華老去,你可會愛我如初?我回答當(dāng)然。她只笑笑,并不回答!
“后來你們可曾找到不老泉?”李銘問。
“沒有。后來我們于一場洪水中失散。當(dāng)我醒來時,我們原先約定之處只有一支金步搖和一紙書信。信上寫道,妾為仙閣天女,待君久矣。我便馬不停蹄趕往仙閣。還好,天女仍是惦記我的!
李銘聽罷,亦嘆息一聲!傲謱ふ也焕先靡樱恢捎行┰S方向?”
柳明沉言道,“我也不知。不過早些年我走過山川不計(jì)其數(shù),不老泉定在我未行至的區(qū)域!
“天下之大,按這般找法,歸來之時唯有一地朽骨。據(jù)我看,還需從那首詩中尋找線索。不知可有青年才俊對其解讀否?”
“古籍記載此詩曾轟動一時。我曾細(xì)品,發(fā)覺唯有前兩句與不老泉有所關(guān)聯(lián)。后幾句無不記述王朝更迭,百姓疾苦。故而皇帝斷定其為反詩,有談?wù)撜邤厥资颈、株連九族。據(jù)書上所述,共有一千六十人受牽連。不過此詩相距甚遠(yuǎn),我也不知真假!
“相距甚遠(yuǎn)?大約多久之前?”
“待我想想。我手中古籍,記載為諶言帝時期,據(jù)今約一千八百年。而就在諶言帝焚人后第五年,啟夏朝覆滅。諷刺之事在于,起義軍打出的名號正為——焚天皇,誅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