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唐隱猝不及防,再加上夜天星那一腳,力道控制得極好,不至于踩傷他,力氣卻絕對是不輕。他只是叫了一聲,而不是痛的抱起腳來亂跳,已經(jīng)是很能忍了。
唐隱既然已經(jīng)出了聲,那就一定會說些什么了。否則的話,他就是太不給唐宗哲面子了。把對著唐宗哲說話的這個艱巨的任務(wù),交給了不情不愿的唐隱之后,夜天星便歉疚,更多無辜,放松的縮到了一邊。
唐隱痛呼一聲之后,立刻收了音,但這卻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側(cè)臉偷偷瞪了一眼壓根就不看他的妹妹,唐隱臭著一張臉,語速極為快的,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務(wù)一樣的承認了。
“我今日就會回歐洲,你要是想離開,我們可以即刻走!
只是,這話唐隱是照夜天星所希望的說了?稍谡f完之后,唐隱又說的夜天星所希望的勸唐宗哲跟他走的話,卻讓夜天星差點兒沒再踩他一腳。
“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別留下來了。你也沒有什么必須要留在華夏的理由,而且,我媽跟天赫的事情,我覺得你也不希望知道。與其待在這里看到誰都渾身不自在,還不如跑到歐洲去躲幾天……”
夜天星想抬手扶額,但一想?yún)s覺得這個動作幅度太大,所以最后只是閉上了眼,權(quán)當做同時閉上了耳朵,什么也聽不見。
唐隱說著說著也漸漸沒了聲,他自己也知道他這話不客氣,但……他才不會跟這個男人客氣!他做過什么讓他對他客氣的事情?
他今天跟妹妹跑到這里來,深怕他受打擊過大,所以想要接他走,這就已經(jīng)夠丟人的了!要不是妹妹叫,他才不來呢!他自己接受不了幾十年前的三角戀如今的結(jié)果,自己難過的時候,就想要逃走了,哪里用得著他接?
唐宗哲愣愣的看著眼前他的這一雙兒女,并沒有因為唐隱那著實難聽的話而生氣,他就是心酸,心酸的同時,更多的卻是一種無法述說的歡喜。
他現(xiàn)在看去,只能看見兒子冷著一張臉,女兒低著頭,臉上的表情更是看不太清楚?伤褪怯X得,他們之間的距離近了很多。
他們在他的面前,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一個名字,或者是極為灰暗和單調(diào)的一個身影面孔。他們突然在他的眼前鮮活靈動起來,頭一次有了色彩,鮮艷的,極為有侵略性的,想要侵入他的生命。
到了末世,倒是都差不多了,有區(qū)別的是末世前。末世前那么多年,女兒他是見不著,他甚至根本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么個女兒。但是兒子,他卻是能見著的。只要他有那個心思,他隨時隨刻,每一天都能見到兒子。
當然,那個時候,他沒有那個心思,他根本就不愿意看見這個孩子,因為他除了是他的兒子之外,還是一個女人的兒子。他不愿見他,不敢見他,然后,就導(dǎo)致他腦海里面,根本就沒有多少他幼時的畫面。
他腦海中,先是他出生時的模樣,然后就是他慢慢長足月時的事情。然后,好像一下子就跳到了這孩子三歲時,他偶然在偏僻的花園里面遇見他的畫面。再然后,就已經(jīng)是這孩子六歲,已經(jīng)要入小學的時候。
他自作主張上的全寄宿制的學校,從小學到高中,他回唐家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每一次他回來見到他的時候,他總能非常清楚地感覺到,他們之間那名為“陌生”的兩個大字,越來越清楚,越來越碩大。
他不是沒有過后悔,不是沒有過愧疚,也不是沒有過難過,更加不是沒有做出過挽回的舉動。但是那時,不論他做什么,這個孩子的神情,都已經(jīng)不會變了。
他的臉色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看著你的時候,跟看著空氣一樣……
在他的記憶中,大兒子留在他腦海里的印象,就一直是那種冷冷淡淡的模樣。他何時見過他有如此多的面部表情變化?最主要的是,他還是對著自己?
