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帶著唐子夜走向唐隱之前,夜天星最后叮囑了他一些話,說的就是他父母的事情。
“子夜,你年紀已經不小了,要懂得去體貼自己的父母。你父親和你母親……嗯……至少姑姑是這么認為的,這兩個性格完全不合的人,大概可能不會再有什么交集了。這世間與他們兩個人都有最親密的關系的人,應該可能就永遠只有你一個!
“這世上所有的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母關系很好,這個姑姑知道。但姑姑還是希望你能夠尊重他們兩個人的意愿,如果他們過不到一起去,就不要硬把他們兩個人湊到一堆!
“子夜,你要知道,他們兩個人都很在乎你。你父親還好,至少你們相處了這么多年,情同父子。現在只是正一個名分而已,他在激動過之后,不會有太多失而復得的驚喜。但你母親,她對你,真的是愧疚至極的!
“不論怎樣,當年如果不是我將你換過來,她害死的那個孩子,就一定是你。她想拿我的命換你的命,而我肯定是不愿意的。再說當時的情況,我要是愿意了,死的人會更多。所以當年,我不能死。但我不死,你就必死無疑!
“你母親,她肯定很恨我。因為在她眼里,你是我親手殺掉的。但是她也一定很恨自己,因為逼的我只能把你殺掉的人,就是她。她一直覺得自己害了你,讓你剛滿周歲就夭折,無法健康的長大!
“這些年,她對自己的這種責備,會給她制造多少痛苦,會在她心中積攢多少對你的愧疚,這個可想而知。我保證她這些年來曾經千萬次的有過如果她能回到當初的荒謬想法,而現如今美夢成真,她會怎樣對你,這個也很容易想到!
“你要星星,她不會給月亮。你若是想要看見自己的父母和和美美的在一起,那她就算是再為難,她也一定會去找你父親!
“他們兩個人如果勉勉強強的復合,你自然很開心,但他們都不會很高興。他們如果真的還能再走到一起,那不需要有外力作用,他們自然會再次注意彼此?扇绻麄儍蓚人其中一方真的對對方完全再也沒有了任何觸動,你強迫他們,他們會更覺得反感,距離會被你越推越遠!
“子夜,姑姑很抱歉沒有讓你享受到美好的童年,讓你失去一生之中任性和隨意的時光,直接跳到成熟的年紀。現在在你可以任性一下的時候,還要提出這樣的要求……”
“原諒姑姑這么苛待你,但是你已經不再是小孩子。放到末世前,那都是爺爺輩的人了。你成人了,也應該學著去了解和寬容自己在乎的人,讓他們各自安寧美滿,你最后才會真的滿足心安!
夜天星是這么對唐子夜說的,但她這些話其實是對別人高標準,對自己完全沒有要求了。她要求唐子夜不要把自己的意愿強行的加諸在自己父母的頭上,但是她卻又做了什么?
她當初將唐子夜偷偷的調換,在他的父母親因為他的死亡而痛徹心扉的時候,也沒有把他還存活的事情說出去,只為了給他那一份安全。
她的心意是好的,但是她這個想法卻完全的沒有經過當事人的同意,她只是覺得這樣好,她就做了。寧愿一個人背負著秘密,寧愿去看著唐隱悲痛頹廢,寧愿讓唐子夜多少年來孤苦伶仃,她還是一意孤行的做了。
夜天星也不知道她這么做,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可她很清楚,她現在有點心虛。唐隱就那么眼神清明的看著她,他根本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么,根本不知道他妹妹瞞了他這么多年,不知道他妹妹曾經做過那么過分的事情。
“星星,怎么了?”
夜天星猶豫不決的模樣令唐隱覺得稀罕,他側頭看了一眼這兩天出鏡率的確是有點高,而且還大多時候是和夜天星在一起的唐子夜,沒有從唐子夜的那張面具上找到夜天星如此猶豫的原因,唐隱便起身坐到夜天星旁邊,開口直接問了。
“怎么這么一副心虛的樣子?!該不會是你給大哥準備的生日禮物出問題了吧?”
唐隱驟然間拔高的聲線讓夜天星嚇了一跳,還以為他知道了什么的立馬轉頭看他,結果卻聽到了唐隱得出的這樣的結論。一瞬間,她只感覺自己的額頭上滑下一排黑線,剛剛的些許心虛和忐忑,眨眼便不見了。
瞧見夜天星又抽搐著嘴角翻白眼,一點兒都沒有這些年來她在他心里締造起來的高冷威嚴的模樣,唐子夜忍不住笑了笑,心里的緊張倒也是沒了。見夜天星實在是沒法開口說他的身份,也猜到她在忐忑什么,唐子夜先開口,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場主,你就告訴……唐叔吧,他不會怪你的。我就從來都沒有怪過你,無論怎樣,救命之恩在前。之所以會發(fā)生今天的這一切,最主要的原因是我還活著。要是當初……要是我早就死了的話,你就不會如此擔心,唐叔也就不會像你擔心的那樣生氣。無論情緒再怎樣糟糕,那也好歹都是鮮活的,總比死水一潭,無法挽回要好上千百倍!
“再說了,你先是讓我死去,然后又把我送到唐叔的身邊,想盡辦法全我們二人的情,如此煞費苦心,想一想就辛苦。什么事兒都是你做了,什么秘密都是你一個人擔著,雖說我和唐叔這些年來也不太好過,但就算是再苦,也苦不過你,又有什么理由生氣?”
唐子夜的這些話夾帶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唐隱一時間有些弄不明白。他敏銳地抓住了唐子夜話中的幾個詞,心頭上的一根弦,被重重的撥了一下,在心房里回蕩的顫音,讓他竟一時間有些慌亂了起來。
“小九,你這些話是什么意思……星星,你瞞了我什么?”
見唐隱最后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夜天星想要站起來躲到讓她覺得窩心的不得了的侄子身邊去,卻被唐隱壓住了肩膀,只能坐在他身邊。
無辜的沖著唐隱眨了眨眼,卻見他的神色沒有一絲緩和,倒是眉間的褶子越發(fā)深了一點,夜天星沒辦法的垂下肩膀,也不再掙扎,低聲對唐隱講出了這些話。
“當初,我看墨梔的父母實在不安分,她又著實是心軟的靠不住,我擔心子夜會出什么意外,所以……就把他……換了……一下……”
不怪墨梔在聽到夜天星說出唐子夜是誰的時候懷疑自己是否幻聽,別說是她了,就是唐隱,一時間也覺得自己幻聽了。他兩只手還搭著夜天星的肩膀,所以夜天星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仿佛瞬間渾身僵硬的像是混凝土鑄成的一般。
時間緩慢地爬過,唐隱在夜天星婉轉地道出了房間里另外一個人的身份之后,沒有看過一眼唐子夜。僵硬了很久,他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你再說一遍。”
夜天星低著頭不敢看唐隱,也不敢再重復,她微微斜過頭,瞄了一眼唐子夜,對他道:“子夜,你把面具摘下來吧。”
聽夜天星這么說,聽唐子夜立刻應了一聲,然后開始摘臉上的面具,唐隱終于是有了一點點動作。他轉一轉頭,脖子僵硬的夜天星仿佛都聽到了生銹的齒輪轉動的聲音。
唐子夜戴的黑色面具沒有任何裝飾花紋,款式也很是老套,整張面具本就樸素的不行,跟他面具后的臉對比起來,更是瞬間被襯托得像是一堆破爛。
小小的時候就漂亮的不可思議的孩子,五官長開之后,簡直能配得上傾國傾城四個字。唐子夜的容貌,完美的結合了唐隱和墨梔兩個本來就是萬里挑一的好看長相的人臉上的所有優(yōu)點。他把面具摘下來的那一瞬間,這整個房間仿佛都亮了一下。
若是此刻這房間里面有個外人在的話,恐怕很快就迷醉了。只是可惜,這房間里面的另外兩個人,一個被嚇得不敢抬頭看,就算是看了也不會有什么觸動。另外一個,正在被他與自己有些相似的長相給震的頭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講什么,該做什么。
時間慢的仿佛停止了一般,夜天星的肩膀被唐隱的手壓著,整個人也覺得有些僵硬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聽到唐隱咬牙切齒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你給我出去!”