無法壓抑的酸澀感在心里蔓延,唐宗哲有一剎那的模糊的眼睛,直愣愣的看著眼前自己的兩個孩子。
這是他的兒子和女兒,曾被他最愛的女人孕育,現(xiàn)如今優(yōu)秀拔萃,而且,還能想起來他這個實在是有些不合格的父親……
夠了!夠了!這便夠了!
有他們在,他似乎也可以很輕松的承認自己的失敗……
有什么不能承認的呢?這是事實,他必須要承認。曾經(jīng)與他那般相愛的女子,如今心早已不在他這里……
不!怎么是如今呢?算一算時間,那都是多少年以前了?
從她嫁給了天赫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沒有可能了。他那個時候沒有能力留住她,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
看著唐宗哲眼底里有水色轉(zhuǎn)瞬即逝,已經(jīng)住了嘴的唐隱咳了一聲,心里倒是有了些后悔。
他要說話刺這個男人,也沒必要直接搬出郁英和天赫來說!
他沒有那么愛過一個女人,所以對愛情造成的傷害值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身邊又能夠找出來好多真心愛過的男人,所以對真正的愛情這種玄乎的東西,他也大約的有自己的見解。跟唐宗哲說天赫和郁英,貌似……是有點過分了!
唐隱眼睫一斂,徹底的沒了聲兒。又看清楚了他的神色的唐宗哲,眼光一軟,壯了壯膽子,上去拉住一直低著頭裝不存在,但是到底是比兒子好接近一點的女兒,將她拉著坐下來,然后瞄了瞄因為沒人帶,所以這會兒倒是一個人干干站在了客廳里的唐隱。
這客廳里面空曠的厲害,唐清、唐新雨、唐子鰲都有了他們各自的“歸宿”之后,唐夫人回了娘家,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怎么回事兒,反正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唐宗哲并不是一個事事都要講究的男人,他也不喜歡有很多人在他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所以唐家也沒幾個仆人。最后還留在這里的,可能就是門口的兩個跟了唐宗哲許多年的警衛(wèi),還有家里的一個老管家而已。
夜天星和唐隱到了,那位管家知趣的回避了,門口的兩個警衛(wèi)都離的遠了些,所以,唐家很大的客廳里,總共就三個人。
夜天星和唐宗哲坐了下來,唐隱在那里干站著,更加顯得有些突兀,在唐隱自己覺得,可能是有點傻。
有地方不坐,干站著費腿,可不是傻嗎?
所以,唐隱在原地別扭了幾秒鐘之后,他也利索的不看夜天星和唐宗哲,走到沙發(fā)旁坐下來,坐下之后仍然不看這兩個人。
夜天星在唐宗哲拉她過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抬起了頭,如今見到唐隱這副樣子,嘴唇一抖,險些沒繃住笑出來。
末世降臨那一年就已經(jīng)35歲的大男人,現(xiàn)在這像什么樣子?唐宗哲這是沒給他糖吃?所以他鬧別扭了?
唐隱一副非常明顯的“誰也不要來跟我說話”的樣子讓唐宗哲沒法對他開口,只能先跟女兒說話。
“星星,你哥哥將首都基地管理的很好,我確實沒必要留在這里,留在這兒倒是給他添麻煩了。但是我卻還是想再多待幾天,好歹……參加了你的婚禮再走!
見唐宗哲愿意走,夜天星當即就松了一口氣,但是她卻不愿意唐宗哲繼續(xù)多留在首都基地一天,更加不愿意唐宗哲去參加她的婚禮。一來,她也的的確確是真心,二來,她也是生怕事情拖得越久,唐宗哲說不定會改變主意。所以,夜天星十分麻利地拒絕了唐宗哲的想法。
“那樣的婚禮,或許不參加會更好。”
“你是不想離開吧?星星嫁給盛明光,這婚禮有什么好參加的?”別扭的唐隱也開了口,語氣更加急躁一些。說起了盛家人,他眼中倒真是帶了幾分冷意。
“不對!盛家人來找你談星星的婚事,你答應(yīng)了?”心里還氣著,唐隱張嘴便說。
“我怎么可能答應(yīng)?”唐宗哲立即聲音響亮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不過很快他就蔫下去了,“但是……”
他答不答應(yīng),對事情的結(jié)果,根本就不會有半點的改變!
現(xiàn)在的局勢,天星訓練場是一定要跟盛家合作的。這是最好的一條路!夜天星不會不去走!
聯(lián)姻,這對于夜天星來說,可能還是最占便宜的一個方法了!
如果盛家人直接讓她讓出半個天星訓練場來大家再合作,那夜天星八成也會照做的!現(xiàn)在只是聯(lián)個姻而已……
盡管他們心中是難過,夜天星心里可能也不好受,但是不好受之余,她絕對也是有高興的一面的。
夜天星同意,盛家也有這個念頭,那么這個婚,最后是一定能結(jié)成的!他這個地位格外有些詭異的生身父親答不答應(yīng),真的很重要嗎?
唐宗哲不說話了,但唐隱卻是很清楚的聽到了他那個“但是”后面沒有說出來的話。微微冷靜下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又犯了蠢,唐隱這次是真的不想再開口了。
他又轉(zhuǎn)開臉去,一語不發(fā),唐宗哲“但是”之后,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還是夜天星暗嘆了一口氣,打破了唐家客廳里的沉默。
“你們一起去歐洲吧!這場婚禮,讓別人去操心好了……這樣的婚禮,我……也不想你們出現(xiàn)!到時候現(xiàn)場一定會怪怪的!既然你們可以逃開,那就趕緊走吧!我還想從從容容的結(jié)完婚呢!”
“星星……”
夜天星對自己的婚禮毫不在乎的語氣讓唐宗哲心里難過,剛想說什么,之前還打定主意不想再開口的唐隱卻突然站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你別在這里……星星,好了,我今天一定帶走他,你去忙你的吧!咱們明年……你一定不能在盛家過年知不知道?過年的時候要回天家宅子……我才不要去盛家找你……過年的時候一定要回家,哥哥不會包餃子,你又沒個大嫂,你忍心看我搶別人的餃子吃嗎……當然關(guān)姝的是不用搶的,可是……”
說著,唐隱走到夜天星身邊將她拉了起來,迅速而不容置疑的將她推走了。一邊推,一邊還啰嗦不已。
剛坐下還沒多久的夜天星被動的就已經(jīng)到了門口,聽唐隱實在是羅嗦,為了避免自己這個哥哥在門外兩個站崗的警衛(wèi)心中形象掃地,她只能無奈地將唐隱說的話都應(yīng)下來。
“是是是……我一定謹遵您的圣旨!
對客廳里的唐宗哲告別后,夜天星對著唐隱,少見的悶悶地毒舌了一把之后才飛也似的逃走了。
“哥,你不用推我,我又不是沒長腿。而且我知道的,接下來是你們光棍男人說話的時間,我沒資格聽!
“你這丫頭!”唐隱哭笑不得,想抬手敲一敲夜天星的額頭,卻哪里還能夠得著?夜天星早已經(jīng)遠離開了幾百米。
見夜天星的身影徹底從路口消失之后,唐隱臉上鮮活的表情迅速被他收斂,擺個撲克臉,他關(guān)上門又走回客廳。
“我記得你以前也是個蠻干脆的人……”
已經(jīng)走遠,且沒有半點擔心的夜天星,只聽見唐隱這么一句話。
“星星去年知道了天赫和我媽要復(fù)合的事,今年她就來找你,還帶上我一塊兒來看你,想讓我把你帶到歐洲去,離開這一片地方!
“她到底是在乎你這個生身父親的,雖然你沒養(yǎng)過她一天。”
夜天星走了之后,唐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哪里還能看出半點兒別扭樣子?對著唐宗哲,他的語氣極為冷靜和苛刻,直白到令人難堪。
“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她要嫁給盛明光,還會為她難過。但是……我最不想有人把難過表現(xiàn)在她面前!她就是一個女孩子而已,做到這樣已經(jīng)夠了。我媽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會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太多的難過,你為什么要表現(xiàn)?”
“你要是真心疼她,就不要留在這塊地方,讓她的心里再多掛念一個人!”
“她需要的不是你的關(guān)心和難過,她足夠強大,她不需要這些。你所能做的唯一能夠讓她覺得開心的事情,就是把自己活得好一點!”