唐隱的話說的不客氣極了,但夜天星卻連半丁點兒傷心都沒有。她忙不迭地點頭,像是接到了大赦天下的命令一樣,“嗖”的一下站起身來,接著以光速離開了這個房間。
眼光狠狠的瞪著夜天星離開的身影,直到房門關上,唐隱才繼續(xù)咬著牙罵了一句:“我特么的是造了什么孽?才攤上這么個妹妹!”
夜天星不傷心,是因為她知道這一關算是過去了,唐隱不打算找她算賬,她高興還來不及呢!但是,夜天星了解自己的兄長,唐子夜卻不知道唐隱的想法,還以為唐隱是真的生夜天星的氣了,著急之下想要幫夜天星說兩句話,但卻沒想到話才剛開頭,就被唐隱劈頭蓋臉的駁了回去。
“唐叔,姑姑她……”
“她!她!她!她怎么樣?你以為我能把她怎么樣?你還真是向著她啊!好話剛開始就都給她說完了,現在我還能拿她怎么樣?”
明明是那個臭丫頭做錯了事情,但他不僅怪不了,心里還仿佛被揪著攥著的疼。
她說她把她侄子換了一下,她侄子就是那么容易換的嗎?他唐隱是瞎的嗎?天家宅子里那一大群人都是瞎的嗎?當時那些隱世家族之人也全都是沒長眼睛的嗎?
她說的輕巧,看著墨梔不對勁,怕她侄子出事,她就換了一下!她私底下費了多少功夫?她搶在他們這些本來應該負起責任的人前面想了多少事情?做了多少準備?最重要的問題是,當初那個時候,他以為他的孩子出事的時候,天星訓練場也是艱難的時候,她也是艱難的時候。她沒有對付過隱世家族,在那之前,她固然厲害,但對那樣龐大的敵人,她肯定還是懷疑過自己的,還是忐忑過的,還是不自信過的。她一個人要扛著所有隱世家族之人的壓力,還要籌備這些,準備那些,把自己分成十萬八千個來用……那個丫頭……
最討厭的就是,她根本就不說她所做的這些事情,她一點兒都不邀功,不說自己多么多么的辛苦,只讓他去想,只讓他想到之后心疼,然后就沒法對她生氣!這點兒小心機真是耍的……真是耍的讓他只想罵人!
在唐隱的聲音高起來的時候,唐子夜被嚇的肩膀一縮的同時,也立刻明白了他是誤會了。他老爹這哪里是生氣?這根本就是心疼的不要不要的好吧!
唉,真是的!他出什么聲兒呢剛才!
唉,果然還是姑姑最厲害。〈鴻C會立刻就溜了!哪像他這個笨蛋,在自己老爹正上火的時候往上潑汽油,現在好了,這父子相認的場面,還真是一點兒都不讓人尷尬!
對自己剛剛認回來的兒子發(fā)了一頓火出氣,唐隱才能感覺自己平靜一點。見唐子夜縮著肩膀站在那里,明明是一副膽怯的姿態(tài),臉上卻全是看好戲的表情,一點兒都找不到之前的緊張,唐隱便忍不住的又想,他是不是又被自己的寶貝妹妹算計了?
怕他們會尷尬,怕他們會沒話說,所以就讓他先來發(fā)發(fā)火,縮短一下距離?
特么的!怎么能這樣?怎么能這樣?
唐隱簡直想要抓狂,碰巧這個時候,房門被輕輕地打開。夜天星探頭探腦的看進來,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打擾你們一下!我忘了一件事情,做完我馬上就走!
話音未落,房間里出現了一個人,當然不是夜天星,她早已經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